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同心咒,誰下的?

  聽到這話,傅長陵轉過頭去,用看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家老爹:「我要能混進去,我現在還在這裡?」

  「那是你沒策略。」

  傅玉殊從兜里拿出了一個瓶子,在傅長陵面前晃了晃。傅長陵不由得愣了:「這是什麼?」

  「千面水。」

  傅玉殊將瓶子交給傅長陵,頗有些怒其不爭:「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帶回來嗎?追姑娘不能這麼追,上來你就一副賴在人家鴻蒙天宮的樣子,人家不得嚇著麼?她和你什麼關係?難道還是夫妻不成?只有夫妻才能這麼死纏爛打,你們才剛認識,」傅玉殊加強了語氣,「要循、序、漸、進。」

  「所以你給我這個千面水的意思是?」傅長陵握著瓶子,試探開口,傅玉殊點點頭,「就是你想那個意思,重頭開始,給人家一個好印象。」

  「可以後被發現了,這印象好不了吧?」

  傅長陵立刻反駁,傅玉殊用扇子敲了他的頭一下,低罵道:「你怎麼能蠢成這樣?你現在先混過去,把感情培養起來,等培養夠了,再被發現,到時候你就告訴她,你是因為愛她。你們感情都夠好了,到時候你認真道歉努力悔過,這事兒就過去了。你現在不去,你想追到人?」

  傅玉殊冷笑了一聲:「我怕你到鴻門天宮門口,就得給人家扔出來。」

  傅長陵不說話了,傅玉殊這預言可能性太高了,他的確已經被扔出來一次了。

  他嘆了口氣,拿著千面水,覺著這的確是他唯一的出路,想了想後,他轉頭看向傅玉殊:「你說他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啊?」

  「那得看你對他做了什麼啊。」

  傅玉殊果斷道:「你對人家好過嗎?」

  「沒……」

  就這個字,傅玉殊就露出了嫌棄的表情:「知道人家喜歡什麼嗎?」

  「不太知道……」

  「了解她嗎?」

  「不了解……」

  「那你對她做過什麼?」

  傅長陵沉默了,傅玉殊用手撐著下巴,懶洋洋出聲:「你做啥了你得說啊,說了我才能幫你啊。」

  「我……」傅長陵有些不好意思,「我先騙了他。就在上官山莊的時候,我把他推出去擋刀,他在護著我的時候,我自個兒跑了……」

  傅玉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傅長陵說了開頭,後面也順了:「然後他想殺我,我們兩互毆成了重傷,我趁他受傷給他下了同心咒。接著我和他一起合作,這個過程還是很愉快的!」

  「那什麼過程不愉快呢?」傅玉殊含著最後一絲希望詢問這個傻兒子。

  傅長陵勉強笑了笑:「然後我心魔入體的時候,打了他……」

  「打了他?」

  「還罵了他……」

  「還罵了?」

  傅玉殊倒吸了一口涼氣,傅長陵點了點頭,他說出來後,也終於理解了為什麼秦衍這麼排斥他。

  這換誰也沒這麼好的脾氣啊?

  父子倆陷入了沉默,傅玉殊默默喝了口茶壓了壓驚,過了一會兒後,他斟酌著道:「長陵啊,其實這人世間還很長,你要不要考慮換一個對象?」

  「我也沒敢想這輩子有什麼了,」傅長陵嘆了口氣,「但我欠了他的,我想還。」

  傅玉殊沒說話了,他認真思考著,傅長陵小心翼翼瞧傅玉殊:「爹,我還有救嗎?」

  「這個……」傅玉殊猶豫著,「一定要救?」

  「一定要。」

  「那……那要不能救呢?」

  「爹,」傅長陵將千面水收到兜里,笑眯眯抬頭,「後娘打算殺我,您回去,家法處置了吧。」

  傅玉殊得了這話,算是明白傅長陵的意思了。

  越思華是越家嫡女,他們的婚姻,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他們兩之間的關係,還是越家與傅家的顏面。他沒辦法處置越思華,可是傅長陵縱然是個私生子,那也是傅家長子,越思華派人殺傅長陵,傅長陵執意要鬧起來,兩家臉面都難看。

  「長陵啊,」傅玉殊抬手撫上傅長陵的後腦勺,滿臉憂愁,「你在鴻蒙天宮那邊看著傻傻的,怎麼和爹說話,就這麼機靈呢?」

  「爹,」傅長陵討好笑了笑,「您感情經驗豐富,您再想想辦法。」

  「這個,」傅玉殊面露難色,「你說要是給你創造個機會接近他,這個可以做到。但之後你們能不能修復關係,兒子,這個真的太為難我了。」

  「能接近就行了。」傅長陵得了好便收,用扇子敲了敲傅玉殊的肩頭,「剩下的交給我,你放心。」

  「行吧。」

  傅玉殊點點頭:「你先安心養傷,我給你安排。」

  得了傅玉殊的承諾,傅長陵放下心來,他趕緊站起來,給傅玉殊揉著肩道:「爹,我知道您最疼我了。」

  傅玉殊聽到這話,他不免愣了愣。

  以前傅長陵是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就算傅長陵一貫討人喜歡,會做好事兒,可是他從來不會說「您最疼我」這樣的話。

  再怎麼討巧的人,心裡都有點逆鱗,傅玉殊的偏愛,便是十七歲傅長陵心裡永遠的傷口。

  傅玉殊的沉默讓傅長陵有些奇怪,他不由得道:「爹,你怎麼不說話?」

  「沒事兒,」傅玉殊笑起來,「我就是覺得你長大了。」

  「懂事了。」

  他聲音有些低下去,傅長陵聽著他的聲音,心裡有些發酸。他給傅玉殊揉著肩,低聲道:「爹,你最近去做什麼了?」

  「大買賣。」傅玉殊閉上眼睛,享受傅長陵給他揉肩的舒適感。傅長陵聽著,想起上一世傅玉殊病去的模樣,他心裡有些難過。

  傅玉殊身體本就不算好,後來仙魔大戰爆發之初,他是整個仙門後方物資調動總指揮,經歷了一場魔修暗殺之後,整個人就癱了。後來雲澤靈氣開始衰竭,他便是雲澤靈氣衰竭之初第一批受難的修士。

  傅長陵無數次想過,如果業獄的魔修沒有出現,沒有那場仙魔大戰,又或者傅玉殊身體能好一點,就算最後還是會死,可也不會去得那麼早。

  「以後你別這麼辛苦了,」

  傅長陵小聲勸慰:「有什麼事兒交給其他人干,你看二叔三叔,他們哪一個不比你輕鬆?個個都認真修煉,就你,整天跑來跑去管這些雜事兒,老大不小了,還是個金丹。我現在都金丹了……」

  「一個破破爛爛的金丹就敢教訓我了?」

  傅玉殊被他念煩,用扇子抽在他屁股上:「回去歇著,少叨叨我!」

  傅長陵被傅玉殊趕出門去,侍女在門口候著他,見他出來了,四個侍女朝著他福了身,盈盈一笑道:「大公子,隨我們來。」

  傅長陵跟著兩個侍女回到臥室,一路上他都在觀賞這飛舟上的裝飾,整條船的風格都是富麗堂皇,閃瞎人眼,卻有種讓人覺得意外溫暖的感覺。

  兩個侍女領著他進了房間裡,一個侍女去給他泡茶,一個侍女用香球去給他熨床,一個侍女端了溫水來給他淨手,最後一個侍女侍奉著他換下衣服來。

  侍女訓練有素,整個過程做得沒帶半點聲響,傅長陵一面覺得有些陌生尷尬,一面又覺得有種遙遠的熟悉舒適傳來,等他躺在散發著蘭花香味的暖床時,他才有餘力去思考,原來十七歲的他,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而這樣的日子,太遙遠了。

  他習慣的是風雨,是鮮血,是忐忑不安,是風餐露宿。哪怕後來仙盟成立,他成為仙盟盟主,斬盡魔修,但因為物資匱乏,以及他後來一心修道,也沒有了這樣奢華的生活。

  他發現這樣的生活最大的好處,就是會給人一種安定感。他會讓人覺得,這個世界,安穩又平和。

  他想要這個世界一直這樣下去。

  傅長陵躺在床上,他靜靜想著。

  他重來一世,不僅僅是要守好秦衍,他還想讓自己,讓家人,讓朋友,一輩子,都過著這樣的日子。

  傅長陵在傅玉殊身邊養傷時,秦衍和蘇問機一行人也回了鴻蒙天宮。

  鴻蒙天宮建在雲巔,一座能夠容納上萬人的巨大方型庭院漂浮在正空之中,庭院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庭院周邊是木質長廊,環繞一周圍住了這個方型城池,許多人正走在長廊之上,或坐或立,與周邊人談笑風生。

  這方型的主庭上方,有七座小山環繞漂浮在上,秦衍的飛舟慢慢飛到最高的山峰之上落下後,弟子陸陸續續從飛舟上走了出來。

  秦衍和蘇問機一同走了出來,蘇問機領著其他弟子,轉頭看向秦衍:「我先隨其他人去救世堂看看,你是隨我去,還是先去見江宮主?」

  「見師父。」

  秦衍答得一板一眼。蘇問機毫不意外,他點了點頭,便領著人離開了去。秦衍轉過身,便御劍往高處行去。

  江夜白的住所,在整個鴻蒙天宮最高處,因為太高,所以整個庭院常年冰雪,秦衍落到庭院時,便知見純白一片,他站在小屋門口,恭敬道:「師父,弟子回來了。」

  「進來。」

  江夜白的聲音從裡面傳了過來,他的聲線清冷,和秦衍有幾分相似,仔細品來,卻又不同。

  秦衍的冷,是冰山上盛開的花,是帶了幾分溫度的冷。

  可江夜白的聲音,聲線無悲無喜,卻是參破人世天道後的寡淡之冷。

  而這聲「進來」,聲線雖冷,語調卻有些含糊,說話的人聽上去,似乎並不怎麼清醒。

  秦衍得了話,他提步走了進去,屋裡比起屋外,卻是正常得多,黑色大理石鋪就的地面,紅色樑柱,房間雖大,但除了一個小榻和一方小桌,其他什麼都沒有,空蕩蕩一片,看上去便覺得冷。

  江夜白躺在床上,背對著秦衍,似乎是睡了。

  他穿著藍色捲雲銀紋的外袍,白色內衫,頭髮隨意散在身後,銀色發冠被他扔在一邊。

  整個房間裡瀰漫著一股酒味,床邊還有一壇酒滾在地上。秦衍走進去,他先彎腰扶正了酒壺,而後便將劍放在江夜白身邊,伸手替江夜白蓋上被子。

  江夜白沒動,含糊著道:「回來了?沒事兒吧?」

  「嗯。」

  秦衍聲音很輕,似乎是怕吵著了他:「弟子一切都好,您放心。」

  說著,江夜白忽地探出了手,一把握在秦衍手腕上。

  秦衍沒動,仍江夜白用靈力探了一圈,隨後江夜白睜開眼睛,淡道:「這麼多傷,和我說沒事兒?」

  「行走在外,多少要受點傷的。」

  秦衍低低出聲,江夜白放開他的手,轉眼看向他,秦衍起身去旁邊水盆揉了帕子,江夜白坐起身來,看秦衍揉好帕子走過來,給他把臉擦了一圈,又抬起他的手來,細細給他擦過手指。

  江夜白靜靜瞧著他的動作,一言不發。

  他如今不過三十四歲,到化神境界時也不過二十,如今看上去便是二十出頭的青年模樣。

  或許是因所有心思都荒廢在了劍道一事之上,於生活一時,他幾乎一無所知。

  他在二十歲那年收養秦衍,那時候秦衍不過四歲,便開始照顧他,於是哪怕江夜白到了三十四歲,也沒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秦衍替他擦乾淨手,低聲道:「師父不能再這么喝酒了。」

  「你不在,」江夜白聲音平淡,「機會少。」

  「要喝,」秦衍回身將帕子放到水盆里清洗乾淨,端著水盆走出去,「也別亂扔酒罈子。」

  「嗯。」

  說著,秦衍端著水盆走到門口,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聽身後江夜白道:「阿衍。」

  「嗯?」

  「同心咒,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