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啪。

  聞煜又往箱子裡甩進去一件衣服,不知不覺摞成亂糟糟的一堆。

  傅予寒有些看不過眼,嘆了口氣,過去幫他把衣服一件一件疊好,排在行李箱裡。

  「都說一會兒我來疊啊。」聞煜咕噥道,「這樣好像我在使喚你。」

  「我樂意,行了吧。」傅予寒無奈地看著他,「你準備逃到哪裡去?」

  「誰知道,通訊錄里這麼多人總有一個兩個能收留我們的吧?」聞煜說,「出去躲兩天,省得聞自明找上門。」

  雖說換了鎖,但如果聞自明真親身上陣過來找他,那好像也有點麻煩。

  傅予寒「唔」了一聲。

  「你要不要也回家收拾點東西?」聞煜轉頭問他。

  這段時間傅予寒住在這裡,缺衣服的時候聞煜都直接把自己的衣服塞給他穿,他自己的衣服沒拿過來幾件。

  聞煜喜歡這樣,看著傅予寒穿他的衣服用同款沐浴露洗衣液,整個人都漸漸染上和他一樣的味道,心裡那種隱約病態的占有欲便能得到詭異的滿足。

  「那就明天吧,」傅予寒沒反對,「不過我也沒什麼東西要拿。」

  「嗯。」聞煜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咱們都帶點東西才比較像私奔。」

  「……」

  傅予寒沒忍住,偏頭噗嗤一聲,低低地笑了出來:「你怎麼這麼好玩。」

  冬末,窗外有呼嘯而過的凌冽寒風。

  溫暖的室內,暖黃色的床頭燈照明下,他抱著腿蹲在地上,身上穿著最普通的家居服,低聲在笑。

  聞煜一身被聞自明激起的火氣消散殆盡,心裡再柔弱不過。他垂下眼,輕聲問:「誒,小寒。」

  「嗯?」傅予寒仰起頭。

  「你剛剛什麼時候去找我的?」

  「回家吃完飯就過去了。」傅予寒頓了頓,聲音變得很輕,像是不好意思,「……因為我覺得你可能會需要我。」

  聞煜樂了:「你怎麼這麼聰明。」

  「直覺罷了,再說……」傅予寒看了他一眼,「那次雍容給我下藥……你不是也來救我了?」

  「哦,對。」

  不說聞煜都快忘記這事了,他琢磨了一會兒,冷不丁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一下。

  「我好像那時候就喜歡你了……嘖,我真是個不誠實的人。」

  傅予寒再一次笑出了聲。

  聞煜真的變了很多,他也變了很多。

  天氣預報明日晴,氣溫比今天高出不少。

  三月了。

  迎春花在積蓄著綻放的力量。

  聞煜的手機幾乎要被憤怒的聞自明打爆,於是他只好關了機。

  但為了尋找一個能躲藏的地方,第二天在學校,他拿著傅予寒的手機到沒什麼人的廁所里給四哥打電話。

  他們那群朋友里,傅予寒只有一個四哥的聯繫方式。

  「喂,傅予寒?怎麼今天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電話響過半分鐘。那頭才響起一個有些含混的聲音,四哥像是剛睡醒。

  聞煜喊了一句:「四哥。」

  「……小七?」四哥愣了愣,「怎麼是你,你自己手機不能打嗎?」

  「跟我爸吵了一架,嫌煩關機了。」聞煜話音一頓,「四哥,你幫我問問他們……誰能收留我倆一陣?」

  「啊?」四哥沒聽明白,「你遇上什麼事了?」

  聞煜家裡的事,除了傅予寒以外,他沒和其他人說過,但長時間的朋友或多或少知道他和家裡關係不好。

  這回聞煜也沒細說,只說跟親爹吵了幾句,不想影響高三複習,需要找個地方過渡一陣。

  這聽起來是個正當理由。

  「問題是不大,怎麼都能給你找到地方住,」四哥說到這裡,頓了頓,語氣頓時變得有些古怪,「……但為什麼是兩個人?」

  「啊,因為,」聞煜的語氣倒是很自然,像在和四哥討論今天的天氣,「我跟小寒在一起了啊。」

  四哥:「……」

  那邊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鐘。

  正當聞煜狐疑四哥是不是要說什麼「我這邊的某某某也對傅予寒有意思」的時候,聽筒那頭終於重新響起了四哥的聲音:「果然啊,我就說你小子看著怪怪的。」

  聞煜一愣:「我之前這麼明顯的嗎?」

  「是啊,他們是沒見過傅予寒不知道,但是我見過啊!你小子平時看他那個眼神……嘖嘖,我想起來都要起雞皮疙瘩!太他媽肉麻了!」四哥說,「上次咱們聚會的時候,你不是說有喜歡的人麼?我就猜到了。」

  「……哦。」聞煜笑了,「猜到就猜到了唄。」

  「……」

  「怎麼?」

  「你真是小七?」四哥疑惑道,「不是被人魂穿了吧?」

  「不懟你你還渾身痒痒怎麼著,別這麼找懟啊四哥。」聞煜樂了,「咱們說話和平一點,幫我找個地方住吧——先說好,你那個工作間不行,實在太窄了。」

  「……」

  這回是長達一分鐘的沉默。

  最終,四哥低聲罵了句:「操,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居然能把一個神經病變成正常人。

  這句話放在以往,至少也得是「你那個破工作間不行,小爺我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之類的。

  他們那一群朋友里,大多都已有自己的事業,提供個暫住的地方不難,反而對聞煜的感情生活比較感興趣。老四掛了電話把事情跟大傢伙一說,眾人紛紛表示想聽八卦。

  不過,聽八卦也是要講究個先來後到的——

  幾人中,私人地盤最寬敞的就是開了兩家酒吧有自己小樓的老大,陳非凡聽說後直接問老四要到了傅予寒的號碼,聯繫聞煜讓他倆晚上過去。

  「原來上次那個酒吧老闆也是你們一起玩的啊。」傅予寒伸著脖子看他在桌兜里聊天。

  「陳老闆年紀最大,就叫老大。」聞煜跟他解釋,「我們這一群七個人,按年齡排了個順位,我就是最小的那個。」

  「誒,煜哥,」傅予寒突然說,「你知道上一個叫『小七』的人是誰麼?」

  「誰?」

  「是七仙女里那個。」

  「……」聞煜抬頭,一臉無語,「傅予寒,你找死吧?」

  「沒有,我找操。」

  聞煜:「……」

  傅予寒:「……」

  「我剛才突然大腦抽風了,不要搭理我。」傅予寒指著他,嚴肅地說,「說好了先高考的……大白天的不要亂想。」

  「……誰大白天的先開黃腔的?」聞煜簡直忍無可忍,磨著牙低聲說,「高考之後你他媽給我等著。」

  敲定了住的地方,再加上說錯話,傅予寒撇撇嘴,很快便把腦袋縮了回去,掏出五三開始做題。

  第二次模擬考試在這周五,他們的複習時間很緊張。

  反而是向來進入學習狀態很快的聞煜被他一句話說得心潮上涌,半晌沒看進去書。

  他盯著傅予寒專注地側臉看了許久,鬱悶地想,這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都憋了多久了,居然忍心這樣調戲他。

  顯然,聞自明並不是一個甘於被挑戰的人。

  即使公司的事務「日理萬機」,但百忙之中,他仍舊抽出時間,給教務處的嚴主任打了個電話。

  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第三節課下課時,聞煜被班主任喊去了辦公室。

  「聞煜,」優秀的有想法的學生叛逆起來最不好帶,周文康看著他嘆了口氣,「我聽說……你離家出走了?」

  聞煜挑了下眉:「是我爸跟學校告狀了?」

  「你爸希望校方給你做一下思想教育,」周文康說,「作為你的班主任,我需要了解一下情況。不管怎麼說,即使成年了,你現在也還是個高三學生,離家出走這種事不太好。」

  「但我沒離家出走,我住學校附近,昨天他要求我回他那裡去住,我沒同意。」聞煜很平靜地說,「周老師,我爸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我覺得自己住更有利於我專心複習而不是應付他;況且,自高三轉學到三中以來,我一向是自己住的,這並不會影響我的成績。」

  「可你搬回去也不會……」

  「會,」聞煜打斷他,一字一句道,「如果聽我爸的搬回去住,我的成績一定會一落千丈。」

  他在「一定會」三個字上加了重音。

  這是一句顯而易見的威脅,周文康不由得皺起眉:「聞煜,就算和家長有矛盾,也不該拿自己的成績開玩笑,高三這個階段非常的重要。」

  「昨天嚴主任還在跟我提保送的事情。」聞煜突然道。

  保送名額從上學期末就開始討論,新學期伊始,也到了該確定的時候。

  於情於理,聞煜剛替三中拿回來一個重量級競賽獎項,又蟬聯了自轉學後所有的年級第一,似乎該給他一個名額。

  保送不能選學校,純屬「賣方市場」,聞煜覺得沒什麼意思。

  「我不想保送,我打算高考。」他看著班主任,說得既輕描淡寫又無比認真,「最終分數如何,學校的重本率能不能再往上增加那麼千分之一,取決於我考得怎麼樣——而我,如果和我爸一起住,一定會被影響狀態的,周老師。」

  穿著好學生的外衣這麼多年,他對一所學校看重什麼再了解不過。

  打蛇要打七寸。

  聞煜垂著眼,隱約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優等生難搞的地方就在這裡——他成績好,老師拿他沒辦法。

  最終周文康也沒能說出什麼實質性的話來,苦口婆心地勸了他幾句諸如「不要太偏激」,「不要做影響自己的事情」云云,便打發他先回去上課了。

  但聞煜知道這還沒完。

  班主任只是先頭部隊,再怎麼說,後面也一定會有教務處主任等著他。

  於是他回去以後,在傅予寒詢問他狀況時,反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

  「小寒,」他說,「你覺得自己二模大概能考幾分?」

  「500到550之間?」傅予寒有些莫名,「你問這個幹嘛?」

  「50分的區間是不是有點大?」

  「理綜有點吃不准,考了才知道。」傅予寒說,「按最近的隨堂考試難度……大概530左右?」

  「唔,行吧。」聞煜點了點頭。

  「……你究竟要幹嘛?」

  「沒事,」聞煜笑了笑,「我隨便問問——剛剛班主任沒說啥,就是我爸找了學校,他必須過來跟我談一談而已。」

  他含混過去,傅予寒見他不想多說,有點輕微的不爽。

  這種不爽很快就被第四節課發下來的試卷給趕出了腦海——高三的生活,就是在不間斷的題海中度過的。

  等做完一套試卷,時間早就到了飯點,再吃個午飯,哪有人還記得先前的談話內容。

  一天就這麼過去。

  聞煜對「私奔」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一到放學時間,他就攛掇著傅予寒回家收拾東西。

  他倆做賊似的一邊觀察周圍的車輛,一邊溜進聞煜家拿到他的行李;出來後便一起去傅予寒家。

  傅予寒找出自己多年未用的行李箱,抓了些常穿的衣物塞進去,打包。之後,兩人拖著箱子到小區門口打車。

  老大今天在家,也就是傅予寒曾去過一回的那個裝修風格別具一格的「酒吧二樓」。

  與夜裡不同,白天的酒吧大門緊閉,周圍十分清靜,兩人下了車,聞煜給老大打了個電話過去,不多時就有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從小門裡面出來,迎他倆進去——正是老大的男朋友。

  「你們來啦?」有過「同扛醉鬼之情」,男人沖傅予寒友好地笑了下,便來幫他倆提箱子,「上去再說吧。」

  傅予寒手上兩個箱子,只遞過去一個。

  「你們怎麼拿這麼多東西,我們這兒什麼都有啊?」上樓時,男人問了句。

  傅予寒冷聲說:「那得問他了。」

  開玩笑,聞煜這個大少爺,「逃亡」一次居然整理出來三個大行李箱,看得傅予寒簡直一口老血要吐。

  「我哪知道,理著理著就這麼多了,都是必需品,又不能不帶。」聞煜自己也怪委屈的。

  男人接了一句:「習慣就好,小七生活就是精緻。」

  傅予寒扯了扯嘴角。

  他也只能習慣了——自己選的男朋友,再怎麼樣還不是得寵著?

  白天,那個風格強烈的客廳沒有開燈,顯出幾分落寞;男人帶他們走進去,開啟其中一扇房門:「我跟非凡住樓上主臥,這間客房空著,提前打掃過了。有什麼需要再和我說。」

  說到這裡,男人的話音頓了頓,又道,「非凡一會兒就下來,說有事要找……小七。」

  「我?」聞煜正在打量房間,聞言便是一愣,「找我幹什麼?」

  「那我怎麼知道。」男人朝上掀了下眼皮,無奈地聳肩,「他主意大得很——你得去問他。」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人在外地,一天一更最多了,加更無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