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二月中旬。

  新年過後的第一場雪從天而降,似鵝毛飄落。從日落開始,持續了數個小時。

  傍晚,宜台市霓虹燈璀璨,不遠處炸出彩色的煙火。

  安冉不久前從便利店出來,手裡提著一大袋生活用品,正往家走。

  白雪紛紛揚揚,鋪在地上厚厚一層,被過往的人踩著,結實了不少。

  安冉走的不緊不慢,腳下怕滑倒,但也想慢慢走回家,多享受會兒在雪中漫步的感覺。

  她邊走邊剝開袋子,檢查是不是落下什麼沒買的生活用品。

  腳下雪結成的冰很滑溜,稍不注意就能摔得狗吭雪。

  下一秒,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降臨了。

  安冉腳底打了滑,準確無誤的撞上了人的胸口。

  堅硬又結實的觸感,真的痛哎!

  混亂中,牙膏,牙刷,濕紙巾……撞散了一地。

  「對不起。」她無措的道歉,蹲下身一個個撿起來扔回塑膠袋。

  全程,眼前那雙白色運動鞋沒有挪動過。

  那鞋還是個牌子貨,安冉在網上見到過,最少也得好幾千。

  安冉把東西裝好起身,視線緩緩移動,由下及上。

  白色運動鞋,寬鬆式的牛仔褲,兩條腿筆挺欣長,上身黑色外套,肩寬,線條輪廓筆直流暢。

  她仰頭,想看清眼前人的臉。

  可他頭上遮著外套帽子,帽檐堪堪遮住一半眉眼,有點神秘。

  一旁咖啡店的白光打落,所見之處,唯有側臉處硬朗清晰的下頜線,薄唇,鼻骨英挺,夜色黑如濃墨,他皮膚卻顯病態的白。

  他像是臉上從來沒有過其他情緒,只是一味的冷。

  安冉一頓,回想方才。

  他就這麼看著她把東西撿起來,腰也沒彎一下。

  安冉定在原地,想說什麼,他卻繞開要走。

  安冉心有不甘,沒忍住,眼疾手快抓住他胳膊:「等等。」

  那人沒動,也沒轉過身來,定定的等著下一句話。

  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安冉抬眼,乾巴巴的道:「你剛才也撞到我了。」

  他緩緩轉過身,定定的望她,依舊蹙眉。

  安冉被這目光盯的極不自在,她尷尬的鬆開手。

  他也有錯啊,可她突然有點後悔了。

  那人開口:「所以呢?」聲線低啞淡薄,冷冰冰的穿透耳膜。

  這下真的後悔了,安冉硬著頭皮說:「所以,你是不是也應該說句對不起?」

  他冷笑,覺得有意思:「你眼瞎撞的我,讓我道歉?」

  安冉愣住了,他說完就已經走遠了。一米八七的個頭,筆直修長的腿,一步就能邁出去很遠。

  這下真後悔了,以後沒必要和神經病計較。

  安冉沒再多想,圍緊圍脖快步走到車站,公交車緩緩止步。

  到家的時候,雪大了起來。

  安冉進門按亮屋裡的燈,換好拖鞋。

  屋內空蕩蕩的,周圍尤其寂靜,兜里手機的來信鈴聲顯得刺耳。安冉拿出手機,點開微信,一眼掃過:今天媽媽加班,你自己做飯吃。

  沒有任何表情,如往常一樣。

  安冉簡潔發了句知道了。

  鈴聲響起,來了電話。

  安冉瞥一眼,接了起來。

  那頭傳來哀長的抱怨:「啊!冉冉,明天開學,我作業還沒做完。」

  電話那頭聲音嘈雜,隱約能聽到人的歡笑聲和杯子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安冉笑她:「作業沒寫完還給我打電話?」

  她脫了外套倒了杯水,隨口問:「還有多少?」

  「不多了,」她扯開話題,「對了!我聽說咱們班這學期有個轉校生!」

  她聲音很大,幾乎是喊出來的,每個字眼都大寫著激動。

  安冉把杯里的水喝完問:「是個帥哥吧?」

  顧雨晴快要瘋了:「啊?你怎麼知道的?」

  安冉失笑,很懂她的樣子:「我還不知道你?」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叫喊:「雨晴,來玩啊,真心話大冒險!」

  安冉察覺到那頭喧鬧的動靜,問她:「顧大小姐,您這是還在外頭瘋啊?」

  顧雨晴無所謂的樣子:「反正明天開學,今天就放鬆放鬆唄。」

  「你不是作業還沒寫完?」

  顧雨晴「哎呀」一聲:「我剩的不多了,待會回去稍微加個班就能寫完。再說,寫不完不是還有你嘛。」

  安冉在這頭輕笑,感嘆她的豁達。

  那頭又開始催促,她匆忙答應了一聲:「不跟你說了啊,得去玩遊戲了。」

  高二明天開學,四班一群人最特別,其他班熬夜趕作業,他們倒是自在,約著出去吃喝玩樂。

  安冉自然也收到了邀請,她不太合群,顧雨晴叫她,她婉拒。

  掛了電話,安冉回到了臥室,洗完澡換了身睡衣一頭扎進床里,盯著天花板出神。

  雪夜很靜,屋裡也靜得出奇,只能聽到鼻腔內平穩的呼吸聲和屋外的放炮聲。

  她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窗外絢爛的煙花,忘記了這是第幾個只有自己的夜晚。

  定定躺了一會,她起身,收拾著書包,心不在焉起來,想起咖啡店門口那人的模樣。

  雖然沒看清眼睛,但綜合眼下的鼻子,嘴巴,還有皮膚,長得應該很帥,就是太薄情。

  她突然覺得稀奇:她低頭撿東西,他就直挺挺杵在那兒,看她撿,也不尷尬。

  一句對不起,又不能要了命。

  該不會是怕訛詐他?

  安冉躺在床上翻個身,想著想著就入了眠。

  第二天清早,八點的鬧鈴響了。

  安冉懶懶起身,打著哈欠,拉開窗簾,她瘦白的手臂搭在眼睛上,感受強光的刺激,適應了一會。

  窗外白茫茫一片,鋪滿了整個小區。

  乾枯的樹條低壓著,白碎的雪花抖落在地上,天色仍灰暗暗的,無半點出日的預兆。

  安冉洗漱完,隨手綁了個高馬尾,站在鏡前穿校服。

  鏡中的少女,一身乾淨的藍白校服,皮膚白皙,過肩馬尾低垂,五官小巧精緻。

  安冉長相很好,十分耐看,總給人一種靈動清秀的感覺。

  顧雨晴初見她時是初中那會兒,那時她就覺得安冉有做美女的潛質,高中才像抽了條似的,不論身材還是長相,都出落的越來越好看。

  安冉家算小富,父親安培在她初中那年因病去世,她又是獨生子女,所以安培去世後,她就一直和母親顧敏蕙生活在一起。

  但顧敏蕙接手了安培的公司後,工作忙的不可開交,常常不在家。

  安冉走到玄關處換鞋,鎖了門。

  凌晨時雪停了。

  化雪時,天氣就愈加寒冷,安冉特的多加了件厚外套,脖子上一條杏色的圍脖,襯出她如雪的肌膚。

  小區距離學校不遠,過了古街再穿個馬路就能到。

  這是高二這年第一個長假,緊打滿算一個多月,假期像溜了一圈一般,轉眼就開了學。

  第一天報名,高二學生是九點左右到校。

  校園一片雪白,樹坑裡厚厚一層沒化完的雪,教學樓不遠處傳來學生的歡聲笑語,他們把雪球捏起來,互相砸。

  四班本是高二年級師資力量較好的文科班。

  教室里零零散散十幾個人,他們圍在一圈交談,時不時發出笑聲。

  安冉沉默著走進去,摘了圍脖,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

  顧雨晴也在那群人堆里,她看見安冉,過去跟她打招呼,隨便勾了個凳子,坐她前桌和她說話。

  顧雨晴調侃她:「安大美女終於來了。」

  安冉抬頭看她一眼,勾起唇角問她:「昨晚玩到幾點?」

  顧雨晴想了想:「不晚,也就十點半吧。」

  安冉點頭,接著問她:「作業寫完了?」

  顧雨晴換了個坐姿:「那必須啊,我是誰,顧姐姐速度可以的好嘛。」

  安冉輕笑。

  她又開始八卦:「冉冉,你期不期待那個轉學生?」

  安冉漠不關心的樣子:「還行吧。」

  顧雨晴自顧自的想像:「我好期待啊。如果真是個帥哥的話,我就直接撲上去……」

  安冉笑她的樣子:「顧小姐,您的口水,接著點。」

  顧雨晴問她:「你真不期待啊?咱們年級自從沈忘走了以後,很久都沒出過大帥哥了,我倒要看看,這個所謂的轉學生,能不能擔任這個位置。」

  四中是宜台市的一所私立高中,教學質量優質,綠化良好。花錢擠進來的少爺小姐很多,班裡風氣普遍不好。

  顧雨晴算其中一個,她常常和班裡的有錢人混在一起。她性格開放,升入高二後,只用了半個學期就和他們打成一片,節假日總是和著一幫人出去鬧。

  但她學習沒在下游,一直在中游水平混著,並不受老師的特別關注。

  背後有人說,四班是文科中的重點班,很多富家少爺和小姐靠關係和金錢買來了一席之地。

  安冉看了會兒班級前排的書架上的書,蘇青就踩著高跟鞋走進來。

  蘇青是高二四班的班主任,長相偏成熟穩重,舉止優雅大方,金絲框眼鏡,給人一種閱歷豐富的感覺。

  她扶了扶眼鏡,打手勢讓喊報告的男生進來。

  班裡除了倒數第一排和第二排空著的幾個座位,基本坐齊。

  蘇青大概掃了一眼,點了下人數,看見後排空著的座位,倒也沒多說什麼。

  她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字體大氣利落,又繼續說:「新學期,咱班從外校轉來一位新同學,大家歡迎一下。」

  底下有人開始說著閒話。

  正是此時,後門被推開,走進來幾個高個男生,走姿吊兒郎當的。有人張望,有人鎮定自若,貌似已經習慣了的樣子。

  蘇青皺眉說了一句:「李言!你下次再不喊報告就別進來。」

  李言嬉皮笑臉,還打著OK的手勢:「哎,知道啦!」

  話畢,他們逐一落座,後排的空缺被瞬間補滿。

  蘇青站直往門口張望,又下了講台出門,高跟鞋發出幾聲響,她似是與門外的人交談了幾句。

  教室里熱烈討論了幾秒,又靜了下來。

  高跟鞋又發出聲響,蘇青身後多了一個高個男生。

  他一肩挎著書包,一手插兜,兩步跨上講台。

  安冉看他背影,呆滯許久。

  很奇怪,這個背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班裡已經有了低聲討論的聲音,有些嘈雜。

  直到看清臉,安冉幾乎一下認了出來,瞬間僵化,心裡不由得感嘆:緣分真是奇妙。

  撞出來的緣分,怎麼逃也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