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攔路

  住在不遠處的曹邛本就睡眠極淺,被這一陣哭聲驚醒,立刻便趕了過來,將盧雄從婦人手中接過,抱在懷裡逗弄了好一陣,才稍有好轉。自一老一少相識以來,盧雄生性樂天,從未出現過此等情況,曹邛心知不妙,掐指推算。突然間,臉色大變,一臉怒容,轉頭看向東方,厲聲道:「豎子安敢!」說完拔地而起,御起飛英劍,朝著慶陽城飛去。劍神山其他山民從未見過曹邛如此動怒,一時間竟無人敢出聲阻攔。

  隨著曹邛前日觀景有悟,境界提升,御劍更加神速,不多時已抵達楚國邊境寶玉州,恰逢此時,一道灰白人影從一旁如流星般沖了過來,攔在曹邛身前。後者眯起眼睛,冷聲道:「原來是司空將軍,怎麼,你想要阻攔老夫?」

  司空厲凌空而立,與曹邛相距不過十丈遠近,聞言只是抱拳問道:「不知劍神此次又為何出境?好重的殺氣,在下生怕劍神做出什麼出格之舉,職責所在,不得不來。」

  曹邛對於這個名震天下的大楚軍神,談不上什麼惡感,況且撇開那層身份,曹邛反而對司空厲的武學天賦頗為驚艷,後者走得是和自己一般以力證道的路數,且征戰沙場多年,以戰養戰,如今雖說境界與自己相比仍有差距,卻也是實打實的一流高手。

  當世武人,武學修為登台入室之後,按照內力劃分,依次被分為六等境界,其中一二等境界又各細分為三重,一等三重從低到高分別為純青、入神和出神,二等三重則為生根、立地、破垢。六等之上,便是曹邛這等天人境界。

  曹邛破境之前,全天下僅有兩位天人,公認的天下第一乃是雲音寺主持空山聖僧,緊隨其後的是出生燕國的槍仙凌霄雲,曹邛作為這二人之後的當世第三人,自然能一眼看出司空厲修為高低。

  後者如今雖未及不惑之年,卻已穩坐一等純青境,況且此人內外兼修,武道修為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死戰,境界遠比尋常武夫來的穩固,便是對上入神境的高手,也有一戰之力。這也是司空厲敢攔在曹邛去路上的最大倚仗!

  曹邛不願與後輩動手,冷聲道:「老夫一介閒雲野鶴,不參與任何國事,你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軍神莫要攔路,免得傷了和氣。」

  司空厲依舊是古井不波的神態,即使是面對如今楚國當之無愧的武道第一人,氣勢也不落下風,沉聲道:「聽聞劍神前幾日遠赴梁國豫州城,更是帶回一名剛出生不久的男嬰,既然欽定了衣缽傳人,好好傳授武藝便是,何必在去往梁國境內?聽聞劍神此前曾有楊修有過一戰,莫不是打的不爽利,這趟又要去找誰的麻煩?」

  曹邛冷笑一聲,森然道:「閣下好手段,居然得到這麼多消息,實不相瞞,正如軍神所言,老夫的確新收了一名弟子,可老夫剛剛推算過,只怕我這徒兒的雙親已遭遇不測,曹邛獨活一生,如今只剩下這徒兒一人,定要為他的爹娘報仇雪恨!」

  這時,一隻游隼突然劃破長空,司空厲伸出手臂,那游隼穩穩降落。司空厲取下綁在游隼腳上的信紙,展開一看,一雙濃眉緊皺,看向曹邛,問道:「劍神可知兇手是誰?」

  曹邛搖了搖頭,他本就是劍士,並非那玄之又玄的練氣術士,之所以感應到盧道全遭遇不測,全因當日在盧道全體內悄然留下的一縷劍氣,加上盧雄一反常態,哭鬧不止,這才運起神通查探一番,卻怎麼也感應不到那縷劍氣,可若想憑此推斷出是和人所為,無異於是痴人說夢了。

  司空厲見狀,也不多言,屈指一彈,將手中信件交給曹邛,說道:「剛剛接到探子消息,梁國新任禮部尚書勾結外賊,已被金吾衛滿門抄斬,看來前輩口中的仇人便是梁國那狗皇帝了。」

  曹邛接過信紙,展開一看,臉色微變,隨即怒道:「是馮靖全又如何?惹惱了老夫,也不過一劍的事!」說完將手中信紙碾成齏粉,準備前往梁國慶陽城尋一尋梁武帝的麻煩。

  卻聽司空厲說道:「前輩且慢,你這一去,無論成功與否,對我大楚而言,只會是有百害而無一利。還請前輩看在楚國百姓的份上,不要意氣用事!」

  曹邛冷哼一說,說道:「百姓生死,與我何干?況且等老夫一劍結果了馮靖全,梁國群龍無首,不正是軍神大舉進攻的好時機麼,何來無利一說?」

  司空厲深知曹邛面冷心熱,斷然不會將無辜百姓生死當做兒戲,繼續說道:「前輩劍仙一怒,劍氣縱橫三萬里,一劍斬殺一兩千人已是極限。可若是惹惱了馮靖全,天子一怒,伏屍何止百萬!如今梁國強盛而我大楚勢弱,梁武帝若執意攻打大楚,我等又該如何應對?王侯將相或許有罪,你我這等武夫或許也有罪,可百姓無罪!前輩真要為了一己私慾,白白犧牲這些無辜百姓么?」

  曹邛並非無情之人,雖從不過問國事,可畢竟骨子裡流淌著楚國人的血液,聽得此言,收起一身彪炳氣焰,倒持長劍,對司空厲行了個劍禮:「軍神說的是,是老夫欠考慮了。」後者連忙抱拳回禮。

  曹邛朝著東方遠遠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也罷,這等血海深仇就等你小子長大後自己去報吧。」接著看向司空厲,問道:「若是今日軍神沒能勸住老夫,曹某執意要去殺那馮靖全,閣下又當如何?」

  司空厲笑了笑,老實答道:「於公,在下是楚國將領,於私,大楚武人都已前輩為尊,若今日在下勸說無果,明知攔不住前輩,仍會斗膽一試,就像前輩明知真去了慶陽城,也殺不掉馮靖全,卻仍然會去一般。」

  曹邛微微一笑,嘆道:「閣下所言非虛,慶陽乃天下龍脈之源,老夫若是真去了,沒了天時地利,僅憑人和一項,確實殺不得馮靖全,更何況還有梁國那群煉器術士布下的周天大陣,萬一還有些未曾出世的老王八插手,老夫此行只怕是九死一生。」

  司空厲聞言不免好奇:「難道以前輩的劍仙境界也不行?」

  曹邛點了點頭:「先前並不這般認為,總覺得一劍在手,天下何處去不得,天下何人殺不掉,可真到了世人眼中的劍仙境界,與天地共鳴後才發現,人和不如地利,地利不如天時。天地之間自有法則,任誰都不能逾矩。」

  司空厲嘆道:「天人境界,在下心神往之。」

  曹邛冷哼一聲,說道:「你武學天賦極佳,若一心習武,做到心無旁騖,將來成就比起老夫只高不低,可正因為天賦太高,很早便覺得江湖無趣,立志在廟堂上建功立業,反而誤入歧途,若不趁早收手,迷途知返,恐怕將來撐死不過一等入神境。」

  司空厲笑了笑,不置可否:「一人無敵又如何?況且天下第一和天下共主當真不可兼得麼?」

  曹邛愣了愣,訝道:「老夫倒是小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