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第 43 章

  烏蔓睡得很淺, 她早就察覺到郁家澤進了房間,但卻沒有動靜。閱讀

  這種毫無聲息的安靜讓她很不安。

  眼皮上下動了兩下, 就聽見郁家澤在黑暗中出聲。

  「別裝了。」

  她眼皮一跳, 過了幾秒,緩緩睜開。

  郁家澤坐在斜對面的沙發上,兩個人視線對個正著。

  「東西都放好了?」

  「嗯……」烏蔓的視線落到角落裡的紙箱, 「除了這箱衣服, 因為你這個房間的衣櫃已經被占滿了。」

  「你在用這種方式跟我抗議?」

  烏蔓平靜地說:「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就算避而不談,唐映雪也已經進入到我們之間。」

  「首先, 我還沒有答應。

  但就算我現在已經和她訂婚, 也完全不矛盾。」

  「對你來說是的。

  但對我來說, 我不可能視而不見。」

  烏蔓頓了頓, 「你也知道我媽, 她落到這步田地, 就是妄圖以為能夠和那個男人有婚姻。

  我發過誓——絕對不要活成她那麼丟人。」

  「而如今,你讓我陷入這種尷尬的境地,還和唐家有關……」她深深地長吸了口氣, 「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她會變成這樣, 是唐嘉榮敢做不敢當。」

  郁家澤起身, 靠近床邊把玩著她的髮絲, 「你把我和唐嘉榮比?」

  「不, 我媽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要爭。」

  烏蔓咬緊牙關, 「你堅持讓我留下來, 不怕我也要爭嗎?」

  郁家澤垂下眼, 很篤定地說:「你不會。」

  烏蔓的臉壓過枕頭,隱下嘴角勾起的嘲諷弧度。

  「我的不會是有條件的。」

  與她表情完全相反的柔軟語氣, 「你能答應我嗎?」

  郁家澤的指腹撥弄著她的耳垂,打斷了她的請求。

  「春夜和追野,對麼?」

  烏蔓遲疑地點了點頭。

  郁家澤慢慢地呼吸了一口氣。

  「你都委曲求全到這份上了,我不給你個機會,好像確實說不過去。」

  他從枕邊撈起烏蔓的手機,劃開,點開微信,漫不經心道:「人都已經加回來了,不如再寒暄幾句?」

  他點開追野的頭像框,要撥出語音。

  烏蔓一下子就慌了,她半直起身:「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他好像對我有很多話說,不然怎麼擅自接你電話呢?」

  郁家澤按下了撥通鍵,不一會兒,語音通了。

  郁家澤開的免提,追野喂了一聲說:「阿姐?」

  他的語氣里潛藏著不易察覺的驚喜,聽得烏蔓更為難堪。

  她咬緊嘴唇,沒有出聲。

  撲上身想去搶。

  郁家澤並不介意,因為他的目的並不是真的讓她說話。

  他高高揚起手臂,像逗弄小動物似的睨眼看著烏蔓爭搶,最後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的沙發上,單手解開西裝扣,又把衣服扔到角落。

  烏蔓停住了動作,下意識地往後縮,退無可退,咚地撞到床頭板。

  她插翅難逃。

  郁家澤汗濕的手掌貼著她的臉,氣聲笑著明知故問:「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烏蔓一聲不吭,張開嘴,隔著襯衫惡狠狠咬住了郁家澤的肩頭。

  她咬得極為用力,如果有可能,一定會連皮帶肉撕扯下來。

  郁家澤抽痛地悶哼一聲,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鬆口,怒極反笑:「膽兒肥了?」

  他的手從她肩頭離開的那一刻,烏蔓手肘一抵推開他,反作用力從他身側一把滾到床底。

  眼疾手快地從沙發上抓起手機,直接往牆上乾脆得一砸。

  手機砰得四分五裂,一勞永逸地砸斷了那通語音。

  郁家澤走下床,踢開那隻死狀悽慘的手機,逼問:「那麼怕他聽見我們做/愛嗎?

  你們是不是背著我做過了?」

  她回視著他的眼睛,咬牙切齒:「沒有。」

  他沉默地審視著她的神色。

  「不許撒謊,小鳥。」

  他翻來覆去神經質地低喃,「你是我的。」

  一雙手將她抱起來,直接抵在牆上。

  烏蔓的指甲掐進他肩頭的肌肉,滲出斑斑駁駁的血絲。

  兩個人視對方為仇寇一般,互相折磨,誓要讓彼此在這場戰爭中遍體鱗傷。

  *

  次日烏蔓買了新的手機,一打開微信,全是追野的消息。

  最後一條消息是,你如果再不回,我就報警了。

  嚇得烏蔓趕緊語音發了條「我沒事。」

  她在趁他追問之前,趕緊解釋說:「昨天那個語音通話只是不小心手誤點到了,你不要多想。」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明明之前還那麼心焦急躁的追野卻什麼都沒再回。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出來了什麼……從而覺得自己噁心呢。

  隔天汪城就打電話來向她報喜,感謝她在背後搭橋,《春夜》的審查已經鬆口了。

  那就意味著宣傳期也快到了。

  她從未曾像現在這樣,那麼害怕和追野見面。

  畢竟那一通語音,幾乎快粉碎了她在他面前的自尊。

  就好像白日裡穿著衣服,也覺得被扒光了一樣。

  一想到他的沉默,她就愈發坐立難安。

  *

  幾日後,追野不聲不響地召開了一次新聞發布會。

  在發布會上,他宣布自己正式簽約了新環線,又是一次震驚圈內圈外的舉動。

  在這之前,他一直都是自由藝人,畢竟總共也就接了兩部戲,還都是跟著汪城,直接拍板就定了,沒什麼彎彎繞繞。

  因此有各大經紀公司和經紀人想方設法地試圖把影帝簽到手中。

  但自從拍完《春夜》之後,這些原本爭先恐後的各大經紀公司都熄火了。

  原因不言而喻。

  看似沒有出路的時候,追野居然劈出了一條扶搖直上的天梯。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包括烏蔓。

  他們的思維都太局限了,放眼在國內,當然沒有可以和郁家匹敵的公司,他就算簽個公司也不痛不癢,受制於人。

  但是新環線不一樣。

  它是美國老派的電影公司,在六十到九十年代產出發行的片子都是歷史上叫好又叫座的電影,旗下的簽約明星占據了好萊塢的半邊天。

  也不能怪他們思維局限,因為新環線從未簽約過內娛演員。

  雖然近年中國的電影盤子已經很大,有不少國外的大牌影視公司想進來分一杯羹,有意要朝國內發展。

  追野能被他們簽約,不乏有這一層因素在,但更多的在於他自身的價值一騎絕塵,具有無限潛力。

  毫不誇張的說,他又完成了一項可以寫進內娛影史的創舉。

  發布會現場,追野穿著高級定製的西裝,又是那樣不好好系扣,將一套得體的西裝穿出痞味,但他臉上的神情卻很嚴肅,絲毫看不出輕慢。

  記者提問環節,底下的人一個個揮得手都要抽筋。

  追野隨機點了一個,那人彷佛中了頭等彩票般高興。

  「請問你之前一直不簽約,是因為很早就有簽約新環線的計劃嗎?」

  「不是。」

  追野毫不猶豫地搖頭,「我不簽約是因為我討厭被束縛。」

  「……啊?

  那現在改變想法,是因為新環線突然向你拋來橄欖枝的緣故嗎?」

  「不是他們向我來拋來橄欖枝。」

  他挺直了背,「是我毛遂自薦,向他們求來的。」

  「你為什麼會突然想到找新環線簽約呢?

  畢竟新環線的主場並不在國內,你是之後就打算重心往國外發展嗎?」

  「可能會有一半的重心會放在國外,具體要問我經紀人。」

  追野凝視著鏡頭,「至於我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我意識到,自由和強大,是一件矛盾又共通的事情。

  強大有時候必須犧牲眼下的自由來完成,而我當真正足夠強大時,我才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

  才有站上人生擂台的資格。」

  他前所未有的鄭重:「我很抱歉現在的我還是那麼弱小,做的事也很魯莽,可能帶給了一些人傷害。

  我會努力成長,謝謝每一個期待和喜歡我的人。」

  烏蔓拿著手機追直播,透過屏幕鏡頭和追野對視。

  這一日的他,和那日北海道的他,變得很不一樣。

  身上多了一絲以前從未有過的沉穩,削去了百無禁忌的飛揚跋扈,是陣痛後蟬蛻的蝴蝶,更加耀眼迷人。

  那一瞬間,她連日煎熬的內心被奇蹟地撫平了。

  似乎就這麼看著他,自己也獲得了某種堅定的,面對搓磨的勇氣。

  *

  《春夜》的發行證雖然鬆口,但還是沒有即將下來的跡象。

  汪城已經盡了人事,只能聽天命,便提議劇組的主創回去開機儀式的寺廟拜拜,若再不順利,今年的送審就要延遲了,趕不上這屆,就要等明年。

  烏蔓作為重要的女主演,肯定不能不參加。

  然而追野卻缺席了。

  他已經許久無法接戲,一簽約終於接下了新環線的電影,一部非典型的體育競技類型片,需要密閉集訓學習拳擊。

  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不過這對於烏蔓,也許是個好消息。

  最後,飛去廣州還願的是她和導演,編劇,還有製片人。

  再次踏足佛門勝地,前後間隔還未到一年,她卻恍惚間覺得一切都天翻地覆變了好多。

  直到跪拜在佛像前時還忍不住想,不信神明的跪在這裡還願,信仰神明的卻沒有來,這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一個個上完香,烏蔓最先上完,出來到廊下,又看到了那個蹲在門口推銷鈴鐺的小沙彌。

  第二個出來的是編劇姐姐,她開機時沒有來,這次是她第一次來拜拜,也是第一次碰到小沙彌,忍不住起了興致,問烏蔓說:「這個是招桃花的嗎?」

  烏蔓很不給面子地說:「是招笨蛋的。」

  那小沙彌立刻吹鬍子瞪眼:「這位施主您別聽她瞎說,我們辦公室時不時就有人來送錦旗,喏,那邊門口掛著的就是昨天剛送來的!」

  烏蔓和編劇遙遙眺望,果然看到那被粉刷成廂房的辦公室門口掛著一面紅色的錦旗,上書道:千里姻緣一線牽,人間月老在身邊。

  編劇明顯心動了:「只要寫便簽在鈴鐺上,最後掛到姻緣樹上就行了嗎?」

  小沙彌立刻掏出一隻:「當然啦,施主要不要試試?」

  編劇猶猶豫豫:「可是那麼多人買,鈴鐺掛得過來嗎?

  我怎麼知道第二天會不會被你們扯下來扔掉。」

  他驚恐地搖頭:「這可是損陰德的,我們才不會做。

  不信您去後院看看,隨便挑一隻,上面便簽都有日期。」

  編劇拉著烏蔓說:「小蔓,陪我去看看吧。」

  她年紀比烏蔓大上五歲,已經離過一次婚,但不影響她期盼下一段愛情。

  烏蔓並不想掃她興,點頭說好。

  兩人走到後院,烏蔓在一邊站樁,目視著她還真去翻鈴鐺上的便簽日子,心裡想不愧是編劇啊,從不放過細節。

  突然,編劇姐姐驚訝地搖了搖一隻鈴鐺,滿臉抑制不住地八卦。

  「我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神秘兮兮地說,「我看見了追野的名字。」

  烏蔓哭笑不得,心想,這可算不得什麼八卦。

  她還知道那後面跟著的名字可是一條狗。

  她剛要調侃,編劇忽然臉色微妙起來,看了一眼烏蔓,諱莫如深地轉頭去看下一個鈴鐺。

  「怎麼了……?」

  她的神情轉變得太快,又不善於掩飾,迅速就讓烏蔓察覺到不對勁。

  烏蔓走上前,抬手抓住鈴鐺,那個便簽上面的確寫著追野和小黃。

  但不太一樣的是,便簽因為時間流逝,邊角的粘性不足,此刻卷翹起來,露出下面一張跟它一直粘得絲絲入扣的另一張便簽。

  那張便簽露出小半片面積,潦草的字跡,依稀辨認出是她的名字。

  編劇故意走遠了一些,烏蔓驚愕不已,上手將上面那張便簽完全撕下來。

  下面藏著的便簽終於現出原形,都是相同的字跡,卻是不同的名字。

  簡單靠在一起,令她心生驚濤駭浪——

  「追野、烏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