大殿內，眾長老齊齊望向抬首望天的天尊。

  一時間倒沒人再去關心跪在地上的李靈素和李妙真。

  相比起他們兩個因為紅塵煉心走上彎路而要抹除記憶這種小事，修太上忘情，追求天人合一才是天宗最大的事情，最重要的根本。

  「請天尊手下留情！」

  李靈素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腦中靈光一閃，跪倒在地，疾聲高呼。

  相比起李妙真的剛烈，聖子在遊歷江湖的三年裡，最大的收穫就是能屈能伸，八面玲瓏。

  「天宗培養一位聖女殊為不易，豈能如此草率決定生死，師妹性格執拗，愛鑽牛角尖，請天尊給我幾天時間，我保證說服她。」

  李靈素說完，見天尊默然不語，連忙趴伏在地，額頭杵著地面，道：

  「望天尊成全。」

  殿內一陣沉默，眾長老神遊物外，仿佛萬事不移其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久後，天尊超然物外的聲音在殿內迴蕩：

  「一天！」

  呼.李靈素心中大鬆了口氣，振奮道：

  「謝天尊。」

  等回去了，還是想想辦法怎麼逃離宗門吧，這個鬼地方誰愛待誰待，反正他這位史詩級的俊美無雙濁世佳公子是絕對不待了。

  其實就算大殿內的眾長老沒有突然失了魂一樣，聖子也會找理由推脫一下，把斬去記憶的事延後，然後背地裡再想辦法。

  回去的路上，李妙真和李靈素御劍而行，祥雲籠罩，鶴鳴猿啼，一派仙家氣象。

  但兩人都沒有欣賞的心情。

  滿臉苦澀的聖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能逃離天宗，不要看他們倆在宗門中地位很高，而且如今在門中也好似來去自如。

  但如果沒有天尊的旨意，先不說逃不逃的了，就算是逃出去了，分分鐘也會被抓回來。

  惟一靠譜的就是內應或者外援。

  但一想到最親近的師父玄誠道長和師叔冰夷元君那萬年不變的冷漠表情，李靈素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將內應這條路直接pass。

  但說到外援，他那三百九十二位紅顏知己之中雖然不乏名門正派的嫡系弟子，但相較於歷史悠久，實力強大的道門天宗，沒有哪個勢力敢於叫板。

  再說就算有，他也沒有傳遞消息的好辦法啊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李妙真，發現她同樣在出神。

  李妙真身穿淺藍色道袍，道簪挽起秀髮，五官生的極美，眉毛略濃，顯得英氣勃勃。

  而她現如今已經把凌厲的眉鋒修平，變成了彎彎的柳眉。

  竟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氣質。

  從天尊問心開始，她腦海里就不停的閃過下山遊歷以來，經歷的種種事，遇見的種種人。

  有為富不仁的鄉紳；

  有尸位素餐的官員；

  有飽受苦難和欺凌的百姓；

  有追隨她一起去雲州平叛的豪傑；

  有天地會守望相助的成員；

  還有他。

  她不能忘記曾經幫助過的人，因為這是她人生中最珍貴的回憶，是她江湖遊歷三載的意義。

  世人皆知，飛燕女俠急公好義，懲惡揚善。

  斬去記憶，往事不咎，多麼可笑，這條命是你們給的就拿去吧！

  壞了！

  一旁的聖子看著臉色越加煞白，但神色卻愈加堅定的李妙真，心頭一陣狂跳，心知他這位師妹性格剛烈，寧折不彎，恐怕已經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要硬抗到底了。

  當然他毫不意外，之前大殿之上存粹是為了拖延時間，並沒有把握說服他這位師妹。

  現如今也只能看情況能拖就拖，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奉京城，靈寶觀。

  道觀深處，一座小巧別致的小苑，布局別致，精雕細琢。

  玲瓏精緻的亭台樓閣，坐落在院子的一角，優雅而寧靜。

  樓閣前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宛如一幅流動的畫卷，讓人流連忘返。

  院子裡大假山的石色近土紅色，給人一種秋意漸去的感覺。

  古樸簡潔的茶室里，楚臨陽和洛玉衡對坐飲茶，說起他穿越遮天世界那段時間以來的種種事跡、見聞和收穫

  洛玉衡端著茶盞，素麵朝天，時而平靜如水時而心潮澎湃的聽著。

  優雅、清冷，眉心的硃砂，將她襯托的宛如高貴冷艷的仙子，若是再考慮到大奉國師和一品道首的身份，那麼仙子就多了幾分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沒想到外面的世界會是如此的繽紛多彩、波瀾壯闊！」

  聽完，洛玉衡頗為感嘆的說道。

  楚臨陽愜意的茗口茶，淡淡一笑，正色道：「下次我帶你一起吧，世界那麼大，應該去看看。」

  洛玉衡聞言，放下茶盞，側頭看向楚臨陽，表情不變，但語氣向上溫和了幾分，同時也拒絕道：

  「算了，外面的世界確實多姿多彩，但危險恐怕同樣不小，如今以我的修為還需要你分心庇護，沒這個必要。」

  楚臨陽微微一愣，隨即緩緩道：

  「我們是道侶，是休戚相關的兩個人，保護你是天經地義，這個不用多說。當然諸天萬界危險確實是無處不在，如今你一品陸地神仙的修為，放眼全天下是有數的高手，但在諸天中還不夠，所以我為你準備了幾樣寶貝。」

  說完，楚臨陽大袖一揮，幾樣內蘊寶光的物品出現在了洛玉衡的面前。

  楚臨陽就像獻寶一般，首先拿起了四把古意盎然的古劍和一捲圖卷，介紹道：

  「這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靈寶天尊的帝兵，誅仙四殺劍，配上這誅仙陣圖，全力一擊足以破滅一界。」

  「這是悟道茶，對悟道有著極大的裨益。還有它的母樹悟道茶樹，在樹下打坐修煉有著非常不一般的功效。」

  「還有這幾株數萬年不等的藥王，足夠你前期修煉之用。」

  楚臨陽一一介紹過去，每一樣都是仙珍瑰寶，但目前來說最有用的不是誅仙四劍，反而是那幾株藥王，畢竟這是對洛玉衡目前的修為有直接增益效果的神藥。

  「最後，你的修煉功法也要換，這是靈寶天尊的古經，足以讓你修煉成仙。」

  楚臨陽一指點出，一道神符化為一道靈光沖入洛玉衡的神魂，瞬間密密麻麻的經文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反正我只有一個要求，我的女人只能欺負別人，不能被別人欺負！」

  洛玉衡從一開始就是怔怔的，看著楚臨陽像個老父親一般嘮叨個不停，頗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的心中卻是暖暖的，從小失去父親，性子清冷的她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被人好似包裹在手心的感覺，一時間竟有些沉溺進去。

  但到底是人宗道首，在感動的同時還不忘傲嬌一把，微微偏過頭哼道：「哼，胡說，誰能欺負我，沒有你也沒有人能欺負我。」

  突然，她莫名的有些幸災樂禍的一笑，緊緊的看著楚臨陽，揶揄道：「不過，倒是有一位你的紅顏知己恐怕要被人欺負了，你不管管？」

  李妙真與我情投意合，是你未來的姐妹之一，怎麼算是紅顏知己呢.楚臨陽瞬間瞭然於心，裝作驚訝道：「你這是誹謗，誹謗我啊，我楚臨陽沒有紅顏知己，此事休要再提。」

  洛玉衡輕輕瞪他一眼。

  霎時間，冷艷清高的仙子仿佛活了，媚態橫生。

  ——

  第二天，天宗。

  李靈素一個人坐在靜室里，屋內檀香裊裊。

  但他的心隨著時間的逝去卻在慢慢的沉入無底深淵。

  他苦思冥想了一夜，依舊沒有絲毫的辦法，完全是一個死局，最後他發現剩下所能依靠的只有那上天好生之德所給的一線生機了。

  「吱！」

  靜室的門被推開，一臉冷漠的玄誠道長走了進來。

  「師尊！」

  李靈素恭敬行禮，臉上的沉鬱都不用裝，一眼就能看的出來絕對發自內心。

  不管是李妙真即將迎來的遭遇，還是他將被斬去記憶的處罰，都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玄誠道長微微頷首，面無表情的說道：

  「眾長老已經召集門內弟子，齊聚天尊殿外，觀看雷鞭之刑。」

  「你與我同去，待處理了聖女之後，天尊便為你斬去記憶。」

  李靈素沉鬱之色愈重，苦笑一聲，低聲道：

  「是！」

  ——

  天尊殿外，廣場。

  李妙真盤坐在高台上，閉目打坐。

  高台之下，則是三百餘位天宗內門弟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望著高台上的李妙真，大多數人保持沉默，少數人竊竊私語。

  天宗能太上忘情的寥寥無幾，聖子聖女尚不曾忘情，何況這些內門弟子。

  「師父，聖女這是怎麼了？犯了何錯？」

  一位臉頰有點嬰兒肥的小姑娘，拉了拉身邊師父的袖子。

  「聖女下山遊歷，失了道心，要被師門處死了。」

  師父嘆息一聲，雖然感到可惜，但天尊的旨意大於天，卻是誰也不能挽回的。

  嬰兒肥的小姑娘才十一二歲，聞言大驚失色，小臉惶恐著急：

  「怎麼能處死聖女？！」

  在她看來，聖女是未來天尊的繼承者之一，高高在上的人物，在天宗的地位，僅在天尊和眾長老之下。

  「她死了，你不就有希望了嗎。」

  邊上一個中年道士嗤笑道：

  「不止是你，所有女弟子都有成為聖女的希望。咱們這位聖女，好好的天宗聖女不當，倒是當起飛燕女俠來了。」

  等待中，午時將近。

  這時，站在天尊殿檐下，頭髮花白的老道士，聲音洪亮，語調冷淡的朗聲道：

  「聖女，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若肯斬去記憶，往事不咎。」

  老道士身後一眾長老漠然看著，採取不支持不反對的態度。

  「聖女，點頭吧！」

  「修行不易，莫要自誤啊。」

  李妙真尚未開口，圍觀人群里與她關係好的，或不忍天宗損失一位聖女的門人，紛紛出聲。

  一位坤道抹著眼淚哭道：

  「聖師姐，你快點頭呀，什麼能比活著更重要？只是斬去記憶而已，記憶和命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師姐，快點頭吧，別讓師尊為難了。」

  高台上，李妙真睜開眼，深深的望了一眼極遠處的天際，最後略有些遺憾的收回目光，道：

  「大長老，妙真心意已決，無需多言。」

  大長老果然不再廢話，挪開目光，看向密密麻麻的人群，高聲道：

  「聖女李妙真，下山遊歷期間，罔顧門規，不顧師門交代，沾染因果太深，已無望太上忘情。」

  「天尊願給她機會，她卻冥頑不靈，屢次頂撞。」

  「今日以雷鞭抽散其魂魄，以儆效尤。」

  「爾等要引以為戒，不可重蹈覆轍。」

  人群里，不少門人紛紛附和，氣憤的指責：

  「看來聖女真的入魔了，所以才這般執拗。」

  「瞧她在凡俗里做的都是些什麼事，雲州剿匪不說，還摻和大奉舊事，享受被人敬仰的感覺，都快忘記自己姓什麼了。」

  「天尊給她機會，她不好好珍惜，真當門規是擺設？死不足惜！」

  「誰來都救不了她。」

  「虧我幾年前還懇請師父去求天尊，讓我和聖女結成道侶，現在看來，幸好事兒沒成。」

  歷代聖子聖女都是天宗淨心挑選，傾盡資源培養，由超凡高手親自教導，享受門人的尊敬，高高在上。

  在天宗門人看來，李妙真這種「寧死不屈」的行徑，是對天宗的背叛，是令人憎惡的自私。

  大長老側頭，看向一旁的冰夷元君，冷冷道：

  「行刑！」

  作為李妙真的師父，冰夷元君責無旁貸。

  她御風而起，道衣翻飛，兩袖飄飄，她居高臨下的看著愛徒，右手往虛空里一探，抓住一條赤色軟鞭。

  「疾！」

  冰夷元君單手捏訣，揚起手裡軟鞭。

  轟！

  天空中劈下一道指頭粗的閃電，直直打中軟鞭，雷電凝而不散，整條鞭子化作明晃晃跳動電弧的雷鞭。

  冰夷元君深深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弟子，手腕一抖，就欲出鞭。

  「我說，這一鞭葬送的是天宗千百年來的傳承，你可信！」

  忽然，一股足以令世界為之變色，無數星辰為之顫慄的氣息升騰而起！

  只一眨眼，這股龐大的令人心悸的氣息便跨越了重重虛空，降臨到了這天宗之上。

  所有人在驚駭萬分的同時，都發現自己如陶俑般動彈不得，就連匍匐都是奢望。

  一道身影降臨，整座高山都在震顫，整個天空都被染成了光暗兩色。

  李妙真睫毛顫抖，霍然抬頭望去，一個熟悉的青年緩緩走來，藏青色的長袍隨風飄拂。

  這一幕就如同在雲州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再現，讓她一時間竟痴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