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個人里,只有楊帆和褚磊推著車,就算一個帶一個,也還差一輛車。

  騎車去?傅予寒以為聞煜在找茬。

  褚磊旁邊的那兩個人,一個瘦高個外號「麻杆」,一個矮圓一點的叫「皮球」。這時麻杆說:「我們剛商量過了,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推輛自行車出來,一帶一騎過去。」

  「哦,」傅予寒明白了,他看著聞煜,輕聲問,「你打算坐楊帆的后座?」

  「不行麼?」聞煜微微一笑。

  他笑的時候,總是唇角向上抬恰到好處的一點,既不過分張揚,也並不含蓄,看上去有種彬彬有禮的紳士感。

  楊帆曾說,這是因為聞煜很有禮貌。

  但傅予寒覺得,這人純粹就是在裝逼而已。

  他眉頭輕挑:「那你知道楊帆不帶人的嗎?」

  聞煜:「?」

  「他以前說,他的后座只能讓未來老婆坐。」褚磊接了話,指著那個后座說,「不過我看他其實就是懶出汁罷了。你以為他裝后座是為了帶人啊?他是為了讓寒哥帶他!」

  聞煜:「……」

  聞煜忍俊不禁地笑起來,眉眼彎彎:「我也可以帶楊帆啊。」

  「這都要爭,你幼不幼稚。」傅予寒癱著一張臉問,「我都帶了他十幾年了。」

  楊帆最頭大的事情,就是這兩個人每次見面的時候,說著說著就會懟起來。他看出聞煜還想反駁,連忙上前阻攔:「算了,多大點事啊,至於爭這麼久嗎?聞煜你帶褚磊唄?讓他也享受一次偷懶的快樂。」

  褚磊瞪圓了眼睛:「臥槽我哪敢讓煜哥帶啊?」

  「反正最後一次嘛!」楊帆說完,扭過頭徵求聞煜意見,「行嗎?」

  聞煜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他:「你也知道是最後一次……還想坐傅予寒后座?」

  他笑容戲謔,眼神卻沉沉的。楊帆愣了愣,但也說不上哪裡不對,「……你帶他還是帶我不一樣嗎?」

  「不一樣,你重。」聞煜說,「帶起來累。」

  楊帆「靠」了一聲。

  他比褚磊高,體重倒不是因為胖。

  但楊帆還是很不爽,叫道:「這不可能!」

  「那比比?」聞煜撐著長腿從后座站了起來,「看咱們三組誰先騎到銀泰。」

  「小寒!跟他比!」楊帆非常不服氣,「賭點什麼?」

  「輸的人今天當一晚上一日小弟?」麻杆和皮球也湊了過來,「跑腿的活就全包了。」

  幾個人都同意了,就剩傅予寒沒說話,聞煜墨色的雙瞳穿過夕陽餘暉,灼灼地看過來:「玩麼?怕輸的話也可以棄權。」

  「怕毛。」傅予寒長腿一抬跨上車,踢了下腳踏板。

  一行人到麻杆家推了輛車出來,一個帶一個騎到了路口。

  綠燈一亮,三輛並排的自行車便如離弦之箭,倏地沖了出去。

  風驟然揚起——

  少年人的比賽,隨時可以開始,隨地能做終點。比賽途中,他們把終點線設在了銀泰側門口的一塊地磚邊緣,聞煜猛一個剎車,恰好把前胎停在線上。

  麻杆衝過去了一點才停下,隨後是傅予寒。

  帶人需要不少體力,何況是騎起來最重的山地車,傅予寒抿著嘴,上半唇線已經浮起了一層失血的白。

  聞煜提醒道:「願賭服輸啊。」

  傅予寒看了他一眼,沒出聲。

  「我錯了,我仔細一想,我們三個『包袱』里,我是最重的。」楊帆從后座上跳下,有點愧疚,「而且我的車也最難騎。」

  最好騎的肯定是麻杆那輛仿公路車,輪胎直徑大,車輕,蹬起來不費力。就這種條件,傅予寒到達時間跟他倆差不到一秒鐘,已經很厲害了。

  「沒事。」傅予寒這才把氣喘勻,說了到達後的第一句話,「願賭服輸。」

  聞煜笑了:「那『服輸』的小弟先去按一下電梯按鈕?」

  他這話溫溫和和,聽來卻叫人不是很舒服。

  傅予寒瞥了他一眼,把車交給楊帆,「行。」

  暑假最後一天,來電玩店的年輕人很多,長隊一直排到店門口。

  三中和一中作為市里兩所「准第一」學校,彼此競爭了太多年,連校服風格都涇渭分明,一群一中人中間混著個三中學子本就令人側目,那個三中學生還長得特別帥,就更扎眼了。

  「靠,傅哥!」

  扎眼的傅予寒很快招來了一聲高呼,聲音奇大。傅予寒掀了下眼皮,看見孫文瑞從店裡跑了出來,「你不說你約了人嗎?」

  傅予寒指指身邊那幾個:「這不是人?」

  「……」

  孫文瑞被他噎了一下。

  楊帆跟孫文瑞見過兩回,面熟,便主動打了個招呼。看在傅予寒的面子上,孫文瑞主動賣了個好:「你們剛來嗎?要不要我們幫你們買點幣?省得再排隊了。」

  「你們排到了嗎?」皮球在後面探頭探腦。

  「快到了。」

  「那敢情好,謝了啊哥們兒。」

  孫文瑞擺擺手:「沒事兒,反正也是賣傅哥的臉,咱們班班花在排隊。」

  幾個人正摸兜湊錢呢,一聽這話全都轉了過來。

  「喲,」聽見八卦,褚磊眼睛都亮了,「有情況啊寒哥?」

  「……有個鬼。」

  傅予寒推了孫文瑞一把:「我跟你說過幾次,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機會難得啊傅哥!」孫文瑞並不怕死。

  緋聞這種事很難解釋,你說有吧,人家當真;你說沒有吧,人家以為你騙人。

  傅予寒都不用轉頭,就能感覺到楊帆感興趣的視線。他簡直百口莫辯,一下沒了說話的興致,冷嗤一聲,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神經。」

  說罷,從那幾個人手裡把湊出來的兩百塊錢抽走,大步走進了店裡。

  八卦的人在外面探頭探腦,只有聞煜看上去興致缺缺。他垂眸插兜,懶洋洋地站在人群邊上,聽他們討論那個女生有多漂亮。

  這四個人都是傅予寒的初中同學,對他的緋聞自然上心。最上心的莫過於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楊帆了。聞煜把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裡,莫名覺得傅予寒有點慘。

  他拉了楊帆一把:「好了,人家都說不是那種關係了。」

  「說不定能成呢?」楊帆有些意猶未盡,「你別說,那個妹子看著跟小寒挺配的。」

  「是麼。」聞煜眼珠子都懶得轉,「別看了,來挑個娃娃。」

  楊帆好動,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聽見這話果然轉了頭:「什麼娃娃?」

  「這兒有神奇寶貝。」聞煜抬了抬下巴,「你挑一個,一會兒幣來了我給你抓。」

  「說抓就抓這麼酷的?那先給我來個皮神。」

  「煜哥,我們能要嗎?」後面三個異口同聲。

  「可以。」聞煜說。

  於是當傅予寒拿著兩百塊錢代幣出來的時候,四個人已經挑好了自己想要的娃娃。

  「寒哥快來,等你幣呢!」褚磊叫起來,「煜哥說他抓娃娃指哪兒打哪兒啊,你也趕緊來挑一個。」

  「不要。」

  傅予寒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同一時間聞煜跟他說了同一句話。

  聽起來居然還挺有默契。

  「不要什麼啊不要,聞煜,給他抓個鬼斯通,那個可愛。」楊帆突然出聲,說完反手捅了聞煜一肘子,給他使眼色,「我早上怎麼跟你說的?」

  「……」聞煜挑了下眉,「行吧。」

  他朝傅予寒伸出手。

  傅予寒把所有代幣一塊兒砸進他手裡:「不用麻煩了,我真的不要。」

  他臉上浮著一層顯而易見的不耐煩,也不知道是在班花那邊受了氣,還是純粹不想讓聞煜幫自己抓娃娃。

  但總之,這個表情很好地取悅了聞煜,他突然又樂意了,輕輕笑道:「不麻煩,我抓娃娃真的准。」

  男生沉迷抓娃娃未必是喜歡娃娃,更多的是享受那種挑戰商家機器漏洞的快感。

  聞煜倒不是說說的,五個娃娃,他總共抓了七次就抓完了。把娃娃一一塞進他們手裡的時候,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震驚的。

  除了傅予寒。

  因為他人不見了。

  皮球茫然道:「寒哥人呢?剛剛還在這裡的啊?」

  「嘖,這個人。」楊帆撇了撇嘴,把聞煜抓的鬼斯通拿了過來,「你們等等,我去找他。」

  他倆太熟了。

  楊帆看了看商場環境,沒細想就往洗手間方向走。商場的洗手間總是藏在無人處,要經過很長一條彎彎曲曲的走廊,傅予寒果然躲在走廊里玩手機。

  楊帆走了過去,跟他抵肩:「就這麼討厭聞煜?至於他抓個娃娃你就躲這裡來麼。」

  「沒有,我出來接電話的。」對方的體溫傳過來,傅予寒抿了下唇,收起手機,偏頭看著他。

  「真沒生氣?」

  「沒。」傅予寒說,「我生沒生氣你看不出來麼?」

  這人如果不是想發火,一般都是一張面癱臉,只有細微表情有所不同,大部分人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楊帆不屬於「大部分人」,他仔細盯著傅予寒的臉看了看,「好像是沒生氣。」

  傅予寒垂下了眼皮,笑意一閃而過。

  「那我就放心了。」楊帆說,「本來我就不太明白為啥你倆老懟上,明明我覺得你們應該合得來的——誒,小寒,我跟你說個事啊?」

  「嗯?」

  「你跟聞煜以後能不能和平共處啊?」

  情敵之間,和平共處?

  傅予寒挑了下眉:「現在還不夠和平麼?」

  「和平不和平你倆心裡沒點數嗎?」楊帆感覺自己作為中間人非常心累,「我不明白,我拿一樣的話跟他說,他說他沒想找你茬。然後你們今天一見面又……」

  他也說不出那種微妙的氛圍究竟是從何而來,好像這兩個人對彼此意見非常大,無論對方說什麼都要想辦法抬點槓。

  對,不是純粹抬槓,是「想辦法」抬槓。

  傅予寒眉頭往下壓了壓:「我更不想找茬。」

  他有點不爽,分明每次都是聞煜先挑釁,這人倒是會甩鍋。

  「是嗎?」楊帆說,「那你發誓?」

  「什麼?」

  「我不在的時候,你不會跟聞煜打起來?」

  「……你不在的時候我為什麼要跟聞煜見面?」

  這是個好問題,但答案卻不怎麼美妙。

  至少在傅予寒看來,非常不美妙。

  「因為他要轉學去三中了啊。」楊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