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下四分,梁國當之無愧國力第一,燕、楚兩國相對勢弱,緊隨其後,剩下一個西平國最為弱小,若非西平國地勢險峻,又深處南荒不毛之地,早就被梁國攻破大門了。
此時,西平國怒王洪江正在皇宮中醉生夢死。西平國女子長相大多粗鄙不堪,這怒王又天性好色,皇宮中的嬪妃女官,幾乎都是從中原擄掠而來,供其玩樂。亂世女子不如犬,女子本弱,對於她們來說,無論在哪裡,都會受人欺負,還不如好好享受這片刻的榮華富貴。
正當洪江沉浸在酒池肉林中時,西平國征東大將軍阿善弩身披重甲,大步流星走進皇宮,見到如此情景,眼中閃過一絲鄙夷,抱拳沉聲道:「啟稟大王,有梁國外敵來犯。」
洪江雖然荒淫無度,卻是難得一見的兵法大師,西平國之所以能在亂世中夾縫求生,出了地理位置外,全賴洪江用兵如神,相傳在兵力相當或者略遜於對方的情況下,此人就算對上樑國李劍也不落下風,甚至將他拔高到司空厲、百里勁的高度,總是兵力懸殊,亦能每每占盡天時地利,將戰損做到最小。
洪江聞言,仍是摟著身邊光溜溜的美人上下其手,笑道:「又是梁國那群酒囊飯袋,打了這麼多年,朕不還是活的好好的。如今李劍被封為異姓王,等於沒了兵權,明升暗降,幾乎再無交手可能,餘下三將不足為懼。」
阿善弩神情不變,淡淡說道:「既然大王如此胸有成竹,那末將也就不擔心了。」非是阿善弩目中無人,只因西平國地勢險峻,三面環海,僅西北邊境與梁國荊州接壤,無疑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楚、燕兩國絕無可能穿過梁國國境前來攻打,梁國若是派兵攻打,阿善弩有十成把握藉助地理優勢僅憑三萬兵馬吞掉梁國十萬大軍,況且梁國還要時刻提防楚、燕兩國聯手,到時候遍地狼煙,梁國腹背受敵,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所以,阿善弩猜想,就算梁武帝狗急跳牆,至多也只會派出二十萬大軍攻打西平國。二十萬,在阿善弩看來,無非是來給麾下將士白白送軍功罷了。
怒王緩緩站起身來,眯眼看向台階下的阿善弩。他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豹頭環眼,僅這麼站著,就如同天庭戰神一般,令人望而生畏。對於後者那些小心思,深諳兵法的怒王如何不知,只不過洪江自視甚高,並未將阿善弩放在眼裡罷了,扯了扯嘴角,又問道:「征東大將軍還有何事上奏?」
阿善弩答道:「回稟大王,尚書令今日一早便離開府邸,據守衛上報,尚書令大人獨自一人出海去了,至於去往何處,無人知曉。」
洪江冷哼一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除了賣弄口舌,還有何用!若非念在此人師出冬岳書院,本王早就一刀將他宰了,將軍不必操心此時,等他回來之後,本王自會親自詢問。」
阿善弩悄悄嘆了口氣,他與李密先平素來往並不多,照理說,二人一文一武,共同輔佐怒王,私下交集理當不少才是,可實際上,二人私下從無單獨相處過,頗有避嫌之意,阿善弩對著出身冬岳書院的得意門生談不上什麼好感,可被怒王私下當著自己的面編排,也覺無奈,二人都只不過是寄人籬下的走狗罷了。
卻說李密先獨自一人出海,並非臨時起意,不過是自己三年前布下的局,如今到了約定日子,也該收官了,只不過世事無常人心反覆,李密先也沒有十足把握能夠事成。
登上連怒王都不曾知曉的雲溪島,李密先深吸一口氣,這位曾在冬岳書院大放異彩的李家得意眼神陰冷。三年前一次出海遠遊,無意間發現了這座與西平國一海之隔而與世隔絕的雲溪島,島上物產豐富,更住有島民三千戶,個個人高馬大,武力不俗,李密先原本打算將這三千戶島民收至麾下,可島王區雲溪桀驁不馴,不願寄人籬下。
李密先貴為西平國尚書令,舌燦蓮花,三言兩語便可扭轉乾坤,可畢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不知那句話得罪了區雲溪,後者一聲令下,命人將李密先五花大綁了起來,若非搬出自己冬岳書院學子的身份,恐怕李密先早已成了區雲溪的刀下亡魂。
大名鼎鼎的冬岳書院創立於大秦年間,距今已有六百多年歷史。這六百年來,世間頂級謀士有九成皆是出自此地,歷代帝王諸侯,無不以得到一位書院學子輔佐為榮。三百年前,七國戰亂,梁國之所以能從諸國中脫穎而出,全因梁國開國皇帝梁宣帝獨享五名學子相助,可謂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隨著梁國日益壯大,廟堂之上更是傳出得書院學子得天下之說。
區雲溪久居海外,卻對大名鼎鼎的冬岳書院略有耳聞,聽得此人竟是出自書院,雖仍有不信,卻不敢冒險行事,親手鬆開李密先束縛,問道:「閣下如何自證出自冬岳書院?」
李密先揉了揉微微生疼的胳膊,傲然道:「島王若是信不過在下,我無非一死而已,若是信得過,你我二人不妨聯手,共謀大事!」
區雲溪臉色陰晴不定,似乎在權衡,他身為雲溪島島主,逍遙海外,與世無爭,日子過得也算滋潤,實在想不出李密先能開出什麼誘人條件,可見此人器宇不凡,雖此刻身處險境,卻依舊淡定從容,也不由打心眼裡佩服,便問道:「閣下不妨說說看,是何等大事,能否打動區某人。」
李密先不疾不徐道:「島王風姿無雙,想必不會甘心一輩子定居在這海島之上,如今天下四分,正是英雄人物出頭之時,在下在此誠邀島王,你我二人攜手,逐鹿中原,共成霸業!」
區雲溪聽得此言,原本就略顯狹長的眼眸更是眯成一線,死死盯著李密先,過了好一會,才將身邊心腹驅散,只獨留李密先一人,二人所談之事無第三人得知。
至於之後李密先到底給出了什麼承諾,除他和區雲溪之外,註定無人知曉,只不過最終李密先安然返回西平國,將此間事爛在心裡,誰都不曾吐露,之後二人時長書信來往,李密先更是給區雲溪秘密送去不少武學秘籍,後者本就武力不俗,得到秘籍之後,更是如虎添翼,原本不過四等頂尖武夫,短短三年時間內,在李密先所贈秘籍的幫助下,一舉突破二三之礙,成就生根境,一躍成為江湖一流高手。
如今三年之約已過,李密先如期造訪,區雲溪早早便派人在岸邊等候,將李密先帶到逍遙洞中,區雲溪已準備好宴席,見到李密先,爽朗笑道:「李先生總算來了,真讓區某人好等。」
李密先神色如常,說道:「還好島王這次沒有命人將在下五花大綁起來。」
區雲溪聞言,笑意更濃,他本就是武人,念書識字不多,對於迂腐書生向來嗤之以鼻,但對於敢打趣自己的讀書人,卻有一種莫名的好感,李密先贈書在先,助自己衝破桎梏,一舉踏足宗師境界,本就心存感激,見李密先如此,更是心生親近。
抬手示意李密先入座,區雲溪提起酒杯,說道:「李先生,區某人已按照約定,一切準備妥當,如今島上三千戶,共計八千餘人,可湊足四千上馬可戰的甲士,在下也在先生的幫助下成就生根境界,想必若是單打獨鬥,西平國除阿善弩外,再無一人是區某的對手。只是,不知先生準備的如何了?」
李密先笑了笑,說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在下得到消息,梁武帝日前已在金鑾殿上下了死命令,命曹勃半年內剿滅西平國之亂,可西平國占據天險,易守難攻,曹勃大軍又不善水戰,麾下兵馬不過十萬,對上阿善弩的四萬大軍,除非傾巢而出,否則只怕是有來無回。若在下猜的不錯,十日之內,梁國必定出兵,屆時阿善弩將軍一定會被怒王派去前線迎戰,到時候,島王親率手下直搗黃龍,阿善弩就算有心救駕,也是無力回天!」
區雲溪摸著下巴,似乎有些不信,畢竟西平國號稱甲士十五萬,只是調虎離山不過四萬人馬,剩下九萬精兵強將,自己這八千人去了,與以卵擊石有何異?還不是自投羅網麼。
許是看出了區雲溪的顧慮,李密先繼續說道:「島王放心,如今朝中除去阿善弩將軍外,其餘鎮西、平南、巡北三位將軍已被在下策反,三人手握九萬大軍,屆時也會加入其中,怒王那兩萬親兵,不足為懼。」
區雲溪手指敲打著酒杯,問道:「區某人如何信你?」
「若是在下所言為虛,當日島王將我放了之後,我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再大費周章,以秘籍相贈?想我堂堂西平國尚書令,縱使再不得志,若是躲在境內,島王想要出島殺我,只怕不易,況且雲溪島區區八千餘人,值得在下以身犯險?便是將諸位一網打盡又如何,在下一介文臣,要著軍功有何用?」李密先神色如常,「但島王心存疑慮,也是人之常情,在下無可厚非。島王是聰明人,當知道在下所言真偽,還有什麼顧慮,今日不妨一併說出來,省的日後你我二人生出間隙。」
區雲溪笑了笑,臉色稍有緩和,說道:「李先生快人快語,區某人著實欣喜,只是先生放著好好的尚書令不當,為何非要做那亂臣賊子,造反一事,稍有差池,便會萬劫不復。」
李密先淡然說道:「良禽擇木而棲,在下一介文士,做不來開疆裂土的壯舉,只能依附他人,若單論領兵之能,怒王確是奇才,依在下所見,當世唯有司空厲、百里勁二人略勝一籌,就算是梁國李劍,都比不上怒王,可一國之君,光會領兵打仗可不行,馭下之術可謂一塌糊塗,一個守成之國的尚書令,可滿足不了在下的胃口。」
「西平國地處偏僻,易守難攻,他洪江不思進取,一心只想做個守成之人,不願主動出擊,妄想著讓梁國與燕、楚兩國大戰後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可到時候不論哪國獲勝,都是攜大勢而來,三國只見沒了相互制衡,小小西平國又該如何應對?島王有所不知,早年間在下曾與一位師弟有過一次書院九局的賭局,在下先勝三場後連輸四場,一氣之下最後兩局也不願繼續,這才失了先機,讓我那師弟先行選擇日後幾人歸屬,不得已下,在下只能拜在怒王門下,雖沒了先天優勢,可在下向來自視甚高,認為就算是身處國力最弱的西平,亦能翻雲覆雨,成就一番霸業,將我那師弟狠狠踩在腳下,所以,一個只會在那一畝三分地上樂享其成的怒王,遠遠滿足不了在下的野心!」
區雲溪不由來了性質,笑問道:「不知李先生哪位師弟,現在身處何地?」
李密先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我那師弟,正是燕國首席謀士,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