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收刀

  第285章 收刀

  何秉德再無半點聲息,身上燃起幽幽火光,將他與嬴望天盡皆燒成粉塵。

  此時夕陽在山,染的天外血紅一片。

  木貞揮袖,掠起清風,嬴何二人的粉塵飄散在風中,不知落於何處。

  招手納來兩人的儲物戒,其餘之物盡數不取。

  木貞檢驗了一番儲物戒,見上有禁制,便丟給林白。

  林白接過,細細查看。

  所謂禁制,也是陣法的一種,只不過是以金丹修士神識做橋。如今儲物戒的主人已死,只能強破。

  琢磨了一會兒,林白便打了開來。

  翻看一遍,好東西著實不少,除卻各色丹藥,另還有符籙,以及令牌之類的物事。

  不過這些東西帶出去也是平白遭禍。大道機緣在前,不必貪戀這些東西。

  「沒找到鹿仙子的信?」木貞面上又有鮮血滲出,她卻還一副巧笑模樣。

  「沒有。」林白老實的回答,將兩枚儲物戒隨手丟到了一旁。

  「你跟她睡過?」木貞忽的問。

  「我與她是敵非友。」林白十分嚴肅的皺眉。

  「是麼?我怎麼覺得你與她不一般。」木貞面上有笑,「所以,你到底跟她睡過沒有?」

  「沒有。」林白回。

  木貞微微歪著頭,打量著林白,終於信了,但還是道:「看來是她想跟伱睡!」

  「貞姐,我輩求道,怎會眼中只有床榻之事?」林白立即駁斥。

  「也不錯。」木貞竟認可了,「不過朝夕相處之間,經一番同生共死,你敬服我的本領,我讚嘆你的能耐,惺惺相惜之下,自然就到了床榻上。」

  她點點下巴,「裴寧不就是被你這麼騙到手的?」

  「貞姐,我與裴寧便是沒有床榻時,也是生死之交,值得託付後事的。」林白一板一眼的解釋。

  「這就是鹿輕音與裴寧的不同了。裴寧死心塌地跟著你,而那位鹿仙子卻遠走他方,正是因你睡了一個,另一個沒睡。」木貞笑。

  「有何解?」林白真沒明白過來。

  「記住,通過女人心中最深處的通道便是……」木貞湊到林白耳邊,低語淺笑,竟有幾分風騷,還有幾分害羞。

  林白聞言扶額,問道:「那你呢?」

  「我自然是看上了你的轉輪之能。」木貞脫去害羞,只餘風騷。

  「若非大道在前,我早已剝了你衣衫!」林白被她撩起了火氣。

  「來呀!」木貞仰頭,單手叉腰。

  林白才不理她,邁步往山頂走去。

  「小淫賊,不知背著我睡了多少人!」木貞罵了一句,連忙跟上。

  此時兩人經了一番大戰,雖未受重傷,可到底耗費許多氣力靈力。

  如今越近山頂,便覺所負更重,體內刀意早已壓制不住,不僅侵入筋骨,還紛紛破體而出,肌膚皆是細小傷口,滴滴血珠流出,其勢難止。

  林白有混元十二轉之功,還能忍的住。可木貞已然是一步一停,艱難之極。

  「尹延先引秘法,燃壽困人,之後引動那珠丸,遭受反噬,已然油盡燈枯。方才又強行御空登頂,所負比我等更重,怕是凶多吉少。」

  林白心中吉感更盛,凶意卻淡薄許多。脖子上掛的石牌愈加溫熱,好似要回到了家鄉。

  「看來莫應成他們也追不上來了。他倒是明智,怕是我方才的話早已被他悟透,只一心伺候你乾女兒了。」木貞回首,看向茫茫山下,卻只見雲霧,並無半個人的身影。

  兩人也不再多言,繼續往山頂攀爬。

  雖說那尹延大半已無再戰之力,但兩人還是各做警惕,以防異變。

  山路崎嶇盤旋,又有亂石林木,二人行了兩刻鐘,堪堪已見山頂在眼前了。

  那尹延著實有毅力,此刻他趴在山道上,全身皆是傷口,鮮血與塵土碎石黏連,兀自向前攀爬,拖出一條長長血路。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尹延見林木二人已來到十餘丈外,便發奮一聲,不要命的往前挪。

  雙手猶見白骨,獨目中只余怨毒。

  木貞也已是山窮水盡,只是強撐著一口心氣。

  林白也不好受,體內刀意摧殘,筋骨臟腑好似碎裂,那極細微卻又無窮無盡的毀滅之意似磨盤一般,將自己的血肉筋骨,乃至修為和神志都要消磨掉。

  「他早已力竭,只憑一股向道之心的心氣,竟能撐到這裡,著實令人敬佩。」木貞大口喘著氣,全身乃至穿的裙子都被染成了紅色。

  她雙目中略有呆滯,又似有向上的勃發之意。

  「自出門以來,我還從未受過這般傷,經過這般事,見過這般人。」木貞彎著腰,竟支撐不住,也趴到地上往前爬,「此番心境有進,已然不虛此行了。」

  她朝林白笑了笑,接著道:「林轉輪,我總以為世上如我這般的人少之又少。可見識越多,便越覺得你我即便天眷,可不輸你我的人也如過江之鯽。更別說,還有許多心境、耐力,乃至於求道之心勝於你我的人。」

  木貞回首,看向高山之下,「木妖老叔曾跟我講過,見識越多,便越敬佩陳致遠。我先前心裡是不大服氣的,此時卻有些服氣了。」

  「這是因你登臨高山的緣故,不僅境界登高,眼界登高,心境也登高了。」林白笑著道。

  「你這麼會哄人開心,日後就是睡了那顧傾水,我也覺得尋常。」木貞道。

  「……」林白不接話,舉起葫蘆痛飲一口酒,然後彎下身子,把葫蘆口湊到木貞嘴邊。

  摻著鮮血飲了一口,木貞咬咬牙,繼續往前爬,「莫要管我,向前行!」

  林白微微點頭,強提一口氣,繼續往前,去追那尹延。

  此刻前有尹延,後有木貞,兩者皆是爬地攀登。前者慢,後者快。

  林白是唯一還能站穩腳跟的人,卻覺一步重似一步,只能緩緩徐行。

  又過一刻鐘,那尹延竟已攀到了山頂平台。

  林白緊隨其後,踏著尹延爬過的血路,也終於登臨絕頂。

  只見山頂之地廣大,卻並無罡風。其上生有一株李樹,並不如何高大,也不知壽命幾何。

  然則樹冠廣大,竟遮蔽住大半的山頂。

  樹下有石人,各坐一石凳,兩人中間有石桌,正自對弈。

  林白喘了一會兒氣,又灌了一口酒。

  山頂之地無有罡風,然則負重之感更甚,刀意愈加狂暴。

  好似背負天地,肩抗萬千星辰。

  腳下似踩在無窮無盡的毀滅刀意之上,好似隨時便身化虛無,成為天地間的點點塵埃。

  其中痛楚竟要將渾身血肉、筋骨零落碾碎。

  林白修混元之法,初修時也經了極大痛苦,然則與此時相比,簡直不能以道里計。

  前方三步處便是尹延,觸手可及。

  此刻尹延竟還未死,也不知是憑藉胸中一口求道的心氣,還是身有不同,只還在地上奮力的往前爬,獨目直直的看著前方李樹下的兩個石象。

  很快,便見尹延納早就磨出白骨的手,竟由指尖開始,一點點的化為粉塵。

  「尹師兄,前方乃是天路,刀意更甚來路。」林白提醒。

  「欲登天路,豈能無傷無痛?」尹延嗓音嘶啞,好似生了鐵鏽,兀自向前不止。

  很快,他手指一點點被消磨掉,白骨與血肉竟好似被抹去了一般,連塵埃都無。

  尹延繼續往前,右手竟一點點的消失,只余手腕,卻連半點鮮血都未流下。

  「難於上青天。」木貞也爬了上來,還不忘提醒,「尹延,你的法子錯了。」

  「錯了?」尹延果然停下,趴在地上回過頭,瞧著距自己只三五步的林木二人,面上無有半分害怕之意,反不屑道:「你二人固然勝我百倍,然則若論求道之心,我尹延絕不比你們差!」

  「尹師兄,你求證大道的意志固然可敬,不過此地絕非金丹境能生生抗住的。」

  林白又灌了一口酒,看向李樹下的兩石像,道:「再說了,求道之心,並非求死之心。尹兄,明明前方無路,你卻偏執前行。是為求死?還是求道?」

  尹延愣住,隨即面有不屑,吐出幾口鮮血,道:「你不知我求道之難,怎會知我求道之堅?」

  他說著話,繼續往前爬去。雙手皆已不見,生生被無窮無盡的毀滅之意抹去。

  尹延忍著負重與刀意,獨目盯著李樹下的兩人,艱難前行。

  「如何?」木貞看向林白,詢問有無方法。

  「你呢?」林白反問。

  「刀意經歲月流轉,威勢消磨,百不存一。然則所余的刀意大半匯集在山頂,於我等而言,亦是高山。」

  木貞咬著牙,強撐著站起,翻手又取出那銅盂。

  她緩了口氣,銅盂便有微微光亮,緩緩籠罩住身周三步之地,將林白也遮蓋住。

  「以我來看,怕是難以持久。」木貞頗為心疼的看向銅盂。

  「總要試一試才是。」林白道。

  木貞點點頭,邁步往前,林白跟上。

  尹延見林木二人有法寶護身,他便更為急切,口中嘶嘶,斷臂前伸,用兩腿往前挺進。

  銅盂的防禦極為強悍,竟擋住了大半刀意,那毀滅之意雖還是在身軀內外沸騰,卻還忍得住。

  很快,兩人已與尹延齊平,銅盂散出的光芒愈加暗淡,二人卻不似尹延那般被毀滅的刀意抹去肢體。

  越過尹延,銅盂光芒愈加暗淡。木貞面上的血污竟遮掩不住蒼白。

  她停住腳步,渾身噼里啪啦爆出細微聲響,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數血箭湧出。

  木貞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托著銅盂,雙目被鮮血掩住,「不成了!」

  「哈哈哈!」尹延見狀大笑,「此地為絕地,一身神通全無用處,你強引法寶,更傷自身!哈哈,你們又能如何?」

  尹延往前繼續爬,雙臂已消失大半。

  「尹師兄,你先前偷襲我二人,還能說是為求機緣。如今形勢逆轉,可即便已成生死之敵,我二人也從未嘲笑過你的求道之心,反心存敬意,你如今怎又來譏諷?尹師兄,你大道不成,可否想過是你人品太差得緣故?」林白道。

  「……」尹延愣住,隨即又面上有狠厲,道:「你要殺便殺!我何懼之有?」

  「方才還跪地求饒,如今倒是說起了硬話。」林白同樣十分不屑,「我敬你求道之心甚堅,先不殺你,待你見我取了機緣,再動手不遲!」

  尹延口中直噴出血,竟不往前爬了,反坐了起來,獨目看了眼斷臂,又陰沉的盯著林白。

  「如今海無邊,山無頂,我看你如何!」尹延擠出一句話。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高絕頂我為峰。」林白手持玄葫,竟踏步向前。

  「莫被他所激!」木貞連忙道。

  林白並不理會,出了銅盂的防護,便覺深陷無盡火海,又似墜入無底深淵。

  渾身內外似被撕扯成點點塵埃,不僅血肉筋骨,便連神志也融為虛無。

  先前尹延每爬一分,手指便被磨去一分。如今林白混元十二轉立功,可每進一步,亦是艱難之極。

  身上再無一分完好,血肉一絲絲的滑落,隨即零落成塵。筋骨上滿是裂縫,臟腑好似揉成一團。

  便連金丹都有不穩之象,似乎被某種大道牽引,隨時便會消散,歸還大道於天地。

  一直往前走了九十九步,林白知曉軀體內外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若是再往前走,怕是自身還未被磨滅在這無盡的毀滅刀意之中,金丹便要崩碎。

  距離李樹下的石像也不過十餘丈,卻再不能前進一步。

  林白盤膝坐下,審視自身。四肢處處可見白骨,臟腑已然千瘡百孔。

  內視自身,黑白分割陰陽的金丹暴戾之極,似隨時便要爆裂,亦或消散。

  「他已進退兩難!」尹延獨目圓睜,吞下一丸丹藥。

  「他在向死而生,尋破局之法,你在等什麼?」木貞回過頭看了眼尹延,面上有嘲笑。

  「……」尹延愣了下,他知木貞話里意思是說他已是必死之身,是故也不去理會。

  木貞手托銅盂,又看向林白。

  此時她距離林白已有百步之遠,只能見他背對自己盤坐。

  「你打算如何做?」木貞高聲問。

  「仿無相道主之法。」林白回道。

  「仿什麼?如何仿?」尹延立即疑惑的問。

  「可需要襄助?」木貞知曉林白一直惦記著此間無盡的毀滅刀意,欲引一絲入玄葫之中。

  「我先試一試。」林白笑著回。

  說完話,手按葫蘆,又凝視了片刻前方李樹下的石像,林白閉目。

  來到石盤之上,便見霧氣翻湧,暴戾之極。其間的一縷碧綠有不穩之象,好似隨時便會引動。

  那月白之色轉眼消逝,已被霧氣湮沒。

  霧氣中無數星斗好似亂了軌跡,其外被無盡的黑色包裹。

  略略恢復,神識穩固後,林白便既睜開眼,輕點葫蘆。

  一柄柄飛刀掠出,不見焚寂火意,亦不存純粹劍意,只似尋常一般,繞著林白盤旋不停。

  「妄圖壓制刀意麼?豈不知出刀之人必然是與無相道主同階的大能,已近乎於道,你豈非要與天道比高?」尹延瞧著漫天飛刀,有許多不解。

  木貞也懶得出聲,只是趺坐下來,手托銅盂,吞了一把丹丸,靜靜等待。

  過了許久,飛刀依舊盤旋,卻只能在林白身周之地,每每往外擴散一分便無比艱難。

  又等了一個時辰,木貞便見飛刀隱隱有不穩的跡象。

  而後卻見一股霧氣散出,隨即遮掩住林白,繼而飛刀也隱入其中。

  山頂無風,皆在李樹樹冠之下。

  「若是按無相道主之法,當是先挪轉刀鋒,需空間大道,繼而以時光之大道抹去大半威勢,最後才算鎮壓住這似能毀天滅地,斬斷時光與星河的一刀。」

  木貞口中喃喃,忽覺霧氣似微微顫動,似有星光點點,繼而便聽到似有浪濤拍岸之聲。

  可她傷勢太重,待側耳細聽時,只聞細微蟬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