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抓周

  李劍大勝而歸,梁武帝早早便派人將其舊宅收拾妥當,恩准李劍可在京中停留三日再行前往封地。退朝後,文武百官相繼前來道賀,卻都被管家以王爺勞累多日,需靜心休養為由,一一婉拒。

  殊不知李劍之所以閉門謝客,全因那閒雲野鶴一般的父親聽到消息後,連夜趕回家中。

  如今已是位極人臣,算得上是梁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李劍,面對父親李顯,仍是如履薄冰,大氣也不敢喘。可李顯這次並沒有興師問罪,他也知道兒子此番再受封賞,全是無奈之舉,國難當前,李劍臨危受命,大勝受賞總好過吃了敗仗承受天子震怒。

  李顯見兒子噤若寒蟬,心中嘆息,身為梁國首屈一指的劍道大宗師,李顯本欲讓獨子遠離朝政,一心習武,他日好繼承自己的衣缽,可李劍天性軟弱,對武道、劍道更是提不起半點興趣,也就聽之任之,不再強求。見到兒子如此懼怕自己,心中暗嘆這些年自己醉心劍道,父子二人聚少離多,關係疏遠,不免有些唏噓,嘆道:「劍兒不用憂心,為父此番回來並不是為了責怪你,你身居廟堂,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這麼些年,苦了你了。」

  李劍聞言,一臉不可思議看著父親。

  又聽李顯繼續說道:「如今你又受封賞,即是皇恩,也是約束。燕楚遼三國賊心不死,之後勢必再次起兵作亂,你既被封為護國將軍,梁國危難之時必當挺身而出,雖不需要你身先士卒,可戰場危機四伏,這本劍譜你且收下,閒暇之餘可勤加修煉,以做防身之用。」

  李劍鄭重接過,淚水浸濕了眼眶,沉聲道:「孩兒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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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國太師府,本次朝會作為陪襯的江清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忿,反倒是春風滿面,竟主動拉著楊遠在內堂把酒言歡。

  楊遠先前因泄露遷都一事,成功打入江黨內部,如今在梁國官場如魚得水,對自己的貴人江清更是感激涕零。

  見江清容光滿面,抑制不住的笑意,楊遠不得其解,小心說道:「今日早朝,陛下擢升其餘三人,卻唯獨儘是賞賜了太師,如此厚此薄彼,當真讓人寒心。」

  江清微微一笑,說道:「楊大人可是在質疑聖上?」

  楊遠連忙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陪笑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替太師鳴不平而已。」

  江清哈哈大笑:「不平?本官高興還來不及,何來不平一說。」

  楊遠疑道:「這是為何?小人愚鈍,還請大人明示。」

  江清喝了口號稱一壺一金的劍南春釀,笑道:「青州王征戰沙場多年,勞苦功高,如今更進一步,兩字變一字,這是他應得的封賞,朱旺、葉百野二人看似封候拜將,實則是被發配邊疆,縱使遙領大軍又如何?不過是替聖上看家護院的奴才罷了,二人在京中本就無甚威望,如今更是遠離中樞,今後的廟堂,武將更加勢微,整個梁國官場,只剩下本官一家獨大,你說,這可算喜事一樁?」

  楊遠作為浸淫官場多年的老狐狸,略加思量,便想通了其中關節,試探問道:「這麼說來,是陛下有意為之,要讓太師獨攬大權了?」

  江清嗤笑一聲,啐道:「不妨告訴你一些秘事。馮靖全那後生,心思是有了,可哪來這等魄力!依老夫之見,聖上背後必有高人指點,為其出謀劃策。只可惜這人隱藏的太深,這些年來,老夫用盡手段,仍是未能獲悉此人任何消息。」

  楊遠瞬間渾身冰涼,戰戰兢兢道:「太師在暗中調查聖上?難不成是要?」

  江清擺了擺手,打斷道:「楊大人多慮了,如今本官早已位極人臣,何必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行那謀逆之事?況且老夫年事已高,不想再折騰啦。我大梁有這樣一位賞罰分明的聖君,難道不是我等做臣子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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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戰事平定又過去了半年光景,盧雄也即將迎來周歲生辰,按照曹邛與梅舒雁二人約定,屆時盧雄將通過抓周來自行決定命運。

  正日前夜,梅舒雁躺在盧雄身邊,久久不能入睡,對於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娃娃,梅舒雁心中早已將其視為自家後輩,實在不忍心他一生都活在復仇中。思來想去,打定主意在抓周儀式上做些手腳,至於曹邛那邊,只能事後親自賠罪了。

  到了正日子,劍神山上掛滿紅燈籠,除曹邛、梅舒雁二人各懷心思外,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劍者無情,可小盧雄的到來,卻給了原本冷冰冰的劍神山上帶去一絲溫暖。

  眾人推杯換盞,熱鬧非凡,就連小盧雄都被起鬨著咂摸了幾滴烈酒,粉嫩的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喜人。酒宴結束後,梅舒雁命人將主桌清理乾淨,鋪上一塊潔淨紅布,放上各式物件,又將盧雄抱了過來。

  曹邛定睛一看,之見桌上不過十幾樣物件,筆墨紙硯、琴棋書畫已占去大半,兵刃不過一桿竹製長槍而已,心知一定是梅舒雁搞的鬼。可曹邛一言既出,斷然不會反悔,只能吃下這個悶虧,瞥了眼梅舒雁,皺眉道:「妹子,你這又是何必,曹某既已放出話來,自然會信守承諾。」

  梅舒雁赧顏道:「老身手藝不精,做不來刀槍劍戟,只能找些現成的物件。」

  曹邛搖頭苦笑,與女子講道理本就沒有道理可講。抓起飛英劍,隨手扔在桌上:「既然如此,老夫就添上一物吧!」

  這時,小盧雄在萬眾矚目下被梅舒雁懷抱著放在桌台上,朝著前方慢慢爬行。所有物件之中,唯有飛英劍最為奪目,盧雄同樣被其吸引,一步一步朝著飛英劍靠近,曹邛見狀,長舒一口氣,而梅舒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可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從中作梗,只能盼求盧雄不要拿起寶劍。

  飛英劍本就是無上神兵,與曹邛相伴多年,更是劍氣沖天。盧雄小小年紀,哪裡承受得住,一尺之內,便被外泄劍氣所激,手指一陣刺痛,忙縮回小手。曹邛冷哼一聲,面露不悅。梅舒雁知他心中所想,堂堂劍神高徒,竟不能引起神劍共鳴,反被劍氣擊退,這讓一生孤傲的曹邛如何不惱。梅舒雁樂得曹邛吃癟,見盧雄棄飛英劍而去,掩嘴偷笑。

  似乎是有意逗弄二人,盧雄坐在桌台中央,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肯下手,曹、梅二人只能在一旁干著急。過了好一會,盧雄似乎下定決心,徑直爬到一旁,將那杆竹製長槍抱在懷中,久久不肯放手。

  梅舒雁心如死灰。

  曹邛長舒一口氣,說道:「一切皆有定數,既然你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從今日起,我曹邛便正式收你為徒,你也是我曹邛此生唯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