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三個人都愣了。
上官明彥和秦衍都看向傅長陵,畢竟來太平鎮是傅長陵提出的,如果太平鎮根本不存在,那他之前做的所有假設都沒意義。他不由得立刻追問「之前好好的地方,怎麼會不存在了呢?」
「奴家不知。」
傅長陵想了想,接著道「那它是怎麼消失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十五年前,奴家只有十七歲,當年棺材鋪是由我爹經營,」女子緩緩出聲,說起當年事來,「有一天夜裡,突然有一個女子上了我們家門,她給了十個一品靈石,同我們家做了一樁大買賣。」
「什麼買賣?」
上官明彥好奇詢問,女子沉聲道「買棺材。」
「這有什麼稀奇」上官明彥笑起來,「你們家不本就是棺材鋪嗎?」
「一千三百四十八口棺材。」
這話出聲,所有人都靜默了。
一次性買這麼多棺材,這絕不是尋常事。傅長陵張合著小扇,接著道「後來呢?」
「這事兒看上去就非同一般,我父親不敢接,那女子就同我父親說,若是不接,她就把我們一家三口一個個按進棺材裡。」女子說到這裡,面色發白,傅長陵給她倒了杯茶,安撫道,「你慢慢說,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女子應了一聲,雙手貼在茶杯上抱住,似乎是從這茶杯上尋著一絲溫暖,安撫著自己。
「我爹沒有辦法,只能領著我們家人趕工,最後按著她的要求,三個月內,交出了一千三百四十八口棺材。她要我爹送過去,我爹娘就將我留在了屋裡,他們去送棺材。而後他們去了太平鎮,」女子聲音頓住,她緩了片刻後,才慢慢出聲,「再也沒回來。」
「我拿了十塊靈石,期初是東躲西藏,但久了,也沒見那個女人回來,我沒有生計,只有祖傳做棺材的手藝,所以又回了棺材鋪,重新開了起來。而後我成婚,生子,」女人低下頭,頗有些疲憊,「這事兒我一直瞞在心裡,從沒同人提起過。」
「今日怎麼來了呢?」
上官明彥有些好奇,女人苦笑「這不是沒得辦法嗎孩子病了,得醫啊。」
所有人恍然大悟,傅長陵皺起眉頭「可是,你既然沒去過太平鎮,為何知道它所在的位置呢?」
聽了這話,女人吸了吸鼻子,她擦了眼淚,似是怕他們三人不幸一般,忙正經道「地方我的確沒去過,但當年那女人留了一張地圖給我父親,我父親沒帶過去。」
說著,女人就將一塊布抽了出來,這布顏色已經泛黃,看上去的確是年歲久遠,墨跡有暈染的跡象,但也能清晰看到上面的字和線條。
太平鎮三個字在布上被圈了起來,女子將白皙的手指點在圖紙上,輕聲道「喏,就是這。」
秦衍將布拿在手中,仔細端詳,傅長陵打量著女子,笑著道「夫人果然是念舊的人,都十五年前的東西,還留著。」
女子低頭自嘲一笑「不過就是心裡存了些不該有的念想,總想著什麼時候,能見到我爹娘。」
說著,女子露出幾分帶苦的笑來「或許他們還活著,還等著我去救呢?」
「夫人至孝,」上官明彥頗有些感慨,「日後必會苦盡甘來。」
「借仙師吉言。」
女子看向秦衍,認真道「此次前來,我本也極為害怕,只是一來為了孩子的病情,二來也想著自己父母怕還存於人世,還請仙師到了太平鎮,幫我問問,太平鎮上,可有一位叫關老三的老者,以及叫張翠的女人。這二位是我的父母,若仙師見著他們,還請轉告他們,說他們女兒關瑩瑩,」女子說著,聲音哽咽,破碎出聲,「還活著。」
說著,女子將畫像掏出來,交給秦衍,秦衍看了一眼畫像,點頭道「好。」
關瑩瑩連忙行了個大禮,秦衍不動,只同傅長陵道「給她靈石。」
傅長陵上前去,清點了十個中品靈石給這女子,便送著這女子出了門。
女子走出門後,傅長陵折回來,轉著手中摺扇,看向秦衍道「師兄覺得,這人說話可信幾分?」
「直接去,便知道了。」
秦衍方案倒是極為簡單,傅長陵點了點頭「那明日出發?」
「可。」
三人商定好,便各自睡下,等第二天醒來,上官明彥打理好東西,跟著傅長陵和秦衍一起出發。
他們按著地圖行去,因為怕遇到什麼特殊的陣法專門阻撓仙人,他們便像普通百姓一樣步行。尋著地圖走了兩天,三人終於來到一座大山前面,按照地圖所指,這座大山就是太平鎮所在。
「這怎麼回事?」
上官明彥看見平底凸起的高山,有些茫然「太平鎮莫不是在山上?」
「不是。」傅長陵搖頭,他指了指周遭「你看周邊。」
上官明彥轉頭看過去,發現這大山遠處是綿延的山,只是和這大山不同的是,因為是深冬時節,這些山上草木凋零,光禿禿的一片,唯獨他們面前這座山,還是綠林叢立,看上去完全不是深冬的模樣。
「都冬天了,一棵樹都不枯,這哪裡是普通的山?」
傅長陵轉著扇子,笑著轉頭,上官明彥頗為疑惑「沈兄的意思是……」
傅長陵笑了笑,他手中金扇一轉,一個光陣浮在空中,隨後平地一陣狂風,光陣朝著前方散落而去,便見整座山轟隆隆巨響起來,仿佛是山崩地裂一般。
上官明彥緊張抓緊了劍,秦衍倒是面無表情,周邊塵囂直上,山崩所帶來的飛灰遮掩了他們的視線,上官明彥輕咳著道「沈兄,這是怎麼回事?」
「無妨,」傅長陵笑著道,「再等等。」
說著,山崩之聲漸漸小了下來,周邊塵埃緩緩落下,露出面前荒涼的原野。
正是深冬最寒時候,原野上草木無生,幾隻烏鴉呱呱而過,呈現出一片荒涼。
上官明彥震驚看著左右,隨後目光落到一塊石碑上,他立刻出聲「是界碑!」
秦衍和傅長陵早已看到,他們靜靜注視著界碑,界碑上寫著「太平鎮」三個字,因為年歲久遠,早已不甚清晰,只能依稀看見幾個字斷斷續續的輪廓。
界碑下到長著些野草,遮掩了界碑底部,傅長陵看著那界碑,淡道「許久沒人打理了。」
秦衍點點頭,提步往前「走吧。」
三人一起往裡行去,烏鴉呱呱飛過,風吹拂著界碑前已經有些乾枯的小草,露出根部斑駁的血跡。
三人渾然不覺,一路往前。
在荒野走了不知多久,接近天黑時分,三人才看見一座小城。還沒靠近城池,他們就聽見人響。
對於一座城池來說,這種響聲本是沒什麼的,但他們在荒野走了許久,驟然聽到這樣的響聲,還是覺得有些詭異。
他們到了太平鎮門口,秦衍拿了通關文書,守衛匆匆看了一眼,便讓他們走了進去。等進入城鎮之後,周邊喧鬧更甚。
不是一個很大的鎮子,但裡面人卻異常熱鬧,路邊有人表演雜技,有人敲鑼打鼓,有人賣糖葫蘆,看上去熱鬧非凡。
這些人看上去都笑意盈盈,身上穿著的衣服與外面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樣,反而與萬骨崖有些相似。
上官明彥打量著周邊,有些疑惑道「他們穿的衣服怎麼看上去和外面不太一樣?」
「這是十五年前流行的款式。」
傅長陵一面掃著周遭,一面解釋道「萬骨崖里大家穿成這樣,就是因為十五年前的雲澤仙界,大家都喜歡穿這些。」
聽到這話,上官明彥皺起眉頭「他們為何現在還穿著以前的衣服?」
「他們是人?」
秦衍突然開口,詢問旁邊的傅長陵,傅長陵沒想到秦衍會突然問這個,愣了愣後,便知道秦衍在顧慮什麼。
萬骨崖下的是鬼,太平鎮這麼莫名其妙消失了這麼久,這裡面的人怎麼生活怎麼起居這些人,是不是和也萬骨崖一樣,並不是真人。
這個問題傅長陵也想過,他仔細打量了片刻後,搖頭道「不是,的確是人。」
秦衍皺眉不說話,周邊開始下起小雨,路人紛紛往屋檐下躲起來,上官明彥掃了一眼周遭,終於道「那個,我們不若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好。」
秦衍點頭,傅長陵抬眼抬眼掃了一圈,指了個看上去最貴最上檔次的客棧「就那兒。」
看著那客棧上官明彥頓了頓,有些勉強笑起來「沈兄,咱們盤纏不多,還是節省……」
「我出。」傅長陵手中金扇一張,斜昵道,「我在,還用得著你們出錢麼?」
聽了這話,上官明彥在短暫發愣後,點頭道「沈兄,能和你做朋友,我可真是再高興不過了。」
三人一起進了這家客棧,這客棧前方是酒樓,後院是住所,規模極大,據說是太平鎮最好的客棧。傅長陵領著兩個人走了進去,直接要了三間天字號上房。小二連連應下,領著他們進去,將東西放下,隨後便折回了大堂來。
三人隨便找了個靠窗戶的桌子,點了一桌菜。這時候有一個少女,身穿綠色布衫,抱了個琵琶,便施施然走了進來。
這少女生得很是漂亮,在凡間可算殊色,她一進來,所有人都看了過去,有人朝著她打著照顧,高興道「趙姑娘,今個兒可把您盼來了,您要再不來,這飯都吃不好了。」
「賀老闆說笑了。」
少女遊刃有餘在眾人身邊的打著轉,說著應酬的話,隨後走上了大堂中央的台子。
而後她從容坐下,撥動幾根琴弦試了音,周邊便都安靜下來,少女朝著所有人笑了笑,一雙眼仿佛是含了水一般,看得人心中泛起漣漪。
她笑過之後,便低下頭來,手上一動,流暢的音符便傳了出來。
在場所有人聽得如痴如醉,就連秦衍都忍不住看了那少女幾眼。
秦衍是很少隨便注視別人的,更別說女人。秦衍那麼幾眼看過去,傅長陵心口說不出的悶了起來。
他自覺這種煩悶並不應當,又控制不住,便不敢再看,悶著頭夾菜,一言不發。
一曲終了,掌聲雷鳴,秦衍忽地站起身來,往那少女走了過去。
傅長陵筷子頓了頓,還沒反應過來,便見秦衍又折了回來,停在他身前,朝他伸出手來。
傅長陵頗有些奇怪,抬頭看向秦衍,咽下了口中的雜物,茫然道「做什麼?」
「給我點錢。」
秦衍直接開口,傅長陵目光看向那少女,只見陸續有人上前,在少女面前的一個瓷盆里放下銀子,少女便起身感謝。傅長陵胸口一口悶氣湧上來,他扭過頭去,低頭夾菜「不給。」
「錢袋都在你那裡。」秦衍平靜陳述,「包括我的。」
「花錢打報告。」
傅長陵低頭悶聲道「開支不清楚不給。」
「我想給那個姑娘一些錢。」
「不正當開銷,」傅長陵極快拒絕,「不給!」
秦衍不說話了,靜靜看著傅長陵,傅長陵在他目光下堅持不到片刻,咬了咬牙,終於還是解下了錢袋遞給秦衍,不高興道「拿走拿走全給了吧,我們一起喝西北風。」
秦衍應了一聲,便轉過身去,朝著那少女走了過去。
上官明彥本低著頭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吃著飯,聽到秦衍應了這一聲,一時有些控制不住了,豁然抬頭,看向秦衍,片刻後,他湊到傅長陵身邊,小聲道「沈兄,師兄把咱們的錢真的都拿去討好那姑娘怎麼辦?」
「你胡說八道!」
傅長陵立刻反駁「師兄是這種人嗎?他就是他就是!」
話沒說完,就聽半空中傳來一聲大喝「喂,那個彈琵琶的。」
這一聲大喝讓所有人安靜下來,秦衍正到那少女面前,他從錢袋中拿了一部分,數了放進瓷盆。
這時候,二樓下來兩個氣勢洶洶的僕役,到了少女面前,笑著道「走,我們公子瞧上了你,讓你去包間彈,走吧。」
「大人,」少女勉強笑起來,「奴家只在大堂彈琵琶,不單獨伺候貴人。」
話剛說完,那僕役一把抓過少女,拖著她往上拉扯著道「還給你臉了你可知道我們家公子什麼人今個你彈不彈,可由不得你!」
「救命!你放開!救命!」
少女驚叫起來,傅長陵和上官明彥對視一眼,傅長陵猶豫著道「救救吧?」
上官明彥有些膽怯「剛來就惹事不太好吧?」
話剛說完,旁邊只聽大漢一聲痛呼,兩人立刻看去,果不其然見秦衍出了手。
秦衍捏在拖著少女的人的手上,神色平靜道「放開。」
那個奴僕痛呼出聲來,顫抖聲道「放手放手!」
說著,他立刻放開手來,隨後被秦衍一把推了開去。
秦衍上前一步,擋在少女身前,同那奴僕道「她說不願意,你就不能強求,滾吧。」
「師兄真是豪傑氣魄。」上官明彥發出敬佩的感慨。
傅長陵差點罵出聲來,但他還是憋住,冷笑了一聲道「這叫英雄救美,師兄怕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不會吧?」
上官明彥遲疑了片刻後,靠近傅長陵,小聲道「我覺得,師兄喜歡師姐。」
「你胡說八道!」
傅長陵立刻道「不要因為你喜歡師姐就覺得全世界喜歡師姐,師兄和師姐沒什麼可能。」
上官明彥被傅長陵罵紅了臉,低聲道「那看來師兄是看上這位姑娘了。」
「你胡說八道!」
連著兩聲胡說八道把上官明彥罵委屈了,他嘆了口氣「沈兄,你太暴躁了。」
傅長陵「」
傅長陵不想開口說話,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秦衍。
秦衍靜靜看著僕役,無聲中便帶了幾分威脅。
「你等著!」
那奴僕喘息著道「你等我找我們少爺收拾你!你可知道我家少爺是誰?」
「不知。」
「你馬上就知道了!」
那僕役連滾帶爬,一面跑一面往上奔去,大聲道「我們傅家的公子,可從來不是好欺負的!」
一聽這話,秦衍就朝著傅長陵看了過來。傅長陵趕緊沖了上去,小聲道「我處理,師兄,你別操心,我們傅家沒這種敗類。」
「讓我看看,」傅長陵轉過身去,看著二樓走下來的人,冷笑道,「是哪個傅家公子,這麼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