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觀架

  講台上的少年氣質涼薄,通身的不屑,一隻手抓著書包帶,個頭很高,一八七左右,藍白校服,外套敞開,褲腳卷了點邊。

  但不知何種原因,這種清冷薄涼里總透著一股寒冷的戾氣,壓迫感驟增,無意中拉遠了與他人的距離,讓人不敢靠近半點。

  安冉這才看清他的臉。

  很耐看的眼型,瞳孔黝黑,眉骨鋒利,薄唇緊閉,膚色白,一頭濃密利落的黑短髮,額前碎發半遮眉眼,不帶情緒。

  長相不說絕世,但絕對算印象深刻,算得上是四中男孩子裡的佼佼者 。

  這張臉,又會傷害多少姑娘的心。

  他稍稍抬眼,掩蓋不住壓在眼底的冰冷感。

  班裡嘈雜聲不斷:「沈忘。」

  聲線低啞,磁性,冷冰冰的,毫無溫度。

  這番自我介紹,短的不能再短,似是多說一個字就能當場窒息。

  後排男生卻給足了面子,一個勁的起鬨。

  頓時,全班響起熱烈的掌聲,有女生眼睛直勾勾的,眼裡滿是藏不住的青春期的小心思。

  蘇青指了指第一組靠後排的座位:「你先坐那兒吧。」

  沈忘睨了眼,移步走向後排的座位,坐定。

  後排男生似乎和他早已熟知,紛紛湊近跟他主動搭話。

  他走這幾步,安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高二新學期,蘇青忍不住又囑咐了幾句:「這學期結束,大家就是准高三生了,希望大家能在這個學期刻苦一點,不然高三會很吃力。」

  班裡處在上游的人都在認真聽著蘇青的叮囑,中下游的人依舊是當做耳旁風。

  時間過得飛快,尤其是高中三年,轉眼馬上就要高三了,安冉沒來由的感受到一種緊迫感。

  蘇青說完,班裡一部分人開始忙著打掃班級,另一部分則是坐在後排圍在一起,不是打牌就是抽菸。

  安冉是四班的學習委員,她和班長唐妤一人抱著一摞作業本站在座位旁收寒假作業。

  沈忘似乎沒認出安冉,一整個早上四節自習課,他只是和後排的男生聊天打牌。

  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他們說,他淡淡點頭,偶爾回一句,臉上從沒掛過笑。

  很快到了飯點。

  安冉沒打算回家,準備在學校食堂隨便吃點。

  顧雨晴跑過來問她:「你媽媽又不在家?」

  安冉沒說話,只是點頭。

  顧雨晴拉著她的手:「走啊,咱倆去外面吃,正好古街附近新開了一家麵館,味道賊好,老闆還熱情。」

  安冉本想拒絕,可耐不住顧雨晴的熱情,只好被她拉著走。

  *

  午飯過後。

  天氣依舊如此,空氣里一陣微風,空中隱約有太陽的一絲影子,被遮在陰雲里,淡黃的一團。

  兩人回到教室,安冉低頭寫作業,顧雨晴在一旁喋喋不休,安冉偶爾回她一句。

  沈忘成了今日的話題熱點,班裡很多人都在討論。顧雨晴坐在一旁,也自然而然的聊起了沈忘。

  顧雨晴:「我跟你說,我剛看見沈忘的時候,我的臉直接就是從這樣變成這樣。」

  她一邊講一邊變化面部表情,從期待到僵硬,後一秒的表情和安冉沒什麼兩樣。

  她又接著說,語氣不可置信:「我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沈忘!」

  安冉在心裡嘀咕這個名字,越想越覺得熟悉。

  她忍不住說:「這名字我好像在哪兒聽過。」

  顧雨晴重重拍了下安冉的肩,眼睛瞪的很大:「他不就是高一的那個年級大佬。」

  安冉眼神狐疑,記不起來。

  顧雨晴持續激動:「就是高一那年的年級第一,學習賊好,打架也賊厲害的,而且家裡還賊有錢,校霸校草兼得名的沈大佬。」

  安冉大腦經過一番搜索,若有若無的有了些印象。

  「聽說他打架很嚇人,」她降低音量,又說,「我還聽說他高一那年還打過他表弟,把人直接打進醫院,幾個星期才回來上課。

  安冉聽見,只是心裡驚了一下,沒什麼別的感想,畢竟沒見過,耳聽為虛。

  高中校園裡這些總能到處聽到的小道消息和傳言,很大一部分都是被誇張化的,安冉半信半疑,也不大在乎。

  距離上課還有大概二十分鐘。

  前門緊閉著。

  下一秒,被人一腳踢開,先走進來的是沈忘,身後跟著一群男生,身上帶著冷冬的寒氣。

  安冉低頭做題,不禁緊了緊外套。

  那群人一來,就自動圍成個小團體,李言掏出一副牌。

  李言:「哎,顧雨晴,來打牌啊。」

  顧雨晴和李言是髮小,一向關係好,她爽朗的答應,馬上擠了進去。

  安冉是班裡學習名列前茅的人物,從來不會參與這種聚在一起的遊戲,也融不進去。

  見鬼的是,沈忘卻也沒參與進去,而是坐在一旁寫作業。

  人堆里的郭子陽探頭:「忘哥,先來玩唄,寫什麼作業啊?」

  他頭也不抬,只是埋頭算題。

  張昊搭著他的肩看了幾眼:「行行行,你先寫。」

  他也不敢叫。

  沈忘寫的很快,一道較有難度的計算題,他連草稿紙也沒用,幾步算出了答案,當初的年級第一的確不是蓋的。

  他合上作業本,扔在一邊,胳膊碰了下數學書,掉了下去,攤開躺在地上。

  安冉感覺到動靜,側身低頭,一本數學書正好在她腳邊,第一頁攤開,靜靜平躺著。

  她俯身去撿,輕易就拿了上來。

  安冉偷偷瞄一眼,沒有名字,只有很長一串密密麻麻的草稿。

  原來他們這種學霸,教科書第一頁都是這麼用的。

  她默默把書放他桌上擺好,又看周圍一眼,此刻沈忘已經融入人群,手裡握著牌,時不時扔出來幾張。

  下課鈴打響。

  安冉記完作業,低頭收拾書包。

  顧雨晴和班裡人約了晚上出去玩,她特的問安冉要不要一起。

  安冉沒什麼心思,搖頭道:「你們去吧。」

  顧雨晴失望道:「你媽媽不是不在家嗎?去玩一玩唄,都是同班同學,沒什麼的。」

  安冉依舊搖頭,又囑咐她早些回家,顧雨晴應了聲就和著幾個女孩子出去了。

  正是黃昏,天邊一層淡粉的朝霞,濕冷的空氣直往肺里鑽,安冉走在街上,不禁提了提圍脖,遮住嘴巴。

  古街里有不少KTV、酒吧和撞球室一類的娛樂場所,一到半夜便是一排霓虹。

  天色被罩上一層黑紗,「可可之夜」的燈牌亮起來,閃著藍白兩色的燈光

  路上的雪結成冰,安冉踩著雪地慢慢行走,她怕摔倒。

  余光中撞進幾個高大的身影。

  安冉被餘光所吸引,她轉頭,看到了兩三個熟悉的身影,別人想不太起來, 但一眼就認出了沈忘。

  他黑眸冰冷,蹲在牆邊點菸,火光藏匿在眼底,若隱若現。

  胡同里,除了沈忘,還有兩個人也是四中的學生,他們一身藍白校服。其餘四人,安冉不認得,但看模樣並不像什么正經人。

  他們個個染了頭髮,個頭較高的那個,染了一頭紅毛,一隻耳朵打了耳洞,戴著銀色的耳環,一臉凶氣。

  兩隊各自對立站著,除了沈忘,依舊是平靜的抽菸,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氣氛僵持了幾秒。

  紅毛靠近沈忘低聲說了句話,他似是被觸犯到了,對準他肚子狠狠一拳上去,他吃痛的捂著肚子跪倒在地。

  沈忘伸手揪住他的頭髮往上拉,他被逼著看他的臉。

  戰爭拉開了序幕。

  沈忘看著他輕蔑一笑,像個不可一世的惡魔,眼裡容不進任何人。

  他手捏著一大把紅毛的頭髮,往後狠勁一推,紅毛直接倒在地上,想爬都爬不起來。

  高一的時候,紅毛找人和沈忘幹過架,他是社會上的混混,早早輟學,古街周邊的混混都被他打服了。

  他聽說四中有個校霸,打架人人稱讚,一拳治得人爬不起來,他偏不信,找了一幫人攔他。

  但他註定了失敗,不僅丟盡了顏面,那幫兄弟在家躺了數天都不肯出來。

  後來沈忘轉學,如今又回來,正巧紅毛惹到了沈忘身邊的兄弟,沈忘這人仗義,肯為兄弟出頭,哪個被誰欺負,他絕對不饒。

  安冉離他們僅僅幾米遠,默默看完了全程,她沒見過這種場面,心裡暗暗發毛。

  這就是觀架的滋味。

  只幾分鐘,三人一一倒地,被打的站不起身。

  沈忘甩手,又抽出一根煙,按動打火機,焰火被渡到煙里,點燃。

  他竟忽地抬頭,黑眸幽冷,對準安冉的眼睛,死盯著好一會兒。

  安冉心狂跳了許久,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跑開。

  沈忘兩手夾著煙,快步追出死胡同。

  嘈雜的古街,往前行走的行人里,早沒有了她的身影。

  安冉用了最快的速度躲進前方不遠的巷子裡,她嚇得差點滑倒。

  陸明晨搭著沈忘的肩:「忘哥,看啥呢?」

  沈忘抽菸,不說話。

  李言:「快走唄,裡面人等著呢。」

  四人走進包廂。

  包廂內燈光絢麗,沈忘翹著二郎腿坐在皮質沙發上,沉默著。

  他是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的,但他野慣了,在家待著也心煩,就時不時被李言這群人拉出來玩。

  包廂里人很多,來自不同的班級,他們圍在一起聊天,吃串,有人在上面舉著話筒嗨歌。

  眾人碰杯聊天,只有沈忘坐在一旁,不停的抽菸。

  李言怕他鬱悶:「忘哥,高興點唄,待會去打牌。」

  沈忘吐口煙,把煙摁滅,忽地問他:「我前面坐的誰?」

  李言疑惑了一秒,猜到他在問什麼,他喊了聲顧雨晴。

  顧雨晴正拿著話筒唱歌,她放下話筒走到李言跟前問他:「幹嘛?」

  李言:「忘哥前桌叫什麼名來著?」

  「安冉,咋了?」她手搭上李言的肩,正經的問:「你不會看上我們家冉冉了吧?」

  李言抖掉她的手,反駁道:「去去去,誰看上了,我幫忘哥問的。」

  顧雨晴笑著哦了一聲。

  整場聚會,沈忘話一直很少,他平時還會偶爾接幾句話。今天只是默默的打牌,玩遊戲也有些心不在焉。

  聚會還沒結束的時候,他就拿著校服外套要走。

  郭子陽喊住他:「哎,忘哥,再玩會唄,你走了多沒意思啊。」

  他在這兒也不說話。

  沈忘只是說:「走了。」

  他無奈搖頭,轉頭問李言:「忘哥咋啦?」

  李言聳肩:「不知道。」

  郭子陽:「那事兒解決了?」

  李言:「有咱忘哥肯定啊,我估計以後他們再也不敢來。」

  「牛逼,」他想了想,又說:「那玩意就是欠打,欺負咱兄弟。」

  李言哼了一聲:「不是我說,咱哥真夠仗義,就那幾拳,還跟那會兒一個樣,不出血,鑽心的疼。」

  郭子陽連嘖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