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曲阜的那個白無常,現在怎麼樣了?」用湯勺舀了一勺粥,連奚就著鹹菜吃了兩口,看著坐在桌對面的矮子室友。
蘇驕吃的是煎餅,聞言,他癟了嘴:「還能怎麼樣。那個打鐵匠實力很一般的,雖然當了幾十年鬼差,但不比我師叔強。他,我師叔,還有曲阜那個黑無常老松樹精,再加上我,四個人前天剛把陰間逃出來的惡鬼抓完,現在打鐵匠應該在養傷吧,他從陰間回來的時候受了點傷。」頓了頓,蘇驕看向老老實實站在一旁的胖子白無常:「誒,你不也從地府過來的麼,底下在打架,你怎麼沒事。」
胖子訕訕一笑,正要說這種閻王打架的事,跟我們小鬼沒什麼關係。就見蘇驕一點頭,自問自答:「哦對,你也受傷了啊,臉腫著呢。」
胖子:「……」
連奚:「……」
兩人齊刷刷看向把胖子打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捩臣喝了口粥,察覺到視線,抬眸挑眉:「看我幹嘛。」
胖子欲哭無淚!
誰能想到,地府里打架打翻天了,他躲得好,沒受傷;從陰間來到陽間,跨越陰陽之隔,穿過混沌,他沒受傷。結果他到了人間……被低等鬼差給打傷了!
蘇驕還火上澆油:「這傷得還蠻有個性,不過別擔心,你本來就胖,等不紅了估計就看不出來了。」
胖子:「!」
當鬼差當成這樣,丟人!
連奚打開小籠包的外賣盒,他思索片刻,抬起頭:「你要吃麼?」
胖子一愣,連忙擺手,賠笑道:「不用不用。小的雖然職位卑微,但畢竟是鬼神之軀,不用吃東西的。」
「不吃東西……」連奚目光閃爍:「也不用睡覺?」
蘇驕插嘴道:「黑鬼差不也這樣麼,不吃不喝不拉不撒,還不睡覺。不過後來他慢慢也吃了。話說黑鬼差,你吃了喝了後,又不上廁所,你吃的東西哪兒去了?」
捩臣掃了他一眼,呵,懶得搭理。
胖子呵呵笑道:「對,大人,小的也不用睡覺的。」
連奚脫口而出:「那你每天可以24小時都不休息的?」
胖子:「啊?」這有什麼奇怪的麼?
蘇驕也愣愣的沒反應過來,唯獨捩臣雙目一亮,抬起頭。
嗯?
可以24小時不眠不休?
蘇城黑白無常相視互望,默契一笑。
連奚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他非常貼心地從外賣盒裡拿出一隻小籠包,遞給胖子鬼差。胖子臉色變化,總覺得來者不善,連奚不會無事獻殷勤。可他想要拒絕,又後怕地看了看一旁的捩臣……
胖子一咬牙,接過小籠包,開始吹彩虹屁:「謝謝大人,大人對小的這般好,小的這輩子都忘不了!」說著,一口咬下小籠包。
連奚:「慢點吃,別急。吃飽了也好辦事。」
胖子渾身肥肉一抖:「什、什麼事?」不會是要送他上路吧?
連奚微微一笑:「抓鬼。」
是的,當聽說江南道白無常可以不吃不喝,還不用睡覺的時候,連奚心裡第一個閃過的念頭——
讓這個傢伙幫忙去抓鬼!
之前連奚和捩臣只在凌晨出去抓鬼,一共有兩個原因。
第一,連奚只是個凡人。捩臣可以做到不眠不休,他不行,他要睡覺。既然白天補覺了,那就只能晚上抓鬼。
第二,他們的無常證是劣等品。每次只能發射出一道指引金光,且大多數時候這金光細如髮絲。在半夜都需要仔細觀察,才能看清。大白天陽光燦爛,根本看不見任何金光,更不談抓鬼。
可是現在不同了。
已知江南道白無常的正品鬼差證,一次性可以發射出一百道金光,且裡面有很多奇粗無比的金光,哪怕在白天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又知江南道白無常是個可以24小時工作,還不用包吃包住的合法苦力……
求,江南道白無常的正確使用方式。
聽說連奚是想讓自己24小時出門抓鬼後,胖子鬆了口氣。
就這?就這?
就抓鬼?
我還以為是要把我一刀兩斷了呢!
胖子鬼差連連應下:「為大人們辦事,是小的的榮幸。小的可以使用自己的無常證去定位孤魂野鬼的位置,再用大人的蘇城無常證收取業績。如此一來,就都能算作大人的業績了。」
沒等連奚和捩臣開口,胖子諂媚道:「除此以外,大人,其實江南道三十五市,除了溫州的業績不歸小的管外,其他三十四市,包括大人您的業績,你們只得到了其中的三成。」
捩臣眉頭一蹙:「說清楚。」
「是!」胖子解釋道,「比如今天您把一隻鬼送去投胎,您得到了90點業績。但實際上,這隻鬼真正的業績是300點。您得了其中三成,90點;有四成,120點,這是交給地府充公的;還有三成,」胖子不好意思地撓頭笑了笑,「這90點,是算在我們江南道黑白無常身上的。我同事黑無常他得一半,我再得一半……」
連奚迅速反應過來,他雙眼一亮:「你的意思是,你得到的那一成半的點數……」
胖子毫不猶豫:「都是大人您的!」
好傢夥,眨眼間就多了個苦力,還多了一大筆的業績!
連奚再問:「無錫鬼差的一成半業績?」
胖子:「您的!」
捩臣又問:「鹽城鬼差的?」
胖子笑呵呵:「都是您的!」
蘇驕聽得目瞪口呆:「還能這麼玩?」
捩臣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黑無常證,遞給胖子。胖子雙手去接,一臉殷切。他仿佛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抓鬼,為連奚、捩臣掙業績,連飯都不吃,就想走。
「你如果跑了的話,知道會是什麼結果麼。」
江南道白無常胖胖的身體倏地頓住,他緩緩轉過頭,看向那個坐在餐桌旁,一邊吃小籠包,一邊冷冷盯著自己的男人。漆黑深邃的眼中,凝聚著比地府還要可怖的陰冷寒意,捩臣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你在陽間,我們會抓住你;你要是逃回地府……」
捩臣低笑一聲,沒有再說。
胖子卻感覺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要是逃回地府……他可能會死得更慘!
心驚膽戰地做出保證,發誓賭咒自己絕對不會跑,一定會給兩位大人勤勤懇懇地當工具人,胖子終於逃出生天,離開了這扇恐怖的大門。
重見天日的第一刻,胖子還有些恍惚。
他是真的想跑。
可是一想起剛才那個男人可怕的眼神,胖子打了個寒顫。
「還是算了吧,都發誓了……」
他絕對不是因為慫,他就是單純地覺得沒必要!抓鬼而已,這是他的本職,也是他的責任!
不過話說回來,蘇城黑白無常到底是什麼人?一個凡人,卻天生擁有法器。是玄修?怎麼會有這麼強的玄修。胖子印象里的玄修大多就蘇驕那個水平,少有幾個蘇驕師叔和黑牙老頭那樣的,但也不至於把他打得那麼慘。
蘇城黑無常就更可怕了。胖子莫名就覺得,他如果在陽間跑了還好,要是跑回陰間,他可能真的會死得更慘。
「地府現在也亂著呢,不如就在陽間待著吧。給判官打工也是打工,給這兩個鬼差打工也是打工。」
這麼一想,胖子突然就想通了,也不再彆扭了,想想還可以再舔一舔。
另一邊,胖子走時,連奚隨手拿了個舊手機給胖子,方便隨時聯繫。等他走後,連奚好奇地問自己的同事:「他要是在陽間跑了,我們還說不定有一點機會找到他。但他要是回地府了……咱們怎麼辦?」
捩總淡定地咬了一口油條:「不知道。」
連奚:「?」
「你剛才一副有辦法能抓住他的樣子?」
捩臣:「我說過我有辦法?」
連奚:「??」
捩臣:「所以我沒說過。」
連奚:「……」
這也行?!
小區門口,江南道白無常胖胖的臉龐上全是凝肅,他勤勤懇懇地打開自己的白無常證,使用指引金光。
不能讓大人失望,今天先幹個一萬點業績下來吧!
……
有了胖子這個不包吃包住,自帶勞動工具,還24小時不眠不休的工具人後。
連奚和捩臣提前步入了老年退休生活。
每天什麼都不用做,吃吃外賣,看看電視,睡個覺,打打遊戲。早上想起來,兩人打開連奚的白無常證看一眼。
哦,昨天又賺了一萬五千點業績啊。
捩臣給胖子發微信:【比前天少了200點。】
胖子:「???」聽聽這是人話嗎?!
哪有老闆要求員工每天的業績都比前一天高的!哪有!資本家都不敢這麼壓榨員工,就不怕法國大革命嗎?
胖子義憤填膺,噼里啪啦地打字回消息——
【嘿嘿,大人您醒啦。這個得怪滬城鬼差,他們昨天不知道為什麼,業績比以往少了一半,給小的的分成就也少了。大人這麼早就醒了,還記著小的,小的真是受寵若驚。大人您要吃點什麼嗎。我正好在附近抓鬼呢,需要給您買點吃的麼?】
【捩臣:我不用睡覺。】
【胖子:對對對,是小的記差了,您看小的這記性,該打。大人,您要吃點什麼嗎?】
過了幾分鐘。
【捩臣:有橘子麼。】
【胖子:有有有,我這就給您拿點過來。】
不過多時,連奚從臥室出來,就看見胖子鬼差拎了一大包水果進屋。看到連奚,還熱情地招呼他:「大人您來吃點水果麼?」
連奚點點頭,走了過去,全然沒覺得自己正在被舔。
舔得自然,舔得出眾,舔得潤物細無聲。
吃著水果,連奚想起一件事:「溫州怎麼業績也漲那麼快?」
胖子立刻湊過來:「溫州鬼差畢竟有我同事的鬼差證,和咱們這邊情況差不多。大人不必擔心,我實力比他強,他不過就是個拿著大刀的小孩,不懂怎麼使用,抓鬼速度也沒我快,我每天都比他賺的多,明天就能把他甩很遠去。」
連奚輕輕哦了聲。
胖子送完水果,就繼續馬不停蹄地出門抓鬼。連奚本想說「你要不要休息會兒」,對方已經奪門而出。那對待工作熱情的架勢,讓連奚都開始反思自己和捩臣是不是壓榨得過了點。
連奚猶豫地戳了戳同事的胳膊:「他每天都抓很多鬼。」
捩臣想了想。
懂了。
「但是昨天比前天少了200點業績。」
連奚:「?」
捩臣低頭給胖子發微信:【今天多抓200點。】
胖子秒回:【是!】
連奚:「……」
我不是這個意思!
瘋漲的業績,讓連奚總覺得心裡怪不踏實的。畢竟他已經宅在家裡一周了,這些業績都不是他親手掙的。
現在快月底了,又到了一月一度業績排行榜結算的日子。如今的鬼差當月業績排行榜,已經與兩個月前連奚第一次見到時大有不同,只見——
第一名,蘇城鬼差,業績163211點。
第二名,溫州鬼差,業績123467點。
第三名,滬城鬼差,業績51345點。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蘇城鬼差起了良好的帶頭作用,溫州鬼差、滬城鬼差,整個江浙滬三十五市,所有鬼差的業績都比上個月翻了個番。
幾百年了,江浙滬(江南道)鬼差業績排行榜都沒太大變化。每個月的第一名最多四五萬積分。
現在,連奚剛成為鬼差兩個月,江浙滬所有鬼差的業績都有了突飛猛進的提升。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連奚心想。這和他作弊沒什麼必然關係,溫州鬼差是個走後門的,這個不說。你看滬城鬼差,他居然也能做出5萬點的業績。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滬城鬼差一直是有這個實力的,只是以前偷懶,不肯好好工作。現在被前面人刺激到了,才爆發了。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
「我們還促進了江浙滬地區孤魂野鬼投胎效率的上升。」
正想著,手機忽然響了。
連奚一邊對同事道:「等一下玩遊戲,我接個電話。」他拿起手機,看清屏幕上的數字,眉頭微微蹙起。
陌生電話?
接起電話,走向陽台,連奚一邊道:「餵您好。」
電話那邊傳來一道沉穩低啞的男聲:「是連奚嗎?」
這個聲音十分陌生,可又有一點奇異的熟悉。連奚輕輕頷首:「嗯,是。您是?」
「我是吳方。」頓了頓,對方語氣鄭重,認真道:「你還記得我麼,我是蘇城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副隊長。」
腦海中閃過一個老謀深算的中年男性面孔,連奚怔住,很快他警惕起來,笑道:「吳副隊,我當然記得您。」
吳副隊:「你之前給我們支隊留過聯繫方式,所以我找到了你。」
「您是有什麼事麼?」
電話里的長久的沉默,終於,吳副隊道:「確實有個事,想請你幫忙。你先別問可以麼,聽我說。我也不知道找你對不對,但是之前孫燕那個案子,你應該看過新聞了吧,已經解決了。那個老頭已經被抓了,明年初就會判,死刑應該沒問題。那件事以後,我心裡一直有個疙瘩,我做了幾十年刑警,我覺得,這件事和你關係有些深了。」
連奚握緊了手機。
「你先別說話,我繼續說。其實不只是這件事,在此之前,有個叫徐浪的人,你應該認識,還記得麼。」
連奚默了默:「記得。」
吳方苦笑道:「那件事,我也一直放在心裡。我從小就不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這一次,我一個老友的女兒,她出了事。我昨天晚上去看過,看了那些後我就是再不相信,我也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了。我想了一天一夜,終於還是給你打了這個電話。」
兩人都沒有開口。
過了許久,吳副隊沙啞著嗓子,問:「連奚,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連奚神色平靜,他目光放遠,看向對面樓棟的窗台。「您先說說。」
這是願意幫忙了?吳副隊雙眼放光,他急忙道:「是這樣的,那是我一個世交的女兒,她爸是我們局的副局長,她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特別好的一個小姑娘。她一直很循規蹈矩,說起來還和你是校友。她三個月前懷孕了,也準備結婚了。本來就定在這周結婚的,但是她上個星期突然流產。」
連奚:「孩子沒了?」
吳副隊苦笑道:「孩子沒了是小事,而且沒了倒好!孩子還在。可問題是,上周她出院回家休養後,她就開始鬼上身了。每天晚上做噩夢,夢遊,說一些很恐怖的話,非常嚇人。她一天比一天瘦,每天都活在恐懼中,她說她能聽到耳邊有聲音!」
連奚皺起眉:「只是做噩夢,說夢話,還有夢遊麼?」
吳副隊:「對。」
連奚:「會不會是產前抑鬱症?至於聽到耳邊有聲音,是幻聽麼?」
吳副隊:「你見過有人睜著眼睛夢遊的嗎?」
連奚糾正他:「事實上,吳副隊,大多數人夢遊的時候眼睛是睜開的。」
吳副隊啞口無言,眼見連奚似乎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詭異,吳副隊趕忙又道:「你如果親眼見過,你就知道真的不一樣了。那不是小倩,我認識小倩二十多年了,我看著她長大,她晚上『夢遊』的時候,那個人真的不是她,我能不知道嗎?」
連奚有些猶豫。
吳副隊這個人,敏銳聰明,擁有極其銳利的刑偵嗅覺。如果不是這樣,他現在也不會打電話給自己。
可問題是,如果真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連奚的一舉一動可能都瞞不過對方。
要幫忙嗎?
吳副隊傷心道:「那姑娘不肯告訴她爸媽,她爸媽一心只為她好,要是知道這個孩子把她折磨成那副樣子,說什麼也一定會拉她去看醫生,甚至可能直接打胎,不要那孩子了。她還想挽留一下這個孩子,她未婚夫也為這件事工作都快丟了,每天就在家裡陪著她。連奚,你和他們夫妻倆都是校友,你就幫幫他們吧。」
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連奚嚴肅地問道:「您剛才說他們夫妻倆都是蘇城大學的?」
吳副隊:「對。」
公安局副局長的女兒,原定這周結婚,已經懷有生孕……
連奚急忙問道:「你知道她未婚夫叫什麼嗎?」
吳副隊:「叫小陳,陳凱!」
連奚手指縮緊,他看了眼窗外漸漸西沉的落日,語氣快速:「你在哪兒,他們住哪兒,我馬上到。算了,我直接打電話給陳凱,我和他聯繫。」
吳副隊愣住:「你認識陳凱?」
連奚:「是,你能去他們家等我麼,我馬上就到。」
事不宜遲,連奚直接給陳凱打了電話。同時,他還發了一條消息給剛走的胖子。
事關自己的好友,絕對不能馬虎。他和捩臣只是半吊子鬼差,蘇驕也不靠譜,這種時候,就該胖子發揮他真正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