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呢?」
前方元嬰大戰的消息傳了回來,死了九個元嬰,著實嚇壞了一干人等。
姜魚知道她家老祖受了傷,就想回家去看。
妙妙是個閒不住的,說乾脆去前線走走,順帶看看兩個師娘。
姜魚還有點怕師父罵,妙妙卻主意正。
說服姜魚之後,兩人便準備先回橋山。但她倆又是被林白栓到道隱宗的,自然要去跟莫應成辭別。
殿外是一個童子守著,「不在家,出門了。」
「去哪兒了?」妙妙拍那童子的頭,還跟姜魚嘀咕一聲,「瞧著沒顧連珠小時候耐打。」
「不知道。」小道童乖巧搖頭。
「等老莫夫妻倆回來,你就跟他們說,轉輪前輩的兩位高徒前來辭行過了,禮儀不缺。」妙妙叉腰道。
道童點點頭。
「真乖!」妙妙口頭表揚,朝姜魚努努嘴。
姜魚摸出一個包糖豆給那道童,道童開心的致謝。
兩女又跑到問劍山,找上裴寧。
「師娘放心!」妙妙挺直腰杆,使勁拍小胸脯,「等我到了前線,一定好好看著師父!前線傳來的那些話語太過無聊,師父何等人物,豈會看上北荒域妖女?真是可笑呀!」
裴寧是萬萬不信妙妙的話,但見妙妙這麼有孝心,還是勉勵了幾句。
「秀秀已結了丹,若是遇上了,代我賀喜。」裴寧道。
「那是自然。」妙妙立即回。
兩女跟裴寧聊了一會兒,又去找上了獨孤蒿。
獨孤蒿好好的勸了勸兩女,說什麼前線艱險,還是在家窩著為好。
死了九個元嬰的事早傳了來,周回山舊人雕零,九遮山和雲霞宗也死了人。
倒是橋山三元嬰得以保全,只顧傾水和姜行痴受了傷。
這事兒鬧的太大,孔樞之名威震四方,如今是談守天閣而色變。
九遮山因死了宴清風,留守的四個元嬰長老惶惶不可終日,有的說要分家,有的卻說事已至此,乾脆全壓上去。
而九遮山大弟子景思退已親赴前線,還特意來了道隱宗一趟,卻不知說了些什麼。
反正如今孔樞之名愈盛,說是把向老祖嚇得都不敢出門了。而道隱宗之主雖有天人之名,可到底差了境界,怕是去了也白送。
「我看那孔樞不過迴光返照,這才拼死一擊,要不然他怎會遲遲拖到黑風山破?」妙妙指點江山,好似親歷,「我尋思,有志之士必已看透了孔樞的色厲內荏,大破萬壽山指日可待!再說了,我師父跟人家守天閣元嬰交好,到時內外勾結,姜老祖再用些陰損詭計,小小守天閣,拿下拿下!」
「……」姜魚瞪了眼妙妙,到底沒爭辯。
獨孤蒿見妙妙和姜魚去意已決,便又好好叮囑了一番,講了講戰陣的門道,說了說逃命的法門。
「打不過就跑,不丟人!」獨孤蒿老態龍鍾,捋著鬍子說個不停,「小姜家的老祖不也逃麼?你看逃的慢的都死了!什麼遁法遁術,都不及人家九遮山的長腿仙!你倆也得多個心眼,好好跟著你們師父走,萬一出了事被擒,守天閣元嬰是他相好兒,一聽你倆是他愛徒,你們再喊一聲師娘,總能留一條命不是?」
姜魚揉了揉額頭,不知說什麼才好。
妙妙卻似遇到了知己一般,「老前輩說的再對不過了!我和小魚兒沒別的能耐,就是師娘多,走遍天下都不怕!今日師娘是元嬰,焉知來日師娘不是化神?」
扯了半晌,獨孤蒿又收拾了一個包裹,請兩女捎給獨孤靖。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妙妙像個大姐頭一樣。
兩女忙完,便既出發。
行了沒多遠,後面追上來倆人,乃是曲如意和黃如花。
「妙妙,你回橋山怎麼不跟我說?」曲如意叉腰,一副乾娘的模樣。
「就是!」黃如花也皺眉瞪眼。
「我是要上前線代師父出力的,那兒多危險啊,這不是怕你倆非要跟著,受了損傷麼!」妙妙理直氣壯。
「少跟我說軲轆話,跟你師父沒學半點好兒,你就是嫌我煩對不對?」曲如意拉住妙妙不撒手,「想當年,你爹還敬過我酒呢!」
「想當年,你爹還被我騙過呢!」黃如花也振振有詞。
三女一塊兒看向黃如花,黃如花張了張嘴,尷尬的笑了笑,找補道:「小魚兒的姐姐也敬過我酒呢!」
四女吵著嘴,繞過千壑沙地,回到橋山。
橋山如今也是一團亂,前方諸元嬰被打成了喪家犬,橋山人人驚懼,有些還想去前線應徵的散修望而卻步。
四女到了姜家,姜魚一問,竟沒人知道老祖下落,也不知在何地養傷。
「我猜在仙橋福地。」曲如意是見過大風浪的,立即言之鑿鑿。
四女辯了一會兒,便去橋山本山。
「姑爺!」
程克水不知在忙什麼,也沒空見四個小蝦米,妙妙乾脆找上了程到金。
因程到金娶了姜家女,妙妙便喊人家姑爺。
曲如意和黃如花也跟程到金認識,紛紛稱呼姑爺。
倒是姜魚還存了幾分體統,行禮稱程師兄。
「我也不知姜老祖去了何處。」
如今距離元嬰大戰已過去兩月余,各種消息都傳了過來。
黑風山覆滅,夏予豐和霍太平身死道消,但己方也死傷慘重,聽說孟老祖動了真怒,令手下弟子屠了黑風山的守天閣餘孽,殺的那是血流漂杵啊!
如今前方是楊家老祖主事,雲霞宗之主坐鎮,後續安排還沒定下來。
妙妙見程到金確實不知詳情,又嘟囔著去找什麼上鼠。
「我姐來了信,讓我等安心修行,勿要擔憂。」顧連珠也在,他代替顧無傷回了話。
眼見如此,四女又去找楊歡。
「家姐前不久已北上了。」楊嗔露了面。
轉了一大圈子,眼見貨船還有幾日才發,妙妙便回了趟老家鳳鳴閣。
待又回來時,竟有熟客登門,乃是雲霞宗破雲子來了,還帶了一金丹,另有十餘築基。
那金丹修士是新晉,名為李璇璣,是元嬰伏波子的徒弟,修命理陰陽之道。當年妙妙築基,行暗害栽贓之事,便是被李璇璣抓到了尾巴。
破雲子與程克水在殿內談話,一眾人守在外面。
「妙妙越長越標誌了。」李璇璣從殿中走出,看向妙妙。
「怎及前輩國色天香。」妙妙老實了許多,恭維話話張嘴就來。
李璇璣笑了笑,沒再多言,又逮住曲如意,問曲如意功課。
「你比秀秀築基還早,如今卻拖拖拉拉,被秀秀搶了先!我聽說裴寧也突飛猛進,躍居你之上,你還整日飲酒逗鼠!此番北上,正該磨礪道心,往前闖一闖了!」李璇璣不給曲如意好臉色。
曲如意低著頭,倆手搓著摺扇,一句話不敢吭,混沒了往日的神氣。
李璇璣又轉向黃如花,道:「你身為仙子愛徒,當與賢者交遊,莫跟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怠慢了修行不說,還折了仙子顏面。」
她竟代狐狸教訓黃如花,還陰陽曲如意。
黃如花沒法子,只能老老實實應下。
很快,破雲子與程克水談完事務,他瞧見妙妙和姜魚,說什麼轉輪賢弟闖出好大的名聲,又說什麼名師出高徒云云。
程克水也跟著撫須笑。
而後破雲子便帶著諸人往北而去,連曲如意和黃如花都給帶走了。
「曲如意和黃如花被人訓兩句就不敢吱聲,非英雄也!」妙妙挺直腰板。
姜魚卻又來拜見程克水,打聽她家老祖去向。
「姜前輩另有要務在身,你莫要多問了。」程克水很是和善。
沒法子,二女又等了兩日,便與貨船一同北上。
「其實前線除了元嬰大戰外,底下人沒怎麼大打,耗費不多,物資都是攢下來備用的,已存下了許多。」待妙妙問到前方物資是否豐盈時,田歸琴笑著解釋。
「些許物資又算得了什麼?靈石又算得了什麼?主要還是人。」淳于濤看的很開。
一路北上,又從沿路各派收了許多物資,卻比之前還要便宜。
還有許多人拜訪,熱切的很,但若邀去前線,那就不行了。
路過合歡宗,有一金丹名為花厭菱,乃是合歡宗花宗主後輩,人漂亮又熱情,拉住妙妙和姜魚問個不停,還送了許多禮物。
「師父不喜風騷的。」待花厭菱離開,妙妙立即下了定論,「不過難保師父閒極無聊,露水上滾一遭!」
「背後莫論人非,更何況是師父……」姜魚是真的無語。
「許師父做,不許我說?那下次我說隱秘事,你別聽!」妙妙道。
貨船走走停停,磨磨唧唧兩月余才到了周回山地界。
因著貨船要往松鶴山走,而妙妙早得了消息,師父在延壽峰東邊的夢湖中聆聽顧老祖教誨,是以兩女離了船隊,先往延壽峰而去。
「我瞧那邊血氣沖天,怕是孟前輩還未收刀,你二人小心才是。」田歸琴謹慎叮囑。
兩女再三謝過,御空往東北方向而去。
行了半日,倒是有修士來往審查,妙妙和姜魚露了橋山的牌子,人家便既放行。
但是越往前行,便越覺血氣深重,且不像是尋常修士大戰之故。
妙妙摸出輿圖細看,「按理說,黑風山遭了屠殺,可前面百里處還不到黑風山呢!」
「難道前方出了變故?」姜魚眉頭微微皺。
妙妙掐指一算,道:「沒有兇險!」
「師姐,你好歹做做樣子,天干地支都沒掐對地方!」姜魚捂額頭。
「我是心有所感!」妙妙很有道理,不過她胡鬧歸胡鬧,可人到底謹慎,見前面有個巡查修士前來,便又上前去問。
對方是隱弅山的人,待一聽姜魚是姜家後人便肅然起敬,只說前方無有兇險,又說轉輪前輩就在東北方向的夢湖中。
妙妙最會跟人打交道,她見來者並無隱瞞,便又問起前方為何血氣沖天。
「我家凡俗還在隱弅山周邊居住,如今我家得了黑風山,自然要把人接回來。不過地方都被北荒域蠻人占了,是以殺了一批,讓他們騰出地方!」那巡查修士理直氣壯。
「……」妙妙和姜魚也不知道人家殺了多少,但這般血光沖天,想必不少,便打算去瞧一瞧。
又行了不多久,便見前方有一凡俗鄉鎮,其中血氣瀰漫。
鎮外立有高大石碑,三個練氣修士合力摧毀石碑,各自喘息不停。
妙妙和姜魚落下來,那三個練氣子弟上前行禮。
「你們是何門何派?」妙妙皺眉問,她直覺鄉鎮裡出了大事。
「在下周回山張滿熒,先前客居隱弅山!」為首的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修上前行禮,又問:「敢問兩位前輩自何處來?」
「我二人乃是橋山子弟。」妙妙見這張滿熒三人身上血氣極重,便問道:「這裡是凡俗鄉鎮,你們在這裡作甚?」
那張滿熒回道:「此間鄉鎮乃是北荒域蠻族所居,我等已將此地納為我周回山凡俗駐地,是以推倒界碑。」
「那你們殺了凡俗?」姜魚問。
妙妙卻不多聽,直接邁步,御空往鎮中而去。
姜魚見狀,也立即跟上。
這處鄉鎮著實不小,有數十里之大,可家家門前有血。
在鎮子最中間,有一巨大廣場,其中有一樓閣,應是此間凡俗朝拜之地。
而此時廣場上擠滿了人,自幼兒到老者皆有,服飾稍異,多以皮毛裝飾。
人人有悲愴絕望之色,怕是有數萬人之多。
另有十幾個修士手執法器,在四周約束,不讓這些凡俗之人亂走。
在廣場東南角有一缺口,凡俗依次走出,然後便被砍殺。旁邊一巨大法器,形似火爐,燒著凶凶大火,殘屍盡被投入火爐之中,繼而燒灼成灰。
若是有凡俗意欲逃竄,便有修士飛劍穿胸,然後被丟進火爐中。
此地烈火洶湧,遍地血水,幾能漂杵。
妙妙自認見過許多大場面,但真沒見過這種場面!
「停停停!」妙妙上前,一腳踹翻火爐,「不准再殺了!」
一眾練氣修士圍了過來,先前的張滿熒三人也追了來。
「前輩!這些蠻人與我等風俗不同,性情不同,都是粗俗不堪之輩,個個心懷異心,若不早除,他日必成禍患!豈不聞我周回山之事呼?」張滿熒上前,著急道。
「你莫非昏了頭不成?這些話是哄人的,是說給不知情之人聽的!是為我等團結對外!人家若是蠻人,又怎會有化神傳承?」
妙妙只覺頭疼之極,「這些人不過是凡俗,你若是要震懾立威,殺幾個刺頭也就罷了,怎能全都殺掉?再說了,移風易俗並非難事,只需分散各地,斷絕他們的祭祀,嚴禁談論守天閣之事,不許留故土傳說,再派幾個凡俗奉行監督,而後與各族各氏通婚,過上兩三代,誰還記得守天閣?等再過個三五百年,若有人說他們不是周回山的人,怕是還要急呢!」
「前輩!」張滿熒一字一句道:「我等周回山之人此戰死傷慘重,千餘年來又受守天閣欺壓,修士死了不知凡幾,南下流浪時更不知死了多少凡俗!前輩說的輕鬆,怎知我輩苦痛?」
「張道友,我輩修士所爭,與凡俗無礙。說起來,周回山與守天閣兩方凡俗,都是無辜。」姜魚揉了揉眉心,接著道:「再說了,我輩修道之人若是過多殘殺同道,便會礙了道心,修為難再進。更別說屠戮凡俗了,日後丹劫時豈能安然度過?又怎能證道元嬰?」
「呵呵!」張滿熒冷笑,「我今年五十一,練氣三層,別說金丹境,築基都沒指望!」
「你……」姜魚一時語塞,只能道:「陳天人珠玉在前,他也是極晚才築了基,道友莫要妄自菲薄。」
張滿熒冷笑不休,其餘諸人也是神態漠然。
妙妙嘆了口氣,無奈道:「那你們就算要殺人,也得有個章程吧?難不成真的全都殺盡?」
「孟師叔有令,高於車輪者殺!」張滿熒道。
「那你們還……」妙妙轉過頭,看向那火爐法器旁的車輪,她忍不住撓頭了,「那你們倒是把車輪立起來啊!」
妙妙自認智勇雙全,一向橫行橋山,被師父罵混世魔王還沒當過事兒,可她這會兒才知道師父罵錯了!
「不准再行屠戮之事了!」姜魚也氣的不行。
「你們橋山人靠我們周回山之人才拿下黑風山,如今我們只求占得黑風山一地,卻又要來頤氣指使了?」張滿熒怒道。
妙妙只覺得這女人瘋魔了,卻又沒法去苛責,畢竟周回山舊人確實受了千餘年的委屈。
「如今萬壽山未下,周回山還沒安穩下來。」妙妙平復心緒,給出了主意,「先讓這些人留在這裡,等萬壽山的事了結了,咱們再談。」
「怕是到時你們都忘了!」張滿熒道。
「到時候若是沒人願意管,我想法子把這些人接走。」妙妙少見的平心靜氣,十分有耐心,她點了點她胸口,道:「我乃鳳鳴山朱妙,是林轉輪座下大弟子。」
接著妙妙又指姜魚,說道:「她是我師妹姜魚,是橋山姜氏子弟,元嬰之後。我二人沒法子代姜老祖給你們保證,但能代我恩師之名行事!」
果然,一提姜行痴和林轉輪之名,張滿熒諸人終於有了變化。
「既是高人之後,兩位的話自然是可信的。」張滿熒出了聲,卻又讓妙妙和姜魚立下字據。
「黑風山是你家老祖事前就許給我們的,周邊十幾個低階靈地,凡俗居處也都是我們的!你也寫上畫押吧!」張滿熒看向姜魚。
姜魚不知道這回事,她正要細問,卻被妙妙攔住。
「少來瞎說!」妙妙終於有不屑之色,「姜老祖兩袖清風,品行高潔,必不會做此承諾!周回山本就是你們的,他怎會越俎代庖?只要趕走守天閣,莫說黑風山,就連延壽峰,松鶴山日後也都是你們的!」
張滿熒聽了這話,不再多言,招呼其餘人離去。
「他們也不傻,知道沒法子獨占周回山了,想先把黑風山周邊坐實。」妙妙揉了揉眉心,「這邊血氣這麼大,往來的元嬰老祖瞧不見?既然沒人來管,怕是有意放縱。」
兩女看向得脫大難的凡俗,又對視一眼。
姐妹連心,倆人也沒了去拜見元嬰師娘的心思了,只想著趕緊去松鶴山匯報此事。
取道向西,沿路竟又遇到屠戮凡俗之事,而屠戮的不是別人,竟是同為周回山血脈的霍太平之後。
二女費了功夫平息,匆匆忙忙往松鶴山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