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呵呵,好大的口氣啊,你不妨試試看!」一個嬌媚清脆的女音從一旁傳來,眾人齊刷刷循聲望去。
只見一眾僕婢簇擁中,一輛裝飾華麗的朱漆馬車上,前方的車簾高高挑起,一名頭戴五股孔雀開屏嵌寶金釵、身穿桃紅灑金刺繡宮裝的俏麗女子端坐在中間軟榻上,笑吟吟的朝這邊望著。一雙細細描摹過的狹長鳳眸中精光四射,嘴裡笑著,臉上卻繃得冷沉沉的,眸子裡更是寒冷如冰。
「這位想必就是平津翁主了!」沈佺一腳踢開呂三,翻身上馬,朝呂櫻拱了拱手,揚眉肅容道:「在下沈佺,奉旨回京復命,翁主的奴才堵著官道不讓過,不知若是誤了進城的時辰,是不是報上翁主的大名就可以了?」
沈佺率領西征軍在西域大獲全勝,震驚朝野,名聲正如日中天,京城裡便是三尺黃口小兒也知道「沈將軍」,他此言一出,包括呂櫻在內、呂家一眾奴才護衛們都吃了一驚,低低的發出一陣抽氣聲。
呂三、呂四等攔路的人更是煞白了臉色,身子篩糠似的發起抖來。
呂櫻挑了挑眉,抬頭朝那高高的旌旗上望去,果然當中數面有大大的「沈」字。
「他們、他們沒有自報家門,奴才,奴才不知,奴才真的不知……」呂三發著抖,手腳並用爬到呂櫻的車駕前顫聲道。
沈佺冷笑道:「自報家門?你一個奴才你配嗎!本將不是說了『奉旨回京』嗎?你是怎麼答的,要不要本將給你重複一遍?不知,嘿嘿,不知你沒長眼睛不會看嗎!」
「將軍,時間不多了!」沈佺身旁副將見機拱手提醒,面露憂色。
呂櫻臉色極其難看,恨恨的瞪了呂三一眼。她再蠻橫也知軍國大事非同尋常,沈佺如今風頭正盛,可是朝野上下一片倒誇讚的後起之秀,太后這些日子更是頻頻提起他,滿口稱讚。自己的親爹——呂相爺、呂家家主對沈佺也極為看重起著籠絡之心。
呂櫻可以不屑一顧朝中大臣和天下所有百姓的看法,卻不能不顧太后和親爹的意思,若太后和親爹知曉了今日自己的奴才如此掃沈佺的臉,定然不會輕饒了自己!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讓她忍讓退讓,著實比殺了她還要難以接受!
「就算如此,本翁主的人也輪不到旁人來教訓!沈大將軍做的未免有些過了!給本翁主陪個不是,這事就算過去了,本翁主也不追究了!」呂櫻狹長的丹鳳眼一掃,柔聲說道。
「翁主莫非在說笑?」沈佺冷笑道:「抗旨不遵,本將沒殺了他已經夠容忍了,翁主還要本將為此道歉?」
呂櫻一滯,不由得惱將上來,心中暗罵。這人是聽不懂她的意思怎的?她也不是非要他道歉不可,只是要一個台階下,兩句含含糊糊的軟話揭過就算了,他竟然反而把話說得這麼直白,究竟想怎樣!
對上那一雙冷冰冰的眸子,呂櫻氣不打一處來。
「沈大將軍非要為難我一個小小女子?」
「不敢!翁主身份尊貴,怎是尋常小女子!」
「你——」
「哼!」
「翁主,來日方長!今日若是誤了沈大將軍進城的時辰,恐怕——」呂櫻身邊的阿柔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勸道。
「這事你來辦!」呂櫻恨恨拉下車簾,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突然又冷聲道:「呂三那個狗雜碎,盡給本主惹麻煩,這種狗奴才留著還有什麼用!」
「是,奴婢明白!」
阿柔施禮領命,掀起帘子一角低頭矮身出去,手一揮命己方人員一旁退讓,朝沈佺福了福身笑道:「沈大將軍請吧!不敢耽擱大將軍行程,來日方長,再做計較也不遲!」
「好,在下恭候!」沈佺揚聲應答,手一招,率領眾人繼續前進。
剛剛走了幾步,便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慘叫,眾人一呆,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阿柔趾高氣揚站在車上,呂三心窩上深深扎著一把雪亮的尖刀,殷紅的血液淌了一地。
「趕路要緊!翁主教訓自個的奴才,有什麼好看?你們還沒有看夠嗎!」唯獨沈佺頭也不回,喝罵眾人。
眾人齊齊迴轉頭收回目光,若無其事的揚長而去,連個眼神也沒向呂櫻一行望去,阿柔氣得一怔,大感無趣。
馬車裡的呂櫻聽到這話也怒得面目猙獰,緊緊握著拳砸在身旁的錦墊上,「這是個侮辱!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這件事光天化日之下發生在京郊不遠的官道之上,很快就傳得滿城人都知曉了,呂家為這事還專門派了呂櫻的兄長設宴請沈佺,向他賠不是,沈佺也大方,酒宴上三言兩語便將此事揭過,並無記恨的意思。
姚存慧聞知了忍不住有點兒擔心,特意找了千山細細問了一遍,讓千山轉告沈佺,呂櫻心胸狹窄,讓沈佺小心。
千山聽了這話口內陪笑答應著,心中卻不以為然,呂櫻再厲害也是個閨閣女子,有何本事同自家爺相比?自家爺千軍萬馬中都殺了出來,還懼怕一個刁蠻沒腦的貴族女子?
此時的千山哪裡知道?就因為這個刁蠻沒鬧的女子,給他的主子和姚存慧將惹來無窮的麻煩!
姚存慧見千山這種態度當即就怒了,板著臉將他好好的訓了一頓。最毒婦人心,女人的手段沒有最狠只有更狠,而且呂櫻本性那般,也完全有條件、有資本狠。她若真懷恨在心要做什麼,最是難纏不過,千山哪兒懂得其中的厲害?
千山從未見過姚存慧如此生氣的模樣,嚇得心頭一凜,不敢以平常態度對之,恭恭敬敬的答應了,回去一字不漏的告訴了沈佺。沈佺當晚就潛入落梅院見了姚存慧一面,好言安慰了一番,少不得又訴一番相思之情,姚存慧亦又叮囑了他一遍,這才放了心。
姚存慧所料不錯,呂櫻果然對沈佺懷恨在心,屢次明里暗裡設局找他的麻煩,沈佺得了姚存慧提醒,加之本身的本事,一次次破了呂櫻的局,後來更是反設計了一把,將呂櫻整治得極慘!
本以為呂櫻就此罷手,不料,一次次的交鋒之後,呂櫻竟然對沈佺傾心起來,一顆芳心牢牢的系在沈佺身上,一反常態的對他溫柔相待起來。
沈佺毛骨悚然,反倒寧願她如原先一樣手段毒辣些!她一溫柔起來,他反倒不知該如何應對,唯有躲閃逃避四字,一時京中傳為笑談,呂家幾位家長更是笑稱他們是「歡喜冤家!」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姚存慧埋頭在姚家的生意中,兩耳不聞窗外事,根本不知曉。
直到這一天在街市上經過,聽到身邊有人嬉笑著談論此事,姚存慧的臉色立刻就大變了,「嗡」的一下,心頭涼了半截!
是了,呂櫻那樣美艷又兇殘的女子,怎麼可能看得上一般的凡夫俗子?只有壓得住她、比她更強悍厲害的男人才可能令她折服、入得了她的眼。放眼整個京城,除了沈佺,還有誰?
兩人郎才女貌,門戶相當,地位同等,正是天作之合!他們兩人的結合,但凡聽到的人恐怕都會贊一聲「好!」太后想必更是樂見其成!
原先聽到呂家家主相國大人有意將呂族女子許配給沈佺為妻的消息,姚存慧還一笑置之,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卻是——
姚存慧心中渾渾噩噩的,下意識跟著那兩人往附近的酒樓走去,不動聲色的找了個周圍人多的座位坐下,側耳傾聽眾人的議論,聽這她還蒙在骨里的、京城中最大的八卦!
聽著一聲聲眉飛色舞仿佛親見的八卦,姚存慧越聽心越亂,終於聽不下去奔了出去,深深吸了口氣,在街市上漫無目的的遊走著。
好像,除了那天晚上,他一直沒有再來找過她,算起來,有十二天的光景了!
這滿大街亂飛的謠言她不信他不知道,可他仍然沒有去找她,沒有去向她說一句!他就這麼篤定她不會相信?還是他已經不在乎她會不會信!
在巨大的名利誘惑面前,她不知道他的心會不會動搖。畢竟,他是個男人,建功立業、追權逐勢才是人生第一奮鬥目標,不是嗎!
姚存慧的心驟然大痛,胸口一悶,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沈佺!」背後傳來一聲嬌斥,姚存慧身子僵了僵,當即怔怔的站著不動。
「陪我去後海走走好不好!你今晚不是要去兵部尚書趙伯伯家赴宴嗎?我陪你去挑選禮物,我知道趙伯伯喜歡什麼!保管挑的合他的意!」
女子的聲音清脆如銀鈴般悅耳,溫柔如春風般動聽,可以想像說著這話時,女子面上的神情有多麼甜蜜而溫柔。
姚存慧只聽得嘴裡一陣一陣的泛著苦澀,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她簡直無法想像,那個以驕橫、蠻橫、霸道出名的呂櫻,竟會有如此柔婉的時刻。
「不敢勞煩翁主,翁主請回吧!」
「哎,什麼勞煩不勞煩,我們之間哪裡用得著這麼說呢!走嘛!我不怕勞煩!」呂櫻又嬌笑起來。
「翁主放手!」
正說間,只聽得呂櫻一聲驚呼,隨後響起清脆的「啪!」的一聲,一盆花從臨街樓上掉下來,砸得粉碎,人群中響起一陣驚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