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恐懼稅
使者們還在砂中漫步。
夜行與落魂剛剛離開沙漩,走入海底。他們所到之處,迷霧逐漸淡去,霧中浮現出鄉紳高大的身影。
「老翁。」夜行與落魂行禮。
「幫我為凡薩拉爾帶句話。」老翁溫和地說,「就說,它渴望的禮物出現了「是。」「十分樂意。」
老翁塞給他們一人一顆糖果,愉快地離開了。兩位使者道別老翁,穿越霧中的過道,來到海底幽谷的另一個入口。溫順的怪物們早已在此列隊等候,它們每一個人都在發抖。
夜行抱著單刀,讓到一旁。高大魁梧的落魂上前,以機械般冷漠的目光看過每一個人。他身穿莊重的黑衣,手持書本,似一位異教的神父。
「霧中的徘徊者們啊,到「徵稅』的時間了。」它說,「這裡有誰,敢於反抗凡薩拉爾大人嗎?」
寂靜無聲。
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沒有微小的動作。所有人都靜立在原地,帶著被麻木浸透的安順。
落魂一一看過每一個人,提高聲調。
「凡薩拉爾大人早就已經死了。在這天獄邊境中復活的它,不過是曾經神明的倒影,區區質點2的『逆影』而已。
我們這些使者也一樣。無論當年如何,現在也都只剩下低質點的殘渣。你們聽清楚了嗎!」
無言地點頭。但仍沒有發聲。僅是急急忙忙地,似是畏懼觸怒主人的狗一樣,點頭哈腰地搖動腦袋。
「那麼我再問一次。這裡有誰,敢於反抗凡薩拉爾大人嗎!」
怪物們回復以沉默。畏懼著使者的注視,深深低下頭顱-—---看著埋沒腳踝的白沙—
落魂拿出形似獸爪的指虎,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戴上,用繃帶纏緊。他走入沉默的人群中,來到其中唯一一個顯眼的異類,剛剛許完願的沃夫卡面前。沃夫卡面色蒼白,但一聲不。
「你許願了?」落魂問。
沃夫卡顫抖著點頭。
他單手抓起沃夫卡的腦袋,猛得將其壓下,右膝彈起直砸向這可憐人的面容。膝撞粉碎了面骨,沃夫卡的五官幾乎變成一攤爛肉。
但落魂沒有停下,他再一次提膝撞向沃夫卡,像是要將這可憐人的腦袋生生砸碎一般,毫不留情地施以暴力。第二次。第三次。男人的面容被打碎成一團血肉。然後他將沃夫卡砸入沙地,毀容的男人在沙坑中抽搐。
「現在呢!」落魂問,「依然沒有人想反抗嗎?擁有勇氣的人,連一個都沒有了嗎!」
「沒有——了—·
毀了容的男人趴在坑裡,狗似地喘息著。
「沒有了—···使者大人——··
我們早已輸了————放棄了——我們————認了!·
常年被夢魔折磨,日夜無休,苦痛對於它們而言早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單純的毆打所帶來的痛苦,即使再深,再痛,也可以忍受。比起肉體上的痛楚,更加沉重的是精神上的恥辱。可淪落到這個份上,再是恥辱,又能做什麼呢?
他們反倒期望著使者們能更憤怒,更激動,如果他們一時因衝動而下殺手,
那才是一件好事。他們總算能死了!
因而沃夫卡什麼也沒有做。他知曉換做其他人也不會行動,他更加明白,自己還有一個許願得到的好夢。哪怕那只是區區一夜的時光,哪怕明日又將被夢啃噬,但那也是值得期盼的希望。這樣一點微不足道的希望,就足以讓人忍受莫大的恥辱。
「那好吧。」落魂恢復成冷漠的樣子,他拿出那本隨身攜帶的小書,翻到最後的一頁。
「現在開始徵稅·——」
他的下一句話,令血泊中的沃夫卡渾身一震。
「本月需要繳稅的人是,沃夫卡!」
原本奄奄一息的男人忽得爬起,怪物們沒有投去憐憫的目光,它們大多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之後的場面。沃夫卡跪在地上,抓著落魂的褲腳,過度的恐懼讓聲音顯得像笑。
「求您———」
沃夫卡語無倫次,「我剛才許過願望!落魂大人!求求您!!」
「已經發生的歷史,不會因你的哀求而改變。即使此刻的我一言不發,該發生的也早已結束了。」落魂的指縫中露出那本書的名字,《安魂啟示錄》。它一字一句念出書頁的文字,猶如宣判死刑般,念出由死亡外道親手記錄的「歷史」。
「經由本次外出考察,正式確定了盟軍士兵沃夫卡的出身塵島,『倫納王國』滅亡的全過程。
你的家鄉,在距今481年前正式滅亡了!」
沃夫卡猛得抬起頭來:「你說謊!!盟軍拯救了我的故鄉,我親眼看到的!!盟軍驅散了你們布下的霧!!!』
落魂不因他的動作或言語而做出反應,僅是無情地念出曾經的過往。
「倫納王國的死因,是由天災種·嗔妖的過境引發的外道污染。當地的祈骨修士已在事前做出告誡,但人們自己選擇了死亡。」
「你的國家很幸運,沒有被虹孽逮去做惡德實驗,也沒有如你一般遇到惡神----僅僅是,在光毒的侵蝕中失去自我,相互啃噬,在自相殘殺的過程中溶解,變為巨大的光炬屍堆而已。」
「那個由一整個王國的生命匯聚成的熒屍,至今還在各個塵島間徘徊。它至今已讓270個塵島變為死地,人們稱其為『倫納的屍山』。因此你也不必太過感傷,至少你們的國家還未被人遺忘。」
沃夫卡的指甲刺入皮肉,他捂著血肉模糊的頭顱,發出豪叫。
撕心裂肺的豪叫。
對於這些早早陷入迷霧的人,再也無法回到現實的殘影,其最為牽掛的就是自己的家鄉。聽不到外界的消息,因此可以暢想其安穩地存在著。沒有曾經親友的音訊,所以能幻想他們平安地度過了一生。
但這份幻想總會被殘酷地擊破。使者們會將真實情況告知,令霧中人們陷入極度的痛苦。有了這一前提,徵稅才能正式開始。
落魂還沒打算停下。他在悽慘的哀豪中平淡地宣讀,將冷酷的真實送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現在開始宣讀,盟軍戰士沃夫卡其妻女死亡的過程。」
「自沃夫卡參加盟軍後的四年,其妻女常與鎮民發生口角,維護自己丈夫的形象,因而不被鎮民歡迎。在熒屍潮爆發後,兩人隨大流前往港口,但未能搶到離島的船票,錯過了最後一艘逃亡船,被困在倫納王國中。此時熒屍湧向港口,
人群發生騷動。其妻子為保護女兒,因踐踏受傷而失去行動能力,率先被熒屍啃噬。其女..」
「不要說了!!!」
大顆大顆的淚水混著血液落入沙地,男人哀豪已不似人聲。落魂俯視著泣不成聲的人形。是憐憫呢,還是鄙夷呢,他說起寬慰之語。
「也不必如此悲傷。」落魂漠然道,「即使你沒有參加盟軍,堅守在王國,
該發生的也依然會發生——你的妻女還會是一樣的死法,這就是天命。」
1
一我讓你閉嘴啊!!!「
沃夫卡豪哭著爬起,瘋狂地撞向使者。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他的手指折斷,骨骼破碎,拼死的一撞卻讓自己傷得粉碎。可這個人還在豪叫著,用骨瘦麟的手砸向外道的使者。他已什麼都不在乎了,不在乎生和死,不在乎痛苦或沉淪,他只想殺死這些喪心病狂的外道,他只求讓天災種的走狗滅亡!
但那可憐的力量,不過是在落魂的黑衣上添了幾分血色。落魂從書里抽出一個暗色的球體,他一手抓起沃夫卡,將球體摁向男人的胸膛。
「也是,我也不需要再做說明了。」落魂淡淡地說,「這是從過去中抽出的,你的妻女死前的感情。你就用自己的魂靈親身體驗她們的死,她們的恐懼吧。」
「這就是,你必須繳納的稅!」
沃夫卡像具布偶般被單手抓著,他的淚水與血從落魂的指縫間落下。恐懼的球體觸及他的衣衫,撞向他的心臟。然而那球體停留在了衣衫之前,因為另一隻手緊緊鉗住了落魂的手腕。
他低頭,見到一隻青筋暴起的拳頭。那一拳直接嵌入了他的面門,將恐懼的使者一拳打飛出去!
落魂的眼中燃起一片閃爍,那是璀璨到極致的光,燦爛如烈日的火。火光衝破迷霧,沖開震驚的怪物,化作利劍直斬高空。旁觀的夜行單手出刀,他的刀光黯淡如黑夜,以恰到好處的力道將淨火之劍抵消。
落魂藉助空隙落地,擦去唇邊鮮血。他看清了敵意的來源,扛著烈焰大劍的金髮女子,以及護在沃夫卡身前的那個男人。
「這裡為懦弱者集聚之地,速速熄滅你的劍鋒。」落魂宣告,「依照噩夢之都的規則。失去勇氣之人,不可點亮光火!」
楚衡空放下身受重傷的男人,讓淨火治癒他的傷痕。他站在使者面前,一步不退,猶如一柄出鞘的鋼刀。
「這條規矩從今天開始,廢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