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援手
山風盪來濃重血腥。
林白盤膝而坐,手臂面龐之上裂紋密布,好似有細小的怪物要從血肉中鑽出。
木貞面上血淋淋,大口喘著氣,手執玉瓶,站在林白身後。
遠處十餘丈外,尹延護在杜常英身前,手中兩個金色圓丸發出淡淡光芒。
贏望天大踏步走來,何秉德撐著旗杆踉蹌跟在後面。
六人身處高山之上,距離山頂只有百餘丈,所負更重,刀意摧殘更盛。
諸人無一不傷,一身神通只餘下三四成,如同帶著鐐銬,偏要決出生死。
而眾人甚至連山頂是何機緣都還未知。
此行六人,儼然是三方勢力,嬴望天與何秉德一路,林木與尹延聯盟。
林白與木貞先前得畢還秋提醒,自然不會對尹延有多信任,心下防備之際,也要把心神放在嬴望天和何秉德身上。
仔細衡量實力,林白自認與貞姐當是最強的一方。
但那嬴望天也不可小覷,他本就是金丹中期境界,又一向有驚才絕艷之名,此番引動秘法,好似回歸最盛之時。
且還有擅防擅守的何秉德為輔,必然是極難對付的。
至於尹延亦不可大意,此人中期境界,雖一向不以鬥法聞名,可此番卻脫穎而出,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方才嬴望天似也懷疑尹延,對他此行中顯露的能耐很不信服。
林白歷經多次生死,如今雖才步入金丹,但有葫蘆在手,飛刀殺伐,又有枯木蟬神通,寶船為守,倒也不懼嬴望天等人。
而且貞姐也是極有能耐的,她本就是高人之後,手裡一向東西多,築基時都能讓曲成甲無可奈何,如今金丹中期,自然更勝。
林白回過頭瞧了眼貞姐,朝她眨巴眼。
木貞明白這是林轉輪要獨斗贏望天,讓她掠陣,防備尹延。
那嬴望天手執長劍,踏前幾步後,隨即身影如風,竟化為遁光襲來!
其勢快極,好似鷹擊而來,身影奔涌,靈力勃發,竟有壓頂之勢。
林白不閃不避,玄葫在身前,一手執寶船,一手托起霧氣虛影。
霧氣有蒼茫之意,其間隱隱有河水推動輪盤轉動,竟有光怪陸離之感。
山間血氣雖重,卻寧靜之極,陡然便聽轟隆一聲。
寶船跌落,贏望天威勢不減,林白竟被餘力撞退,摔到木貞身上。
按著葫蘆,林白盤膝坐好,手中已有鮮血,分明是經此一擊,再也止不住體內的煌煌刀意。
木貞接住林白,手又按在林白肩上喘息,「只一擊?」
她帶著絲笑,竟還嘲弄林白無能。
那邊贏望天一擊破敵,又稍稍退到何秉德身前,他全身好似無傷無患,如同全盛之時,只是手執長劍,微微皺眉。
「師兄……」何秉德雙手撐著旗杆,立在嬴望天身後,分明見贏望天發梢上有銀白之色。
那握劍的手上皺紋密布,竟有老態。
山風吹動嬴望天衣衫,他盯著那位林轉輪,心中終於存了幾分警惕。
能入得此間,且有餘力一戰的,絕非泛泛之輩。
是以嬴望天方才並未盡全力,乃是出劍試探。
只是試探之下,他發覺還是低估了這位橋山來客。
先前嬴望天只當他得顧氏提攜,明曉煉丹之法,修淬體之身,並不長於鬥法。
可如今來看,贏望天便知還是小覷此人了,能以散修之身得顧氏恩寵,必然是極有能耐的。
雖還未看出鬥法的本領高低,但此人淬鍊的體魄絕對在自己之上,那葫蘆法寶亦是神妙,且還得木妖傳承,悟得枯木蟬神通。
「人言枯木蟬不殺生,今日算是見識了。」嬴望天手上長劍燃起耀目光芒,隨即長發歸於漆黑,皺紋不見。
「非是枯木蟬妙法不濟,而是師弟我不濟。」林白回道。
方才那一擊著實威勢十足,林白深覺此人不在破雲子之下。
且身法極快,人劍相合,其劍意有蒼茫無盡之意,好似仿無盡河而來。
其威勢雖被寶船消去大半威勢,餘力卻也不低,著實是個勁敵。
林白未盡全力,手段還未出,也知道方才一劍乃是試探,但大概知曉了對方的能耐。
那秘法確實神異,此人竟似不受刀意和負重影響,卻不知能維持多久。
林白估摸著,如今自己的一身本領怕是至多能用出六七成,且本是金丹初期,對方是金丹中期,此消彼長之下,此戰要費些功夫了。
「轉輪師弟,方才的話仍舊算數。你我登頂,允你第二個選。」
嬴望天頗見誠意,又補了一句,道:「日後你便是我的好友,九遮山任伱來往。」
他是九遮山之主的次徒,身份貴重,這話自然能說。
林白看著他,不由得想起了鹿輕音。
彼時無字秘境,她也邀林白同行,只是是敵非友,只能搏命。
後來倒是在無相冢攜手退敵,卻也是勾心鬥角。
「嬴師兄,大道當前,又何必多言?」林白不是不相信嬴望天的話,而是箭在弦上,已無法倒戈。
再說了,若是別的物事,讓便讓了。可如今吉感更盛,胸前石牌愈加灼熱,分明是對自己大道極有助益之物!
「給臉不要臉!」何秉德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猙獰,手握旗杆,大喝一聲,「鎮!」
那旗杆上的黃色旗幟迎風便長,霎時間竟有遮蔽此間之勢。
黃色虛影遮蓋諸人,一時間人人都覺肩上負有山嶽,本就傷重之身更是往外迸發血珠。
杜常英痛嗷一聲,尹延的兩顆金黃珠丸脫手而出,在頭頂盤旋不停。
「雕蟲小技!」木貞輕喝一聲,手中玉瓶便散出紫色雲霧,環繞住她和林白。
林白身上陡然一輕,場上瀰漫的重土之意消弭大半。
嬴望天身上氣息再次暴漲,手中劍鳴不休。
隨即嬴望天左手托起一枚玉印,右手點向玉印,場上立時起了狂風。
一時間,玉印中飛出許多鷹隼,略作盤旋,便向林白而去。
林白並不著急,葫蘆往前一推,擋下飛劍一擊。
繼而手托葫蘆,一柄柄飛刀自葫蘆中接踵而出。
飛刀一十八柄,帶動火光,攜焚寂之意,各自迎上一個個鷹隼。
然則那鷹隼奇異之極,飛刀觸之既散,卻又迅速凝聚,反有火意升騰,竟四面八方朝林白而來。
「不過區區長空印!」
木貞手中玉瓶震顫,此間天地竟暗淡幾分。
只見她身周縈繞紫氣,繼而紫氣如線,好似線香,一道道竟纏繞住所有鷹隼。
鷹隼略作掙扎,便消散如煙。
「你若只這些手段,還是乖乖下山去吧!」木貞上前兩步,竟越過林白,分明是要親自出手了。
「……」林白站起身,立在木貞身側,飛刀盤旋,一副保駕護航之勢。
「你竟知長空音之名,看來也是見過世面。」嬴望天左手托玉印,右手掐訣,場上風勢更盛。
飛刀攜焚寂地火之意,洶湧而去。
「轉輪師弟身為丹師,卻修劍意,又是御群,著實不凡!」嬴望天大笑一聲,衣袍滾動,頭髮散開,轉而凌厲道:「我當你所持何能,原來在此!」
說完話,嬴望天手中玉印光芒大盛,竟隱隱有元嬰威壓。
「重璋不移!」
何秉德渾身浴血,雙手緊握手中厚重黃色旗杆,便見金光勃發,厚重防護遮蓋住他與嬴望天。
飛刀勢重,竟難以破去那黃色護盾。
「紅紫奪朱!」木貞又是踏前一步,轉瞬便見淡淡紫色環繞那金黃護盾,隨即護盾顯現紫色,隨即消弭,何秉德手中旗幟竟有裂紋。
障礙一去,飛刀劃出火影,朝嬴望天而去。
嬴望天玉印推出,一十八柄飛刀竟全然失了方向。
「小心!」何秉德見那林轉輪葫蘆中竟又飛出一十八柄飛刀,便連忙取出一石碑托在手中。「碑銘石刻!」
那石碑也只兩寸大小,卻迎風便長,有厚重之意。上有碑文,不知其意,卻好似有鎮壓之能。
「劍修又如何?克的就是劍修!」何秉德冷笑一聲,正欲引動石碑,便見紫色消散之際,卻不見了木貞身影。
「中!」
「中!」
木貞與嬴望天同時出聲。
只見木貞以遁法突進,竟來到何秉德身後兩丈處,堪堪以玉瓶點出,便見嬴望天手中玉印暴漲,好似撕開長空一般,轉瞬便對上了玉瓶。
轟然一聲,不見木貞身影,只留一縷紫氣。
何秉德面有驚駭,手中石碑竟道裂縫,腹上有一黑洞,兀自有細小火苗。急忙吞下丹藥,撲滅火勢。
嬴望天滿面驚駭,看著手中玉印。他倒不是驚訝於木貞的遁法,而是對方法寶之強,竟猶在他之上。
方才他見木貞一直不出手,便誘其動手,可固然誘了出來,也反擊回去了,他卻更覺的沒底。
之前還以為林木二人雖有出眾之姿,可到底難抵自己二人,此刻卻見那林轉輪的葫蘆里飛刀一柄接一柄,而木貞本命法寶更見犀利,絕非凡品。
嬴望天看著手中暗淡的玉印,皺著眉頭,看向林木二人。
只見林白手托葫蘆,也微微皺眉。
木貞本就帶傷,此番傷勢更重了幾分,面上竟還有笑,「嬴師兄著實不凡,若是異地而處,我當避你鋒芒。」
「法寶如此來歷不凡,看來木妖前輩確實對你下了心思。」嬴望天。
「非也。」木貞手托玉瓶,「這是我自己尋人合煉而成。不過成器之時,求了一位老祖幫了個小忙罷了。」
她面上有笑,接著道:「如今我已出手,你自思還有幾分勝算?」
嬴望天不答,側頭看何秉德。
「同生共死!」何秉德堅定道。
「有兄弟手足在,我又何懼你們?」嬴望天大笑一聲。
既然不認輸,木貞也不囉嗦,「我掠陣!你莫要再藏著掖著了!」
「……」林白沒法子,輕點葫蘆,竟又飛出一柄柄飛刀,總計三十六柄。
此刻場上已有七十二柄,一半火意升騰,有焚寂之意;一半光亮儼然,有初生之純粹。
「竟偷來陳天人劍意!不知你心是否如天人一般純粹如赤子?」嬴望天左手托玉印,右手翻轉,竟取出一根白羽。
接著便身化遁光,好似鷹隼,朝群刀而去。每每要被飛刀及身之時,便失了方向,連所蘊有的劍意也消弭無蹤,反打落飛刀。
木貞手指玉瓶,一縷紫色升騰。
便見何秉德手中大旗一招,目不轉睛的盯著木貞。
四人轉眼便斗在了一處,尹延看的連連嘆息。
「杜師弟,嬴師弟敗局已定。」尹延微微搖頭,「他所修秘術乃是借玉印之能,納取天地之力,以身化天地,此間規則便對他少了壓制,又能恢復傷勢,增進一時修為。只是此法反噬極大,他養傷便要養好些年。如今又遇到轉輪師弟和木師妹這等天驕,怕是他完好之時都難勝,更別說如今了。」
杜常英呆呆不語。
「放心,轉輪師弟和木師妹都是極和氣的人,咱們鳥隨鸞鳳便是。」尹延雙目直直的看著杜常英,道:「只是咱們還需出些力,到時他們吃肉,咱也能喝些湯水。」
「師兄說的是……」杜常英靠在尹延身側,只覺得尹師兄說的太有道理了,簡直是人間至理。
「這是化外丹,有起死回生之效。師弟你傷重,正該你來服。」尹延手上有兩個珠丸,他捏過來一丸,送到杜常英嘴邊。
「尹師兄,你真好……」杜常英吞下丹,只覺霎時間腹內便充盈生機,四肢斷折之處迅速癒合,竟比未傷之時還要強幾分。
「師弟乃是元嬰之後,嬴師弟卻屢屢輕視與你,此時不報仇怨,何時去報?」尹延站起身,咳嗽兩聲,拂去面上血污,直視著杜常英,雙目流出黑色濃血。
「正是如此!」
杜常英卻不覺尹延異狀,只立即咬牙切齒的應聲,摸出一柄金斧,飛身而上,朝嬴望天而去。
他好似不要命一般,不惜以傷換傷,就盯著嬴望天打。
一時間,嬴望天左支右絀,長空印愈加凝滯。何秉德石碑徹底破損,傷勢難止,他又拿出一桿旗來。
林白朝木貞看了眼,飛刀之勢更盛,不過十分力只用五分來幫杜常英,留下五分應對不測。
木貞稍稍往後退,她玉瓶中紫氣升騰,也盡力去幫杜常英,另一手裡卻拿出了一銅盂。
「我來援手!」尹延抹去眼下黑血,往前一步,面上有笑,兩手合一,身軀下沉竟似背負極沉重之物,渾身鮮血如注,雙目下又流出濃黑鮮血,「困!」
一時之間,場上纏鬥的五人都有恍然之感,竟已動彈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