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善惡黑白,他比誰都清楚……

  「華陽」二字出現時,聚靈塔飛快運轉,劍光大作,轟然朝著越明明壓去。

  越明明傀儡迅速飛至身前,然而那傀儡在劍光之下不到片刻,便被劍光直直劈開,碎裂開去。

  傀儡尖銳長嘯,越明明一口烏血嘔出,眼見劍光就要落到越明明身前,儒宗長老柳書聯手中毛筆飛至,「叮」的一聲擋在越明明上方,玉瓊真君趁機疾飛而來,將越明明一把撈了過去。

  「傅長陵!」玉瓊真君見傅長陵出劍既凌厲至此,不由得驚駭出聲,「你是修了什麼邪門歪道!」

  「怎麼,」傅長陵冷笑出聲,「打不贏的就是邪門歪道?你可睜大你的狗眼看好了,我修的都是再正經不過的仙門術法,倒是你,在外以人煉脈,才是真的修了邪門歪道!」

  「你血口噴人!」玉瓊真君大聲道,「看本座今日不收了你!」

  「來!」

  傅長陵提劍直接沖向玉瓊真君,玉瓊真君也不懼他,手中拂塵一甩,便朝著傅長陵迎去。與此同時,柳書聯等人領著弟子,也一同朝著傅長陵衝去。

  傅長陵口中念咒,金字擊向旁邊普通修士,清骨扇在外旋開,所到之處,法陣便一路擴寬而過,聚靈塔瘋狂吸收著周邊靈氣,傅長陵雖只是化神,面對渡劫期的玉瓊真君,卻分毫不遜。

  化神期以上修士鬥法,震得整個鴻蒙天宮附近都在顫抖,山下百姓倉皇逃竄,鴻蒙天宮內還在猶豫的高階弟子乾脆下山去,布下結界,以免傷到百姓。

  這樣震動自然也引起了周邊仙家注意,君子台論戰在即,仙門百宗都在趕往鴻蒙天宮,如此巨大的靈氣震動,他們早有所感知,紛紛停了下來,派弟子前去打探。

  玉瓊真君連著柳書聯等人和傅長陵打得難捨難分之際,察覺有其他宗門弟子過來,他立刻向越明明大喊了一聲:「越長老,傳信!」

  越明明正在打坐吃藥,聽到玉瓊真君一聲大喝,旋即反應過來,翻手一個鴻蒙天宮宮印送上天空,紅色字體的宮印如同煙花一般在天上炸開,越明明用盡全力,咽下血水,急道:「魔頭藺塵之子傅長陵現世,偽裝為我宗弟子沈修凡,如今謀害宮主,弒師叛道,仙宗百家,速速來援!」

  這一聲大喝出去,所有人都愣了,這話中內容太多,眾人消化片刻,隨後便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藺塵之子!

  當年藺塵以人煉脈伐害百姓不知其數,一劍劈開的萬骨崖至今讓雲澤不知如何處理,後來孤身獨闖鴻蒙天宮刺殺宮主,一人獨身斬三位長老席,又重創當年天下第一人孤鴻子,孤鴻子重傷後熬了四年,最後不幸隕落,三宗四族為宮主之位爭奪不休,最後是劍宗扶持的江夜白橫空出世,獨闖試煉三關,一劍橫掃百宗,才結束了鴻蒙天宮的紛亂。

  藺塵這個人天縱奇才,她的兒子還是傅家血脈,集藺傅兩家天賦於一身,若是長成為禍人間,怕比藺塵更難對付。

  不過片刻,所有宗門便下了決定,紛紛告知宗門高層,領著弟子前來參加君子台論戰的長輩,在安置好自己宗門弟子之後,便趕往鴻蒙天宮上去。

  傅長陵與借著聚靈塔與玉瓊等人將將打成平手,他察覺越來越多人朝著他趕過來,心中不由得大急。

  一來如今他也不過勉強維持,再打下去或許還會吃虧,如果其他宗門也加進來,怕是難敵。二來此刻來的人,大多是心懷不軌,可等一會兒來的宗門,卻是受人蒙蔽,若當真打起來,他也不忍殺了他們。

  他必須速戰速決。

  傅長陵下了決定,瞬間也不管其他,聚靈塔瘋狂運轉,清骨扇回他手上,他將清骨扇抵在唇邊,低喝出聲:「天地入法,陣成!」

  話音剛落,周邊一陣地動山搖,聚靈塔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周邊靈氣吞噬一空,一路湧向傅長陵。

  傅長陵感覺經脈被靈力撐開的劇痛,與此同時,結界從鴻蒙天宮外升騰而起,將趕來的其他修士紛紛攔在了外面。

  柳書聯見傅長陵露了空子,抬手一筆就朝著傅長陵刺去,手臂長的毛筆筆風如劍,傅長陵翻身而躍,筆尖一路長划過傅長陵的側身,傅長陵鮮血在半空中划過一道弧度,長劍卻從柳書聯身後直刺而去!

  在地上的越明明看得真切,大喝出聲:「柳書聯!」

  長劍貫穿柳書聯的身體,傅長陵靈力順著長劍直灌而入,玉瓊拂塵猛地一擊,傅長陵檀心劍橫檔在身前,檀心劍華光猛綻,傅長陵一路砸到鴻蒙天宮主殿,整個人身上感覺筋骨碎裂開來一般。

  他低低喘著粗氣,他察覺檀心劍已經有了裂痕,聚靈塔和清骨扇也到了極限。

  越明明倉皇朝著從天上墜落的柳書聯跑去,一把接住落在她懷中的柳書聯,顫抖著聲道:「柳大哥……你沒事……柳大哥……」

  玉瓊真君管不得其他,追著傅長陵,第二道法印就砸了下去。

  傅長陵看著華光砸下來,他感覺身上全是傷口,血一路流盡泥土。

  他不能死。

  傅長陵咬著牙,抬手摳上自己脊骨出的凸點。

  華光墜落而下,傅長陵手指摳入血肉,捏住那一根突出的骨頭。

  一股劇痛灌頂而下,傅長陵捏著那骨頭急喝出聲,奮力往上猛地抽了出來!

  一根似如劍一般的長骨帶著血肉從他背上一路拔出,在玉瓊真君法印砸下來那一刻,他抬手將那劍骨一橫,便同華光猛地衝撞在一起。

  鑽心的疼令傅長陵尖叫出聲,然而片刻之後,一股劍氣震盪開去,朝著玉瓊真君直逼而去,玉瓊真君一個躍身在空中急急退開,隨後便見那空地之上,塵埃慢慢落下,傅長陵周身是血,整個人像是血泊里撈出來一般,手提一根白骨,喘息著站立在那裡。

  所有人震驚看著他,玉瓊真君睜大了眼:「劍骨……」

  「他居然在這裡把劍骨拔了?」

  所有人都覺不可思議。

  劍骨是藺家人的天賦,那是藺家人與生俱來的劍,拔出來的白骨劍,才是真正能與藺家人本身心神合一的劍。

  藺家人拔劍骨只在兩個時候,一則在幼年,這時候劍骨最容易拔出,但這時候的劍骨尚未養成,算不上最好,需要與其他劍融合在一起,方能使用。

  另一種,則是長期養在身體之中,等成年之後再拔,這時候修士與此劍血肉相連,心意相通,拔劍過程極為痛苦,也極為兇險,可拔出之後,這一把劍,便是真正的白骨劍。

  傅長陵居然在這裡把劍骨拔了……

  玉瓊真君只緩了片刻,便反應過來,這次他不敢再上,劍骨剛拔之時,鋒芒最盛,他大喝一聲:「上!」

  不知深淺的弟子聽得玉瓊真君一聲令下,紛紛朝著傅長陵撲了過去,傅長陵抬起頭來,看向玉瓊真君,他目光很平靜,然而在觸及那目光的片刻,玉瓊真君也不知為何,就只覺心上一陣發寒。

  傅長陵緩緩抬劍,也就是那片刻,在眾人劍尖落到傅長陵身上之前,便見傅長陵手上長劍一揮。

  一瞬之間,一道磅礴劍氣攜毀天滅地之勢朝著玉瓊真君直劈而去!

  那劍氣綻出的華光驟然照亮天空,將所有人都籠罩於無法睜眼的光芒之中,撲向傅長陵身邊的弟子被猛地震開,等強光過後,原本站在原地那個青年早已消失,只留下倒了一地的弟子,還有停在半空中的玉瓊真君。

  玉瓊真君還保持著震驚的表情,呆呆立在空中,弟子急急趕去,急道:「師尊,傅長陵跑……」

  話沒說完,就看玉瓊真君頭頂有血流出來,而後他的身體分成兩半,朝著兩邊緩緩墜下。

  弟子猛地睜大眼,隨後便尖叫出聲來:「師尊!」

  「玉瓊!」

  越明明放下柳書聯驚慌趕過去,便見玉瓊真君的屍體散落在草地上,她整個人顫抖著,不敢觸碰屍體。

  這時傅長陵布下的結界也終於碎開,其他宗門之人趕忙趕到越明明身邊,越家家主越琴上前來,皺起眉頭道:「明明,這是怎麼回事?」

  越琴年長于越明明,越明明聽到越琴的聲音,她顫抖出聲:「姑母……傅長陵……傅長陵入魔了啊!」

  越琴皺起眉頭,旁邊蘇家家主蘇知聲走上前來,神色不變,淡道:「先去看看其他人吧。」

  越琴點了點頭,隨後皺起眉頭:「傅家主呢?」

  蘇知聲搖了搖頭:「不在。」

  越琴面露不滿,倒也沒說什麼,轉身道:「去看看吧。」

  兩人領著其他人一起趕到問月宮,剛一進門,便察覺結界在外,越琴抬手一彈,結界便碎裂開去,兩人進入屋中,就看秦衍跪坐在一個結界裡,他低著頭,捏著拳頭,旁邊是他嘔出的鮮血,看上去似乎有些虛弱。

  越琴掃了一眼屋中,臉色大變,她提步走到江夜白床邊,靈識一掃,抬手摸了一下床上江夜白留下的粉末,她轉身怒喝:「你師父呢?!」

  秦衍低著頭不說話,越琴大喝出聲:「說話!」

  「師父,去了。」

  秦衍艱難開口,蘇知聲皺起眉頭:「何人動手?」

  秦衍不言,越琴正要再罵,就聽外面越明明道:「是傅長陵!」

  越明明急著趕緊來,她看見跪坐在地上的秦衍,立刻道:「還有他,他必然也參與了此事!」

  「越長老,」秦衍冷眼抬頭,「切勿血口噴人。」

  說著,蘇知聲走上前去,伸手扶了秦衍,秦衍站起身來,他克制著情緒,盯著越明明,只道:「越長老做過什麼,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你什麼意思?」

  越明明冷笑出聲來:「難道外面的劍痕,還是我做的不成?那可是江宮主一脈獨有的劍法。」

  秦衍沒說話,越明明不由得繼續道:「怎麼,殺你師父的不止傅長陵,你還有一份?」

  「越長老,」蘇知言聽著,不由得提醒,「他身上有傅長陵的禁咒,剛剛強行破開。」

  「那他也有嫌疑!」

  越明明立刻道:「當抓起來審問才是!」

  「越師叔是要審我嗎?」

  秦衍冷靜開口,越明明正要說話,就看秦衍抽了劍,指在腳尖:「還是要繼續舉辦君子台論戰?」

  越明明見得秦衍提劍,臉色頓時變了。

  秦衍戰力之強,鴻蒙天宮皆知,尤其是他如今又破化神,剛才一番大戰,越明明心中清楚知曉自己怕是不敵。

  秦衍靜靜看著越明明,兩相對峙之間,就聽外面傳來一聲急切的詢問:「宮主如何了?」

  說話間,桑乾君便疾步跨了進來,剛一進門,他便感知到了什麼,他驚慌上前,見到床上江夜白屍體留下的粉末,他臉色巨變,不可置信道:「宮主……宮主……」

  「師父去了。」

  秦衍啞聲開口,桑乾君不可思議轉頭,他看著秦衍,忍不住再重複了一遍:「去了?」

  「是。」

  「誰動的手?」

  桑乾君立刻發問,隨後他又反應過來:「還有誰能殺他?」

  江夜白突破之後,便算得上雲澤第一人,是誰能在如此短暫時間裡,悄無聲息殺了他?

  這話問出來,哪怕是越明明都不由得皺起眉頭,沉思起來。

  越琴反應得卻比越明明快了許多,淡道:「我來時,門口都是江宮主一脈劍法打鬥的痕跡,他那位叫沈修凡的弟子,據說是藺塵之子,傅長陵。」

  桑乾君聽得藺塵的名字,眼神巨變,然而他瞬間克制住,只重複了一遍名字:「藺塵?」

  「是。」

  越琴點頭:「所以,傅長陵殺了江宮主的可能性,最大。」

  說著,越琴轉頭看向秦衍:「但也要看這位小友如何說,畢竟江宮主死前,也就他在場。」

  「越家主,」秦衍神色平淡,「你來得晚,知道得倒是不少。」

  「方才明明已經給我傳音提前說過來龍去脈,」越琴淡道,「小友只需說對或者不對就是了。」

  秦衍不說話,他轉頭看向桑乾君:「師叔,明日君子台論劍,可還如期?」

  桑乾君頓了頓,猶豫片刻後,他緩聲道:「君子台論劍乃各宗大事,各宗千里迢迢而來,也不能因為鴻蒙天宮內部事務便就此取消。」

  「那便如期舉行。」

  秦衍點頭,啞聲道:「那勞煩師叔準備,弟子先收斂師尊屍骨。」

  說著,秦衍便有條不紊開始安排江夜白的後事。

  為了不影響君子台論劍,江夜白先將靈堂設在鴻蒙天宮後堂,暫不發喪。

  秦衍一路只論及江夜白的後事,越琴不由得皺起眉頭,提醒道:「秦小友,你師父死得如此蹊蹺,你不管了嗎?」

  「師父之事,來龍去脈,」秦衍抬眼看向越琴,淡道,「明日晚輩會公開告知眾人,越家主,天色已晚,您先歇下吧。」

  說著,秦衍便叫了一直守在一邊的上官明彥:「明彥。」

  上官明彥上前來,猶豫道:「師兄。」

  「將到達鴻蒙天宮的各宗弟子安置一下。」

  上官明彥行禮應下,隨後到了越琴身前,恭敬道:「越家主,請。」

  越琴猶豫了片刻,蘇知聲笑了笑:「這畢竟是鴻蒙天宮內部的事兒,」他提醒越琴,「咱們還是等明日看秦小友如何說吧。」

  蘇知聲開了口,越琴也不好留下來,便朝著秦衍行禮,領著越明明先行離開。

  秦衍冷靜吩咐所有人各做各的事,等屋中只留下桑乾君後,他才行禮道:「師叔。」

  「我回來得晚了。」

  桑乾君啞了聲音:「他們今日特意將我調走,我早該想到的……只是我以為以你師父的能力,如今應當沒什麼威脅……」

  「師叔不必自責,」秦衍說得異常平靜,「天註定,便逃不脫。」

  「他們說是修凡,我……」

  「不是修凡。」秦衍打斷桑乾君,他將他和傅長陵到達的事說了一遍,分析道,「長陵是藺塵之子,藺塵的事一日不翻案,長陵的身份便有問題,我為長陵說話,難以服眾。等明日君子台,按計劃剷除鴻蒙天宮內部以人煉脈之人,再做計較。」

  桑乾君不言,秦衍抬眼看他:「師叔還想問什麼?」

  「藺塵……」桑乾君艱難開口,「她……她不是魔頭。」

  秦衍沒說話,他注視著桑乾君。

  好久後,他終於出聲:「我知道。」

  善惡黑白,他比誰都清楚。

  而這時,鴻蒙天宮不遠處小道里,傅長陵捂著傷口,跌跌撞撞行在路上。

  他全身是血,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他眼前模糊,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方才雲羽塞給他一張傳送陣,那是他最後的保命符,他不清楚雲羽到底是在做什麼,為什麼害了他,又要救他,但不管怎樣,他已經替秦衍殺了玉瓊真君,明日秦衍只需要處理剩下的人,就可以徹底掌控鴻蒙天宮。

  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活著。

  活下來。

  他艱難往前挪移,到了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猛地摔在了地上。

  他眼前慢慢黑下去,隱約感覺誰走到自己身前。

  「傷得這麼重啊?」

  那人聲音聽不出本音,明顯已經變化過,傅長陵努力睜眼,想看清對方,然而只隱約看見一抹白色,印在他眼裡。

  「傅長陵,做個交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