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秘聞
斷手臟腑掉落一地。
何問藥趴在地上,被淋了滿頭,愈加抖的厲害了。
岳豐樹雙臂斷絕,腹腔以下不存。
一時間,院中只有何問藥的低聲哀泣之聲,竟再無聲息。
岳豐樹目中無神,已失了光彩,只呆愣愣的看著眼前,欲要抬手,卻已感覺不到手足的存在。
「呃呃呃……」岳豐樹猶自未死,傷口處生出青光,鑽出許多數根細芽。
「不過三個築基,就算有些本領,你拼著金丹自爆,也至少讓我三人重傷。」
「值此絕境之時,你連金丹自爆的勇氣都無,你憑什麼贏?」
林白手握黑刀,只覺識海混沌,心中殺意滔天,黑刀上移,將岳豐樹的頭顱一分為二。
「何問藥給了伱希望,自認為穩坐釣魚台,殊不知已失了拼死之心!」
霎時之間,堂堂一派掌門,竟至身死道消,連反抗都無。
千辛萬苦凝結的金丹散去,一灘血肉掉落,散發出狂暴的木屬靈力。
小小院落中竟被靈力激盪出風嘯,鹿輕音站立不穩,坐倒在地。
何問藥哭聲更加悲戚。
林白收回黑刀,深吸一口氣,繼而把黑刀收入儲物戒中。
此刀太過怪異,能惑人心神,激發殺意,著實邪異。
且中者立時便被侵入識海氣海,竟有禁錮之效,實乃殺人越貨之必備!
林白盤膝而坐,只覺脖子裡掛的石牌愈加溫熱,幾有灼燒之感。
未至此地之時,便得石牌指引,且有愈加溫熱之感。待入了院中,那石牌便好似被封印的猛獸在奮力沖關一般。
林白環視院中,也不知石牌該放到哪裡,只是心中隱隱有猜測。
略一想,便閉目來到石盤之上。
霧氣外有一縷碧綠,那是顧大娘在惦記。還有月白之色,乃是秀秀閒了。
另有一漆黑之線,是那黑刀所為。
「黑刀是什麼來路?傷人傷己,若是久用,怕是要失了神智,只知一味殺戮了。」
林白心念一動,霧氣翻湧,那黑線當即消弭無蹤。
盤膝坐下,安靜恢復。
院中狼藉稍停,裴寧張開劍匣,一柄柄飛劍落入其中,面上輕鬆閒逸。
「你二人若是少些勾心鬥角,早些齊心合力,何苦熬到現在?」
裴寧先前在結界外觀戰,旁觀者清,早就看出林鹿二人留有餘力,而岳豐樹雖強,卻少爭鬥之法,又因得了至寶,竟存了退縮之心,待第一回破掉巨樹之時,其實勝負便已有分曉。
而且裴寧雖不知鹿輕音還有多少禁法未用,但知道林轉輪之能,手裡還掐著顧傾水的狗鏈,混元之體亦是不懼傷勢。
明明兩人並肩合擊,偏偏互相算計,只盼對方多用些力。
裴寧收起劍匣,見林白不像要死的樣子,便一伸手,納來岳豐樹的儲物戒。
「你若再哭,我便殺了你。」裴寧見何問藥低泣不停,好似遇了負心人的女子,便心中生厭。
誰知何問藥哭的更委屈了。
「你若再哭,我便去殺了鹿輕音。」裴寧道。
哭聲立止。
「……」裴寧只覺世間造物之奇,何問藥當為人間奇人也。
鹿輕音坐倒在地,面上蒼白之極,並無半分血色。
她方才引動秘法,又是對金丹施用,著實是比先前對林白施法更為艱辛,消耗更大。
裴寧來到鹿輕音面前,只看了她一眼,便走到木樁前,細緻的觀察那石像。
待看了片刻,裴寧又起身,在院中走了一圈。
院中奇異之處並不多,也只木樁桌凳,跪倒的石像和那一株葫蘆藤蔓。
裴寧細看了葫蘆花,再看了會兒桑樹,摘下幾片葉子,又看兩間廂房和主屋。
進去審查了一遍,並無所獲,便走了出來,看了眼結界缺口,來到林白身邊站定。
此番院中至寶,也就那石像人手托的竹簡和背負的拂塵,二者皆為岳豐樹所收,此刻正在儲物戒中,已被裴寧握在手裡。之前岳豐樹應還得了一物,諸人並沒有看到是什麼。
破除結界之前,林白與裴寧商談過,那竹簡乃是林白必求之物。
至寶已得,大道之路暢通無阻。
那葫蘆藤蔓卻還是只開著花,未到結出葫蘆之時。
裴寧閒極無聊,輕輕踢了腳何問藥,道:「鹿輕音要死了。」
何問藥立即抬起頭,待見鹿輕音盤膝靜坐,這才放下了心,臉上涕血交融,兀自擠出笑,「師姐就會騙我。」
這會兒不是裴師妹,成師姐了。
裴寧無奈搖頭,見林白還在靜坐,岳豐樹的血肉中生出樹芽,便出符踏滅,道:「曲成甲傷勢大好,你當如何?」
果然,何問藥又被嚇壞了,他趕緊坐起來,待看到籬笆院外的曲成甲還在地上趴著,這才放了心。
「師姐,你沒事就拿我尋開心。」何問藥一副劫後餘生之感,面上露出笑容。
「鹿輕音暗中與林轉輪締結契約,日後要行雙修秘法。」裴寧又道。
「什……什麼?」何問藥呆愣住了,這次真的失了神,笑容隱去,雙目中流露出無限悲傷,委屈道:「師姐,林轉輪太不地道了,你不管管?」
「我如何管?」裴寧搖頭,「他二人傷重,稍後便要以你血食進補。」
「……」何問藥呆愣,眼淚又下來了,「轉輪兄傷勢不重,你讓他少吃些。鹿仙子又用禁法,讓她多吃一些……」
說著話,何問藥眼淚啪嗒,著實是讓人看不懂。
裴寧一時間愣住,竟不知如何開口,戲弄之言再說不出口,只覺自身與何問藥差之甚遠。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林白起身,傷勢已去大半,點指而出,燒盡岳豐樹血肉,看向了何問藥。
「轉輪兄?你……你好了?」何問藥呆愣愣的坐起來,面上都是驚駭之色。
他方才雖被禁了識海氣海,但見識不失,知林轉輪借鹿裴之力,以火遁惑人,繼而星遁之法突進,這才一舉得成。
但魔刀侵人心智,先前又受金丹一擊,此刻該當傷勢沉重才是,可這會兒看著卻好似沒事人一般。
「我得沉玉仙子庇護,顧老祖憐愛,區區小傷,不足掛齒。」林白隨口一吹,環顧四周,問道:「藥兄,你到底被鹿輕音如何炮製,怎這般死心塌地?」
林白好奇的看著何問藥,裴寧也好奇的不行。
「我……」何問藥呆愣下,然後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林白與裴寧對視一眼,皆是微微搖頭。
兩人歷經無數艱險,見識過許多人物,但論及能與何問藥比肩之輩,還真是沒有。
「不過是被岳豐樹日日羞辱,又被我打服了,嚇怕了,這才有臣服之態而已。」鹿輕音忽的開口。
她面上蒼白依舊,白髮散亂,但已不似方才那般頹喪模樣。
鹿輕音站起身,束起白髮,露出蒼白的少女容顏。
她看向林裴二人,接著道:「當然,略用了些小小法門,卻不足為兩位高人道了。」
鹿輕音一手拿著玉笛,雖站的筆直,可好似有些脫力,胸脯起伏不止,語聲亦是無力。
何問藥在地上,往前爬了幾下,來到鹿輕音腳下,「仙子,多謝仙子救我。」
他只提鹿輕音,好似方才林裴二人沒出力。且還仰著頭,一臉血污卻還擠出了笑,比對他師父還要崇敬,帶幾分眷戀,幾分畏懼。
這人的膝蓋一旦彎了,以後就再難直起來了。
林白與裴寧對視一眼,都想起了張遠山。
「藥兄放心去,弒師之舉我絕不外傳!」林白看不得何問藥的模樣,便出口傷人。
「轉輪兄……」何問藥愣住,轉過來頭,「是你們合力,我可沒……沒出太多力!」
林白只是不理。
「林轉輪。」鹿輕音拿玉笛敲何問藥的頭,後者立時止住,不再說話,且還仰著頭看鹿輕音說話。
「此間事已了,我所求之物乃是拂塵,你心心念念之物乃是那竹簡。按你我約定,我只取此一件,該履約了。」鹿輕音語聲頗淺,並無哀求之意。
林白也不說話,只是看向那木樁桌凳,繼而又去看籬笆邊上的葫蘆藤蔓。
裴寧摸出岳豐樹的儲物戒,丟給林白,讓他拿主意。
鹿輕音見林白不出聲,便又拿玉笛點向何問藥後頸,她面色更加蒼白,白髮飄飛不停。
何問藥身上青光閃過,又有白光一動,繼而口噴鮮血,其間好似有許多細小種子。
這是鹿輕音以金克木,強破岳豐樹的封禁之法,以至於何問藥又受一遍罪。
何問藥得了自由,趕緊起身,都來不及抹乾淨嘴邊鮮血,不顧自己傷勢,著急關心開口,「仙子……」他感動壞了,哧溜下鼻涕,又掐訣來反哺鹿輕音。
鹿輕音手腳之上有青草紅花,面上逐漸有了血色。而何問藥卻又搖搖欲墜,好似力虛。
「好了。」鹿輕音著實是個好主人。
「仙子……」何問藥見人家體恤自己,當真是感動的涕淚橫流。
林白扶額,裴寧更是大搖其頭,兩人著實頭疼無比。
「堂堂橋山派庶務掌門,向無回嫡傳,卻在無人知曉之地身死道消,遭親傳背叛,為數名築基所殺,倒也是有意思。」鹿輕音看了眼結界缺口,反不催促林白交貨了。
「姜家姜行痴前輩來此,是向老祖指點,岳豐樹來此,亦是向老祖指點,仙子可知其中關竅?」林白好奇問。
「你能奪人光陰,他能春回大地。你有星遁之法,他修木遁之術。」鹿輕音嘴角露出笑,少女容顏更見歡欣,「時間之奔流無窮,空間之變幻無端。你二人雖本命不同,所修術法神通各異,但卻有相似之處。」
林白細細一品這句話,覺得確實有道理。
「向無回心機極深,問道之心又堅。」鹿輕音把玉笛抱到懷裡,咯咯咯的笑,「三百多年前,人傳向無回往西而去,結果重傷而回,無人知是出了何事。而後又過了幾年,岳豐樹便服侍於前,得了向無回指點。」
林白與裴寧對視一眼,都覺的離譜。若真如鹿輕音所言,彼時向無回可能要行奪舍之法,但不知為何,並未成行。
奪舍是向下而行,最好選是未入道之人,或是練氣初期。且奪舍乃是傷天害理之事,極難功成,即便有秘法相輔,亦是百難成一。且境界越高,奪舍便更難。
金丹境奪舍便十分難成,更別提元嬰了。
或許是向無回無有自信功成,或是有其它原因,反正岳豐樹並未遭人奪舍。
「岳豐樹資質雖佳,秉性卻非上佳。向無回那等人物,怎會看得上他?」鹿輕音笑的灑脫,「那無相舊居你也看了,那位無相前輩乃是修雙大道,時間空間相合。向無回曾入其間,卻明白的稍晚了些,再想改道已不可得。岳豐樹卻是夠的,我猜這也是他被向無回派到此地的緣由。」
她話里意思,乃是向無回還存了心思,盼岳豐樹能有所得,而向無回還可能再行奪舍之法。
「向老祖那等人物……」林白又想起了海邊呼嘯的風聲,彼時向無回著實天大地大他最大。
「你莫要高估了他!」鹿輕音十分不屑,「三派之首,皆是蠅營狗苟之輩!所謂心存向道之心,不過是求苟活之法罷了!」
林白微微點頭,心中卻又想起了姜行痴。而姜行痴亦是曾得過向老祖指點,此番亦是奉向老祖之命而來。
「林轉輪,」鹿輕音面上終於有不耐,「不早了,分了東西,各奔東西!」
「不急。」林白拒絕,又看何問藥,「藥兄?」
何問藥本仰著頭看鹿輕音呢,聽了呼喊,便趕緊站起來,彎著腰,道:「轉輪兄有事?我啥也不要,你要是硬給,就都給仙子吧。」他腰杆子像是被風壓著的小草。
「直起腰!」林白皺眉。
「……」何問藥嚇了一跳,趕緊站直。
「你暗刀傷人,」林白看向籬笆院外,道:「出去看看你所害之人,莫讓人家死了。」
何問藥並不應,反看鹿輕音。
「去吧。」鹿輕音道。
主人放了話,何問藥也不敢多言,依依不捨的離開。
林白往前邁步,來到木樁坐凳前,看向那跪倒的石像。
鹿輕音在旁看著,裴寧在結界缺口處抱著劍匣。
「這石像應是無相前輩的弟子,或是後輩,反正必然是承了無相前輩衣缽大道之人。」
林白說著話,朝那石像深深一拜。
裴寧默默瞧著那三個凳子,心中有明悟。
鹿輕音也跟著林白行禮。
結界外的何問藥見鹿輕音行禮,他也忙不迭的遙遙行禮。
「來來來,坐下說。」林白招呼人。
鹿輕音看了眼結界缺口,心知若是再托,怕是難以出去了。
不過鹿輕音也知沒法子談條件,方才又用禁法,再傷自身,實難再跟林裴二人作對。
略一想,鹿輕音不敢坐在石像正跪的那木樁凳,反撿了另處坐下。依著方位,乃是昔日秀秀端坐的方位。
裴寧走上前,一句沒吭聲,也跟著坐下,乃是昔日她原來就坐著的位置。
「岳豐樹本命為木,應是長生樹之屬。你們說,這樹樁是不是就是岳豐樹本命所制?」林白閉目默默感受片刻,便睜開眼,笑著開口。
「命理之奇,陰陽之變,乃至萬里相隔,乃至古今相隔,世間萬事萬物皆有線相連。此番唯一身死之人確實本命為木,此間也唯有這木樁為死物,若說命運之詭,大抵如是了。」鹿輕音道。
「仙子所言有理。」林白坐上唯一空著的木樁凳,笑著道:「可惜曲仙師傷重,否則該當讓她起一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