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丹論之辨

  第221章 丹論之辨

  柔媚陽光穿過林葉,落在林白手上。

  那簿冊材質極奇異,陽光映照下竟有七彩之色,好似泡沫。

  四人坐於樹下,一時間也無聲息。

  宋靜嫻面上紅暈已退,她稍稍側著頭,看那載有歷代金丹丹論的簿冊。

  修行之路漫漫,天啟築基,丹論成丹,大大小小無數坎坷擺在眼前。

  有時候遇了瓶頸,能借丹藥沖關。有時卻千難萬難,不得寸進。有時候又只需聽一句話、見一件事、乃至於看天看雲,便能闖關。

  是故這簿冊不一定對築基修士有用,但能觀摩諸多金丹心得,沒有哪位築基能推拒。

  於散修而言,不吝於至寶。便是對金丹門派宗族,亦是極其難得之物。

  能將這東西隨意拿出來的,其底蘊必然極深。

  雲霞宗歷代元嬰鎮守,金丹不知凡幾,自是有這分底蘊在。

  而且並非人人都能看的,要麼資質出眾,要麼得師長寵愛。

  宋靜嫻不怎麼受長輩喜愛,資質也一般,如今連丹論的影子都摸不著,自然還沒研讀過這玩意兒。

  但她畢竟是高門子弟,知道此物重要。如今大師姐拿來送人,必然是師門允了的。

  小小簿冊,事關大道,自是極貴重的禮物。

  元嬰門派行事,自不會無的放矢。這位轉輪先生雖手段極多,可還沒到能讓元嬰門派拉攏的地步,更何況人家早就歸屬顧家了。

  是故此番贈人厚禮,宋靜嫻略一想,便知與曲成甲一事有關。

  她又不傻,自也知道必然是師門理屈,要不然豈會送禮?可元嬰大派,萬萬沒有向一小小築基認錯的道理。

  正好在秘境中欠了人家人情,此番送一份厚禮,乃是小輩之間的往來。也借這一事,揭過曲成甲一事。

  「禮物極貴重,送的極對轉輪先生心意。又不用長輩出面,自然不傷長輩臉面。師姐真是老謀深算呀!」宋靜嫻終於捋明白了,她看向孟圓的眼神更為欽佩。

  宋靜嫻再看林白,只見這位轉輪先生手摩挲簿冊,似有喜愛之意,卻始終沒打開瞧一眼。

  身為宋清之妹,宋靜嫻這些日子早已明白過來,過不在轉輪先生,反而是轉輪先生遭了極大險境。

  再回思秘境中教導陣法之恩,宋靜嫻愈發覺得轉輪先生和善有禮,從未逾矩,教導之時更是娓娓道來,深入淺出,大有長者之風。

  而一些不知詳情之人,卻大肆宣揚轉輪先生勾了曲師叔的嫡親後輩和愛徒,行白晝宣淫之舉。

  「那裴寧不是好相與的,轉輪先生好似甚是怕她,應是她多有管制。不過轉輪先生確實不好女色,行事正直,如今遭受許多誤會,想必心中苦楚。」

  宋靜嫻幽幽嘆息,再看何問藥。

  只見何問藥一雙眼看著那簿冊,眼睛都直了,好似願意拿出珍藏的所有春冊來換。

  「岳掌門不受三家元嬰的待見,三個徒弟死在眠龍山兩個,只剩個獨苗。只是何師兄身為岳掌門愛徒,看他的艷羨模樣,怕是不太受寵,未看過此類的物事。」

  宋靜嫻腦子裡轉了一圈,又靜靜看向大師姐。

  「前番秘境之中,若無你援手,我等早已命喪鹿輕音之手。」孟圓笑了笑,接著道:「如此大恩,怎能不報?你熟知諸般技藝,尋常之物怕是看不上眼。我想著大道為重,尋到了此物,只盼對你稍有助益。」

  「師姐,禮物太厚了。我在秘境中幫了不少人,可沒收過這麼貴重的禮物。」林白說完話,看何問藥。

  何問藥愣了下,心說伱怪我沒給你送禮?秘境中我為啥受傷,還不是你不要臉,而我太要臉!那我也不要臉!

  「確實貴重了些。」何問藥深吸了口氣,擠出笑,只當沒看懂林白的意思。

  「師父教過我,說再貴重之物也及不上人命重要。」孟圓竟十分有道理,「活命之恩,怎麼報答都是應該的。」她指了指宋靜嫻,笑道:「若非你不愛女色,我都想把靜嫻送到你榻上了。」

  「師姐。」宋靜嫻臉紅,低下頭看別處。

  「師姐莫要取笑我了。」林白瞅了眼面紅耳赤的宋靜嫻,心說我可伺候不過來。

  「丹論事關根本,如今可有眉目了?」孟圓見林白確實對宋靜嫻沒有別樣心思,便又扯正事。

  「不瞞師姐,這幾日來,我日日都在想著丹論之事。」林白老實回答。

  「我也是啊!」何問藥扼腕出聲,瞧著孟圓。

  「丹論玄之又玄。若是擬的契合自身,大道自然順暢許多。若是不合自身,怕有諸多後患。」孟圓是見過世面的,接著道:「是故若擬丹論,自是要謹慎些的。」她又指了指林白手中的簿冊,笑著道:「我輩不必對前人路途亦步亦趨,可若能稍稍借鑑,或有奇效。」

  「師姐此言有理。」林白贊同。

  「不必說今不如古,也不必說古不如今。但凡能至金丹境,必然有出彩之處。能一觀諸位前輩所悟,便是天大的機緣!」何問藥也贊同的很。

  「這麼說來,你願意收下了?」孟圓頗有欣喜,似了卻一樁心事。

  「師姐的愛護之意,我豈能不知?說起來,我與雲霞宗早就有過往來,承蒙許多恩惠。」林白摩挲簿冊書面,面上有笑,接著道:「當年曲如意築基,我與她回返之時,遇九陰山築基攔路,乃是高元元前輩解救。後來錯失天啟機緣,高前輩又開導於我,贈我酒葫。及至眠龍山時,初遇師姐,破雲子前輩亦是關愛有加。兩位前輩一瀟灑隨心,一德高望重,我都敬重的很,只盼能稍稍回報。」

  「回報云云,那也不必多說。師父和師叔是看重你,才會有所關愛。」孟圓開心一笑,自知這位轉輪師弟明白贈禮是為曲成甲之事,而言語中亦有化解恩怨的之意,便笑著道:「再說了,你亦有救我等之舉。咱們也算共過生死,算不得外人。」

  「我也共……」何問藥開口,見沒人瞧他,便閉了嘴。

  「師姐此言有理。」

  林白稍稍頷首,單手握著簿冊,笑道:「此物與我大有助益,或能助我擬定丹論,成就金丹之身。」

  「助人成道,我輩樂事。」孟圓笑。

  「不錯!」何問藥跟著開口。

  宋靜嫻也點頭。

  「助人成道,我輩樂事。」林白複述孟圓話語,低頭輕輕撫摸簿冊,笑著道:「前番秘境援手,是為師姐等人,亦是為我,不敢索求厚禮。師姐方才既已送了妙妙禮物,便算了了。」

  「那怎麼能行?」孟圓十分認真,「事關你大道,望你收下。」

  「事關大道。」林白嘆了口氣,道:「我記得方才師姐有言,乃是說丹論事關根本。我若收了此物,那便是違卻本心,念頭再難通達,豈非壞了根本?即便能成丹論,又能走得了多遠?」

  把那簿冊丟到宋靜嫻懷裡,林白笑著道:「昔日我為魚肉,半點反抗不得,雖屈膝求活,猶存拼死之心。如今既已入道,見天地廣闊,怎能越活越回去?稍稍見一寶物,便割下昔日舊怨?」

  宋靜嫻呆呆愣住,看著簿冊,也不知該如何辦。

  何問藥在一旁看著,比林白還著急,當即道:「有道是,展顏消宿怨,一笑泯恩仇。轉輪兄何必執著?」

  「師弟,」孟圓不再稱呼轉輪兄,只低聲道:「大道艱難萬分,境界之差便是天塹。你莫非真想效仿陳天人故事?」

  所謂陳天人故事,乃是指的越階斬敵。

  「不敢。」林白微微搖頭,笑著道:「仇怨非是因我而起,卻該由我來了結。或許那日我念頭通達,便揭過此事了。只是還不是現在。」

  孟圓想了一會兒,微微點頭,嘆了口氣道:「既如此,那也不勉強了。」她不顧何問藥的期待目光,慢悠悠的收了簿冊,叮囑道:「曲師叔乃是老宗主嫡傳,是故無有私怨。你既有雄心,日後還是需小心些才是。」

  這話乃是規勸,並無威脅之意。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林白坦然一笑,道:「數萬里碧波我都走過了,還怕走不到曲成甲面前?」

  「其實我覺得……」何問藥正說著話呢,孟圓便起了身,宋靜嫻跟上。

  「看好如意,莫讓她被散修拐了去。」孟圓帶叮囑一句,便帶宋靜嫻離開,後者不時回頭。

  待二女離去,何問藥露了原形。

  「轉輪兄不智啊!你不需多說,先應了下來多好!待成就金丹,再尋上門羞辱那曲成甲一番,豈不妙哉?」何問藥扯住林白袖子,很是可惜。

  「這豈非違背孟師姐贈禮本意?」林白問。

  「方才孟圓只說送禮乃是為秘境之事,又沒說為曲成甲之事!」何問藥搖頭不止,手指點著林白,道:「你呀你,不會裝糊塗!」

  「准!」林白服氣了,道:「何兄,我還未入道時,便有一高人騎我身上,說我不會裝糊塗。」

  「哦?後來那人呢?」何問藥好奇問。

  「嘿嘿。」林白不多言,只問道:「九陰山和雲霞宗來人,所為何事?」

  「還能是什麼事?九陰山來求和,雲霞宗來說和。」何問藥一副智者模樣,「兩弱一強,人家自然就吃到一個槽里了。」

  「原來如此。」林白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扯著閒話,一塊兒往樹林外走。

  「轉輪兄,秀秀師妹怎樣了?」何問藥一副關心模樣,道:「秀秀師妹鍾靈毓秀,怎能一直在山林中受苦?你該跟她好好說說,把她帶回來才是。橋山地方廣大,多有靈地,自有她的棲身之地。便是沉玉仙子,也有上佳洞府候著。」

  你哪是擔心秀秀,你是想給橋山派拐個元嬰狐狸吧?這功勞你想要,我不想要?我還想拐我洞府里呢!

  林白點點頭,道:「仙子待我甚厚,也樂意跟我說話,我必然把何兄的話傳到!」

  「那好啊!好的很啊!」何問藥開心極了,拽住林白袖子不放手,道:「轉輪兄,你我生死之交,乃是知心之人。我恩師是橋山派掌門,自當出些力啊。你若是有難處,自管來跟我師尊說。」

  這會兒成生死之交了?

  「這……」林白嘆了口氣,道:「也不知是何緣故,尊師好似對我頗有偏見。說心裡話,我怕岳掌門怕的很。」

  「轉輪兄勿憂。」何問藥熱情的很,「以前因眠龍山之事,師父失了偏頗。如今咱們都是一家人,他老人家看你就像看自家子侄,又怎會為難你?只會疼愛你呀!」

  林白沒脾氣,只覺岳豐樹收的三個徒弟真是沒法說。

  「何兄,其實不瞞你。」林白嘆了口氣,道:「仙子知我與秀秀極要好,便屢屢邀我前去眠龍山,好能日日跟秀秀廝守。不過橋山事多,我一直沒去。正打算過些日子就走一趟,跟她老人家說一說話,盡一盡孝。」

  「好事兒啊!去吧去吧!」何問藥催促。

  「只是眠龍山中多有妖獸,龍門坊又多有歹人。路途遙遠,我又力弱,若是有一符寶傍身……」林白期待的看向何問藥。

  何問藥愣住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白一番,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道:「剛孟圓給你好寶貝你不要,怎這會兒惦記上我師父的符寶了?」

  「孟師姐是外人,你我是自己人。」林白道。

  「你才是裝糊塗的高手。」何問藥搖著頭離開,再不跟林白說一句話。

  「這人心懷大志,怎連個符寶都不願投?線都不給,怎麼釣魚?」林白感嘆。

  金丹祭禮算是收了尾,破雲子和九陰山金丹也沒多停留,不知議成了什麼協議,反正一溜煙的又走了。

  孟圓連跟曲如意見面的空兒都沒。

  林白也沒急著回信義坊,反跟朱見羊論道談天。

  估摸著顧瑤已回了她洞府,林白這才尋上門。

  坐到小水池邊,林白見顧瑤在畫陣式,便湊上去一直嘆氣。

  「林轉輪,你為何嘆氣?」顧瑤不耐煩的問。

  「雲霞宗孟圓孟師姐找我了。」林白道。

  「這種事不用跟我說!你若是把她睡了,我倒是樂意聽一聽。」顧瑤道。

  顧家以後若是這種人掌權,那還是早早散夥吧。

  「你怎這般齷齪?孟師姐尋我,乃是事出有因!」

  林白忍著頭疼,講述了孟圓贈書之事。

  「推了也好。」顧瑤立即贊同林白做法,「要是收了,日後不好翻臉!」

  她是個有心氣兒的,林白就喜歡她這一點。

  「是啊!」林白趕緊接口,「我尋思著,我此身此心早已是老祖的,此番貿然推拒議和之事,也不知會不會違了老祖的意。」

  閒著也是閒著,順帶表表忠心,說說立場。

  「你受人欺辱,身懷報仇之心,乃天經地義,老祖怎會怪你?」顧瑤立即道。

  林白也是這麼想的。不能只讓你顧大娘報仇,我們小輩就得忍辱負重吧?

  「說起來,最近我苦思丹論而不得,心中頗有雜念,久久不能平靜。」林白嘆了口氣,道:「不知老祖有無言語教我?」

  林白看著小水池,心說狐狸說的傳道之人到底是誰?就算不傳道,那也得先問問顧家有無歷代金丹丹論的記載。

  「唉。」顧瑤幽幽嘆氣,道:「往常時候,我三五個月不跟老祖說一句話。只你一來,就得時時叨擾老祖。」

  說著話,她捋起袖子,毫無淑女模樣。

  「要不讓我來攪?」林白自薦。

  「老祖不認別人。」顧瑤搖頭。

  「我到底還是外人……」林白幽幽嘆氣,頗有傷感。

  「好了好了,我可沒把你當外人,老祖也一樣。」

  顧瑤拿林轉輪沒法子,只能哄了兩句,然後伸手入水池,閉眼攪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