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班人聚在一樓,用帶來的GG紙當坐墊,席地而坐。
四人下去的時候,先到的幾個男生已經開了啤酒,邊喝邊聊了起來,看到幾人過去笑著招呼他們:「傅哥,來這兒坐啊!」
傅予寒沒搭理那人,走到了一塊空一點的地方,找GG紙鋪開。
孫文瑞:「就你還想跟傅哥坐?你不如跟我坐,幫我想想一會兒該怎麼辦!」
「涼拌好吧,兄弟。我也沒對象你讓我怎麼想啊?」那人回道,「傅哥不樂意那不是還有煜哥——」
聞煜早就走到了傅予寒邊上準備坐下,回頭看他。
那人訕笑:「沒事,沒事,你們請。」
傅予寒始終看著聞煜,看著他自然地落座,自然地和他肩膀相抵,仿佛他們本該也一直如此。
「怎麼?」感覺到他的注視,聞煜側過頭,忽然傾身靠近。
傅予寒向後一仰。
「別躲。」聞煜說著從他臉上拈下了什麼,指尖一彈沒了蹤影,「你掉了根睫毛。」
睫毛長的人三天兩頭掉,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奇怪的是,或許是周遭同學說說笑笑的氣氛太好,或許是操場其他地方太靜謐,也或許是晚風的溫濕度恰到好處。
總之,兩人呼吸交織的那一刻,傅予寒似乎聽見自己心臟波動了一下。
咚。
「誒,我們先彩排一下。」陳立文鑽了出來。
他不知從哪兒搞來一個小鐵罐,裡面放著一堆鵝黃色小紙條;還有一個彩球。
「一會兒咱們玩『擊鼓傳花』,這是真心話大冒險的問題,我特地挑的,大部分都跟戀愛有關係,反正咱們打暗號,儘量把球給女神,自己人抽到就隨便答,不太明顯的謊話都可以放過去,目標是替老孫套女神的話。」他說,「誒老孫,你爭口氣啊,別跟老李老方他們擠著坐行不行?一會兒陳夢嫻來了咱們就起鬨讓她坐你邊上,能說幾句悄悄話啊。」
「好。」群眾紛紛附和,孫文瑞也尷尬地從一群男生中間站了起來,左顧右盼想給自己找個邊上有空位的地方坐。
「你們的目的也太明顯了,」傅予寒抱著膝蓋,懶洋洋地開了口,「一會兒嚇著人家……別把好端端的集體活動搞成集體欺負人活動。」
「那我要怎麼辦啊傅哥?」一說到這種事,孫文瑞就六神無主。
「你就坐著,坐那兒。」傅予寒揚了揚下巴,「等她來了你再悄悄走過去問她願不願意和你一塊兒坐,她同意了你能光明正大坐下,不需要這樣——其他人也別起鬨。」
「哦哦,」雖然不明白原因,但孫文瑞還是下意識地選擇聽從了傅予寒的建議,坐回原位,「那傅哥,她要是不同意怎麼辦啊?」
「不同意你哪兒來回哪兒去。」傅予寒無語道,「人家對你有沒有意思心裡有點逼數行麼。」
一群人哄堂大笑,就連被取樂的孫文瑞自己都笑了。
陳立文笑完,便跟著改了其他流程。
喧鬧中,聞煜偏頭,似是微訝:「你還挺會?」
「我一身的功夫,」傅予寒也看了他一眼,「就是可惜在楊帆身上用不上。」
他們點了根電子蠟燭放在正中間,像一團篝火,小小的橙色光點照在傅予寒漆黑的瞳孔深處。
聞煜眼珠子轉了半圈,終於決定接下這句調侃:「那希望我有機會能跟你『過過招』。」
他的話里隱約藏著某種暗示,傅予寒張了張嘴:「我要是說不敢呢?」
「我們傅哥,」聞煜笑了笑,「什麼時候怕過。」
「……」
這人……
「別說悄悄話了我的傅哥,」女生快來了,孫文瑞越來越緊張,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來救救我。」
傅予寒回神,搖了搖頭,起身走過去。
他在那堆紙條里迅速挑出了幾張,讓他們做記號,爭取一會兒讓陳夢嫻拿到,其他的也沒說什麼。
這種群體性的催化劑有時很有效,有時卻反而畫蛇添足,得看對象。他並不了解陳夢嫻。
一部分女生很快就來了,人一多,就得坐得擠一些。孫文瑞假裝繞開了所有人跑去徵詢陳夢嫻意見的時候,聞煜往傅予寒身邊又擠了擠。
肩膀相抵變成了人貼人。
傅予寒和他對視片刻,轉頭沖徐倩怡那邊勾了勾手指。
沒兩分鐘,原本坐在陳夢嫻邊上的徐倩怡帶著一張GG紙走過來,推開另一邊的男生坐到了傅予寒邊上。
聞煜:「……」
「要是換成別人這樣叫我現在應該被我打了。」徐倩怡惡狠狠地說,「傅予寒,我給你英俊的臉一點面子。」
傅予寒輕嗤兩聲:「沒看出來那邊有情況?那你回去做燈泡吧。」
「算了,不去。」徐倩怡搖頭,「他倆的事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另一邊的男生聽說後湊過來小聲問:「那倩姐,你覺得他倆有戲麼?」
「孫文瑞要是不那麼傻我覺得可以,夢嫻是不會來事,又不是追求者少,真沒意思能忍老孫那傻逼蹦躂到現在?」
「嗯,我覺得也是。」傅予寒說,「所以我叫你過來其實有件別的事想問。」
「什麼?」
「你春節期間方便出去玩麼?」
「……」徐倩怡回眸,「啊?」
她是真的驚訝,不是裝的。
傅予寒約她……她本人又不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不會真以為他倆之間有什麼桃色新聞。
但沒等傅予寒做出什麼回答,那頭聞煜已經扯著他外套領口把他的臉強行轉了過去,挑眉問道:「——嗯?」
雖說幾乎被人攥住了衣領,但傅予寒卻絲毫不慌:「我能一會兒再解釋麼?」
聞煜搖搖頭。
「好吧,我說就是了。」傅予寒眯了下眼,「你先鬆開我。」
這裡的動靜已經引起其他人的頻頻注目了。
今晚的主角到底是孫文瑞,傅予寒並不想出什麼風頭,等聞煜鬆開他,他整了整衣領,湊到聞煜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徐倩怡:「……」
她突然覺得自己坐到這邊也挺像燈泡的。
最好笑的是,傅予寒說完並沒能成功安撫聞煜,反而讓他的眉頭蹙得更緊:「為什麼我不知道?」
「他只是找我商量啊。」
「沒跟我商量。」
「這也要掐?」傅予寒無奈,「咱們這是夢回仨月前?」
「不是,但我……」
「是他那天跟我打電話的時候說起,讓我順便告訴你,結果我一忙給忘了。」傅予寒嘆口氣,一臉的「你有完沒完」。
聞煜眯起眼:「你又跟他打電話?」
「是啊,以前一周一個,現在怎麼著一個月也得打一個。」傅予寒說著輕笑,「沒事……」
「抖M。」聞煜別開眼。
「勞駕打斷一下。」徐倩怡終於受不了了,「能不能先跟我解釋一下?」
「就是我有個朋友,一中的。」傅予寒笑笑,「開學那次咱們打電玩你應該見到過——他最近找了個女朋友,想趁春節到近郊去玩兩天,需要約幾個女生打掩護,不然家長那邊不好交代。」
聞煜抱著膝不看這邊,臉色黑如鍋底。
「哦,」徐倩怡懂了,「拿我當工具人啊?」
「一中的校風太『乖』了,他約不出幾個人。」傅予寒提醒道,「班裡的女生我也就跟你比較熟,勞你幫個忙。」
「你傅哥發話,找幾個狗腿追求者當工具人豈不是手到擒來?」
傅予寒瞥了她一眼:「朋友,國慶那頓飯我沒有吃。」
徐倩怡:「……」
飯沒吃,徐倩怡仍然欠他一個人情。
傅予寒又說:「聞煜也去。」
徐倩怡:「……」
現在是兩個人情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去,我都不知道這事。」聞煜不大不小地咕噥了一句,正說著,彩球飛到了他手裡。
他反手往旁邊一拋。
吁——
口哨聲吹響,球落到傅予寒懷裡。
傅予寒:「……」
聞少爺這個人是真的小心眼,這種報復手段也行?
「操?這算煜哥的還是傅哥的?」有人問。
「煜哥吧?口哨吹響的時候球在他手上。」
「但是吹到一半就已經在傅哥那兒了啊。」
「靠,都是吹哨的不好,吹太長了。」
吹哨的:「……」他就吹了一秒鐘。
那邊還沒爭論完,聞煜已經不爽地站了起來:「算了,我來抽,我選真心話。」
傅予寒對自己跟楊帆打電話還有忘記告知活動的事情內心有愧,也跟著站了起來:「算了我來……」
這時,聞煜已經抽出張紙條塞進了陳立文手裡。
「你倆一起答算了……」陳立文說著打開紙條,「『請問,你現在有想要為之奮不顧身的人嗎?』請如實作答。」
聞煜頓了頓,回頭看了傅予寒一眼:「不是要答麼,答啊。」
「……」傅予寒看著他,又看向陳立文,「沒有。」
周圍人發出沒勁的「嘁」聲,唯獨聞煜始終盯著他看。
傅予寒一抬下巴:「到你了。」
「我,」聞煜盯著他說,「有。」
「哇哦——」
「誰啊煜哥,是我們班的嗎?讓我來看看是哪個幸運兒……」
周圍群眾都在起鬨,聞煜看了傅予寒幾秒鐘,垂眸沖邊上坐著的人笑:「別猜了,你們猜不到的。」
「是班花嗎?」有人問。
「關我屁事,我約聞煜一頓飯兩個多月了都約不到,」徐倩怡沖聞煜笑笑,「是吧?」
「嗯,」聞煜輕笑,借坡下驢道,「我哪敢高攀倩姐。」
他倆一直在那兒站著,直到別人來催才坐回原位。
沒等傅予寒說話,徐倩怡已經先開了口:「可以,初幾?」
他愣了會兒才想起是什麼事:「還沒定……不會很早,怎麼也得初四以後吧。」
「高三寒假可能不到一星期。」徐倩怡提醒他。
「找周末。」
「行。」徐倩怡同意了,「別的工具人女生要麼?」
「能約的話最好,到時候我問問他需要幾個。」
徐倩怡跟他比了個「OK」的手勢,轉過去跟別人說話了。
傅予寒往聞煜那邊挪了挪:「很氣?」
「我不喜歡你這樣,明明心裡想著他,還要給他的愛情拾柴。」聞煜的目光直視著那個在人群中被拋來拋去的彩球,並沒有看向身邊,「我希望你能優先考慮自己的感受……雖然我可能沒資格管這些。」
原本他自己都不愛被管,老管傅予寒,對方聽不聽他心裡都不舒服。
「你也把我想得太嬌弱了吧?」傅予寒的語氣倒是很輕快,「沒那麼苦,我只是覺得這樣放下得快一些。」
「就那麼急?」
「嗯,很急,非——常——急——」傅予寒拖了個長音,而後反問道,「還是你不希望我快點忘記?」
聞煜:「……」
這讓他怎麼說?
他氣悶地閉上了嘴。
在眾人的暗箱操作下,陳夢嫻撞到了那個球兩次,分別回答了「理想型什麼樣」和「覺得現場哪位異性最順眼」這兩個問題。
她再遲鈍也能察覺到周圍人強行壓抑的八卦心,臉都紅了。
聞煜默念了「長征二萬五千里,這才哪到哪」足足五分鐘,終於把這場悶氣生完了,一轉頭,發現傅予寒似乎從剛才起就牽著一絲注意力在他身上,幾乎是同時把視線瞥了過來。
「楊帆讓你邀請我對吧?」聞煜抿著唇。
「嗯。」
「那時候我駕照應該拿出來了,近郊的話,我可以開車。」
「山路。」
「你不怕死我就敢開。」
傅予寒偏頭輕笑:「行。」
「那,12月11日周六,我陪你去考試?」聞煜說,「在哪兒考試?」
「美職,一般的學校沒有畫室。」
「好。」聞煜點點頭,「然後——」
「一次問完吧煜哥。」傅予寒忍著笑意。
「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