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為什麼對我使出一劍春生?

  「我的天!」

  在看到傅長陵那一瞬間,雲羽忍不住驚呼出聲來:「怎麼劈成這樣了!這……這還活著嗎?」

  秦衍沒說話,他低頭注視著腳下這一具枯骨,好久後,只道:「天劫所考驗的核心,其實在於一個人的心。如果求生念太強,無論如何,都會堅持下來。」

  「這麼說,傅道友很怕死咯?」

  雲羽笑起來,秦衍不再出聲,天上烏雲散去,一縷光落在傅長陵身上。那些光混著微弱的電光覆蓋在傅長陵身上,而後便有雨滴落了下來。

  「吩咐弟子,」秦衍抬頭看了一眼那劫雨,輕聲道,「就地悟道。」

  說完後,他蹲下身來,輕輕拂開傅長陵抓著他衣角的手。

  傅長陵拼命睜眼,只見那人抽走了自己的衣角,而後盤腿坐在了自己身邊。

  劫雨傾盆而下,包含著渡劫者對天道的感悟。劫雨範圍之內,所有修士都就地打坐,感悟著這一場天道的洗禮。

  傅長陵沒有力氣,他趴在地面上,靜靜注視著身邊的人。

  劫雨落在傅長陵身上,他身上血肉一點一點重新生長了起來,他像一個徹徹底底新生的人,由內而外,每一滴血,每一塊肉,都是再生。

  許久之後,劫雨緩慢停下,秦衍睜開眼睛,看見傅長陵注視著他的目光,他靜默著,好久後,他站起身來,吩咐旁人道:「先將人帶回去。」

  聽到這話,傅長陵便笑了。

  秦衍終究還是不會拋下他的。

  他安下心來,便閉上了眼睛,而後只覺恍恍惚惚,如墜雲霧,他似乎醒著,又似乎睡了。他就聽周邊有許多人,這些人說著話,將他抬起來,而後安置在了什麼地方。

  等他再次醒來時,他身上傷口已經都被包紮好了,他躺在柔軟的床上,周邊靜悄悄的,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是在一個素雅的房間裡,房間窗戶還開著,可以看到外面快速流動著的白霧。

  雲羽正靠在一邊打著盹,傅長陵回過頭,看著床頂,用神識掃過周身。

  他的金丹的確再一次裂了。

  但這次沒有上一次那樣慘烈,裂縫並不算大,還是有微弱的靈力可以流淌過去。

  他結的丹和上一世一樣,都是九品金丹,縱使是裂了條縫,也能發揮出築基有的修為。

  他舒了口氣,又動了動身體。

  身體上的傷口都處理好了,看樣子應該是請了專門的醫修過來。

  他確認好了身體的狀態,便撐著自己坐起來,他剛一起身,就驚動了正在打盹的雲羽,雲羽見他醒了,忙高興道:「傅道友,你醒啦?」

  「雲道友?」

  傅長陵坐起來,虛弱笑了笑:「我睡了多久?」

  「兩日啦。」

  雲羽忙道:「師兄給傅家主發了消息,但傅家主如今正在辦事,他和師兄確認了你的情況以後,和師兄約定在清水鎮見面,現下馬上就要到清水鎮了,你還好吧?」

  傅長陵點了點頭,忙道:「那你師兄呢?」

  「哦,我師兄正和蘇少主下棋,我這就叫他過來。」

  雲羽說著,便跑出門去,吩咐了守在門外的弟子去叫秦衍。而後他折了回來,拉了個蒲團坐在傅長陵床邊,好奇看著傅長陵:「傅道友,你和我師兄在那密境裡是遇到什麼際遇,你這麼快結丹?有沒有得到什麼寶貝?拿到什麼秘籍?有沒有高人指點,收你為徒?你和我說,我絕對不會告訴他人的。」

  傅長陵聽著雲羽說話,一時語塞,好久後,他真心實意勸了句:「雲道友,話本子少看。」

  「你叫我雲羽就行了。」雲羽擺了擺手,接著道,「那話本子,都是前人總結的經驗,也是可以參考的,不必這麼排斥。而且呀,從密境出來,我師兄就心事重重的,看上去像是遇到大事兒了。你說你們沒遇到事兒,這不可能吧?」

  「那心事重重,也不是什麼拿到秘籍遇到高人的喜事兒表現啊?」

  傅長陵一面指出雲羽邏輯上的錯誤,一面起身去穿衣服,裝作漫不經心道:「你師兄怎麼心事重重了?」

  「就喜歡發呆。」雲羽看著傅長陵穿戴,嘆了口氣,強調道,「老發呆。」

  傅長陵聽著,心裡情緒翻湧複雜。

  他期望快一點見到秦衍,可是又不知道見到秦衍了,他該說些什麼。

  他有太多話想說,可這些話,任憑那一句拎出來,似乎都不該說。

  他克制著情緒,梳整好頭髮和心情,這才坐到桌邊去,同雲羽聊起天來。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便傳來了人的腳步聲。

  先傳進來的,是玉仗敲打著地面的聲音,噠噠噠,發出脆響。

  而後便有一根青色玉杖出現在門口,隨後先進來的,是一個用白綢覆眼的盲眼青年。

  這青年穿了一身雪色長衫,長衫上繡著大朵盛開的曼珠沙華,看上去艷麗又詭異。他生得極為俊美,氣質溫和清雅,周身上下俱是一派優雅姿態,明顯自幼便是受到過極好的教養,出身清貴人家。

  他身形映入眾人眼帘之後,秦衍旋即跟在他身後出現。秦衍就在他身後半步,倒不是因為兩人地位有別,他一直關注著前方青年,明顯是因為擔心對方,所以稍稍落後,方便照顧。

  傅長陵目光黏在秦衍身上,等兩人走進房門來,傅長陵還發著呆。為首的盲眼青年含著笑容,對著傅長陵行了個禮,開口聲溫和有禮:「在下蘇問機,久仰傅公子大名。」

  「蘇少主。」傅長陵聽得這聲問候,才回過神來,但他情緒調整得很快,問候之間,他已站了起來,朝著蘇問機行了個禮,隨後又朝著秦衍行了個禮,遲疑了片刻,才道:「秦道友。」

  「傅公子感覺如何?」

  蘇問機說著話,用玉杖敲打著地面,尋了個位置坐下。秦衍跟著坐在了他手邊,替他倒了茶,而後放在距離蘇問機手邊三寸的位置。

  傅長陵之所以注意到三寸,是因為,他記得上一世,有一年仙盟和秦衍試圖談和談,當時蘇問機隨他一起去,秦衍見了蘇問機,給對方倒茶,而後茶杯所放的位置,連著幾次,都與今日一樣,皆為三寸。

  傅長陵看著這三寸的距離,終於確認,秦衍放杯子的位置不是隨意定下,而是蘇問機的一個習慣。

  他對誰都慣來是這麼好的。

  「傅公子?」

  蘇問機見傅長陵不答話,重複了一聲,傅長陵這才回過神來,故作鎮定將目光從那杯子上移開,帶了幾分歉意道:「抱歉,初初醒來,還有些恍惚,還望蘇少主見諒。」

  「無妨,」蘇問機搖搖頭,隨後道,「我們已讓醫修給傅公子看過,傅公子外傷倒沒什麼,就是金丹上……怕是受了損傷。」

  蘇問機說著,語調裡帶了斟酌之意,似乎是在思考著如何描述,傅長陵用扇子敲打著手心,平淡道:「蘇少主但說無妨。」

  蘇問機聽到這話,也不再遲疑:「那我便直說了。傅兄乃九品金丹,天縱奇才,但金丹上有了裂紋,以後怕是不能動用太多靈力,否則裂紋漸深,金丹怕是不保。」

  「那傅道友是不是不能修煉了?」聽到這話,雲羽趕忙插嘴。秦衍涼涼掃了過去,雲羽忙捂著自己的嘴,趕緊退了一步,以示自己不會再亂說話。

  傅長陵朝雲羽笑了笑,安慰了一句:「無妨。」之後,轉動著手中小扇,又看向蘇問機,「勞煩蘇少主告知這些,此番受傷,讓蘇少主受累,這裡長陵先謝過蘇少主,」說著,傅長陵又看向秦衍,「以及秦道友。二位日後若有用得著長陵的地方,二位大可開口。」

  蘇問機點頭應下,兩人客套一番後,蘇問機似乎是覺得有些疲憊,帶了幾分歉意道:「昨夜觀星太久,有些疲憊,阿衍,」蘇問機說著,轉頭看向秦衍,囑咐道,「你好好招待傅公子。」

  「你去睡吧。」

  秦衍淡聲開口:「本不該來。」

  蘇問機笑了笑,倒也沒多說,同傅長陵行過禮後,便轉身離開。離開之前,傅長陵突然叫住他:「蘇少主。」

  蘇問機停住步子,傅長陵垂著眼眸,只道:「昨夜觀星,天象可有變化?」

  如果是放在過去,他是絕對不會問這話的。他不信命。

  可如今,他卻對命運一事,開始有了幾分忌憚。

  蘇問機聽著他的問話,背對著他,許久後,他慢慢道:「隨心即可。」

  說著,他用青玉杖敲打在地面上,喚了旁邊雲羽:「雲羽,扶我回去。」

  雲羽聽得蘇問機的話,面上露出幾分疑惑,可他還是走上前去,扶住蘇問機,直直道:「你不是認識路嗎,還需要我扶?」

  蘇問機涼涼開口:「閉嘴。」

  等兩個人走出去後,屋內就留下秦衍和傅長陵,兩人坐在小桌兩邊,傅長陵低下頭,給自己再續了一杯茶,聲音不咸不淡道:「秦道友和蘇少主感情甚篤。」

  「自幼相伴。」

  傅長陵倒茶的動作頓了頓,他很想聒噪說些什麼,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好久後,他才勉強笑起來,抬眼看向秦衍:「你此番留下,是有話想問我吧?」

  「的確。」

  傅長陵抿了口茶,他點了點頭:「也是,我也有問題,想要問你。」

  「什麼?」

  「密境裡,」傅長陵抬眼看他,「你為什麼對我使出一劍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