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轉輪的報恩

  第183章 轉輪的報恩

  暗室之中,一燈如豆。

  有一男子,黑須黑髮,玄色道袍,正倚著蒼黃燭火,手執黑子,凝神細思橫縱之理。

  此間只一人,一矮案,兩蒲團,再無旁人,分明是獨自對弈,欲勝己心。

  執棋良久,方才落子。

  忽的有一飛蛾悠悠而來,繞著燭火盤旋不定。

  這人手指輕抬,飛蛾登時受力,飄飄然盪向遠處。

  然則飛蛾毫不氣餒,又尋到燭火跟前,不懼火燒,虔誠如求道赴死之人。

  「燈引飛蛾拂焰迷,坐守冥心獨對棋。」

  這人竟生感慨,「蛾兄,前路雖有光明,卻非你歸路。」

  說著話,輕輕彈指,那飛蛾又被推遠,消失在燭火暗影之下。

  就在這時,幽幽燭火微微一動,那人眼前一花,便見一人立在身前。

  這人二十來歲年紀,樣貌不差,只築基修為。

  此人懷抱一團青,燈燭雖暗,卻仍能辨出是一青皮狐狸。

  「小姜,你何時跟蛾子認了兄弟?」狐狸語聲慵懶。

  「仙子。」姜行痴立即起身,俯身行禮。

  「以後別抱我,你臭的緊。」狐狸掙脫林白懷抱,跳到矮案上,大眼睛瞅著棋盤,問:「小姜,三更半夜的,自個跟自個玩有什麼意思?看這小子——」她尾巴一動,指向林白,道:「他就比伱會尋樂子,睡你家洞府,吃你家乾糧,睡你家子弟。」

  「……」林白知道狐狸不靠譜,但沒想到這麼不靠譜!讓你來幫忙的,不是讓你拆我老底的!

  「看我作甚?我又沒答應你不能說。」狐狸冷笑,「你心中必然在想,待日後出息了,百倍討回來,是也不是?呵呵,春秋大夢都讓你做了。」

  別家元嬰都是以大神通傷人,狐狸只憑一張臭嘴。

  「老祖說笑了。」林白臉皮極厚,又朝姜行痴行禮。

  「小姜,我聽說你家家教最嚴。如今你家的寶貝疙瘩被人吃了,你好歹說句話。」狐狸當起了理中客,「我絕不偏私!」

  「仙子,」姜行痴笑笑,道:「他們年輕男女,驟然得道,行事不羈些也是有的。再說,他二人不出黑塔,未在外張揚,且隨他們去便是。我家家教雖嚴,卻非迂腐之家。」

  啥也不說了,林白俯身,重重行禮。

  「你倒是大方。」狐狸擺擺尾巴,「來下棋。」

  「是。」姜行痴也不多問,復歸於那蒲團上坐好,「仙子執白,該仙子了。」

  狐狸也不知是真懂假懂,瞅了一會兒棋盤,尾巴摸了個棋子,落於棋盤。

  林白跪坐在狐狸身側,一邊觀棋,一邊給狐狸順毛。

  沒過一會兒,白子便見頹勢。很顯然,狐狸的能耐都在那張嘴上,下棋的手段並不高明。

  但元嬰畢竟是元嬰,狐狸又出手段,使起了盤外招,一會兒說姜行痴愚笨,一會兒說姜家風水差。

  然則姜行痴不為所動。

  狐狸眼見要輸,尾巴一擺,林白當即頭暈眼花,撞翻了棋盤,白子黑子落了一地。

  「擾人興致。」狐狸道。

  林白自知自己算是臉皮厚的,但比之狐狸,尚輸三分。

  「老祖,晚輩失態,還請責罰。」林白儘量給她圓上。

  「好了好了,我不跟小輩計較。」狐狸十分大度,道:「小姜啊,這小淫賊是我徒弟唯一的佞友,此番托我來尋你。非為提親,他是白睡你家女子,沒想過再進一步。乃是另有別事。」

  她把人噁心了一通,尾巴一擺,盤坐閉目,竟不再開口。

  「姜前輩,」林白朝姜行痴行禮,道:「晚輩一直居於貴洞府,多蒙照顧,心中感激不盡。先前我與姜火兄弟相稱,也算相知。後來有事外出,恰好遇了他,姜火托我將此物轉交。」

  說著話,取出那石牌,雙手奉上。

  姜行痴接過,表情不變,只看了一眼,道:「有心了。」

  他不問真假,不問來歷,亦不問姜火之事。

  林白再行一禮。

  「若是姜火還在,異日我必帶他同去,見一番風景。」姜行痴微微嘆氣,「只可惜天不眷憐,你既與姜火兄弟想稱,不妨代他一行。若是無意遠行,可靜待時日,或另有緣法。」

  這話里意思明了,乃是說姜行痴若勘破石牌之謎,便邀林白同去,撞一撞那機緣。

  如果林白不願意去,那待姜行痴功成,另有謝禮。

  林白見姜行痴如此言語,便不再多問,只又行一禮。

  代裴大姐還了恩情,還得了姜家之主的一個允諾,了卻了心事,林白輕鬆許多。

  至於到時去不去,視情況而定。

  「仙子,」姜行痴收起石牌,朝狐狸行禮,道:「仙子可有教導之言?」

  狐狸閉目瞌睡半天,才道:「小魚莫進深潭。求索大道當奮勇上前,亦要存進退之心。」

  「姜行痴拜謝仙子教誨。」姜行痴行禮。

  狐狸不再多說,站起身,跳到林白頭上,尾巴纏住林白脖子。

  隨即青影轉淡,狐狸連同林白,都消失不見。

  再睜開眼時,林白已落到洞府內,手裡還抓著狐狸尾巴。

  「老祖,」林白抱著狐狸,問道:「老祖,到時候我要不要跟他同去?」

  「其間機緣不小,你自是該去。不過……」狐狸跳到地上,盤臥下來。

  狐狸也愛話放一半,林白坐下來,給她捋毛,盼能多些提示。

  「不過呢,」狐狸終於續上了,道:「你最好去了勢再走,要不然你回不來,你那些相好們兒也有個念想。」

  這狐狸說話太好聽了,口吐芬芳,隱含至理,林白嘆服。

  「幹活兒吧。」狐狸甩甩尾巴,閉上眼睛。

  狐狸催工,林白一向懂事,也不敢再拿捏,憋了一股勁兒,起筆畫符。

  忙活半天,只制了三張遮目符,算能交差了。

  狐狸尾巴一卷,三張符籙便溜進她耳朵中。

  林白趕緊上前給她捋毛,生怕狐狸吃飽就走。

  「老祖,我這本命霧氣,到底是何種?您博覽群書,交遊又廣,可有端倪?」

  林白一肚子的疑惑,眼見狐狸得了東西,竟沒立即跑路,實在難得,正好趁此打探打探。

  「本命本就玄奇,有常見之物,亦有奇詭少見之物。且只有相類,絕無相同。本命不知凡幾,我又怎能盡知?」狐狸似被捋毛捋的舒坦,語聲更為慵懶。

  合著你也沒個線索!林白不再打聽,狐狸既然不知霧氣根源,怕是更不知石盤由來。

  若要審明己身,還需自己努力才是。

  「老祖,我能修遁法麼?」林白一副老實模樣,「老祖精擅此道,便是顧老祖也屢屢誇讚,我想跟老祖學學……」

  「就算能學個皮毛,日後也受用無窮。對吧?」狐狸接上林白的話。

  「……」林白還是覺得,狐狸騷一點,嘴臭一點都沒什麼。可若是太機靈,就難辦的多。

  「遁法難修。天賦是其一,本命是其二。」狐狸擺擺尾巴,道:「改日我興致好了再講,今日有人裝窮偷懶,害我沒了興致。」

  「……」林白也皮了,不說就不說,便又問道:「老祖,顧老祖暗中謀事,著我學了許多陣法上的學問。」

  一邊說著話,一邊仔細的捋狐狸毛。

  「學唄,不學白不學。你把她睡了我都不管。」狐狸道。

  這狐狸不騷,話卻騷。林白不以為意,又暗戳戳的打探道:「老祖,您要插手麼?」

  狐狸大搖尾巴,「當日我便有言,即便入三派門庭,也不出手偏幫。如今雖未入雲霞宗,卻也是不能出手的。」她盯著林白,接著道:「我是閒雲野狐狸,誰都別想薅我的毛!」

  「……」這狐狸油鹽不進,嘴巴又不積德,林白沒了脾氣,道:「老祖,秀秀如何了?我何時才能跟她見一見?」

  「見什麼見?」狐狸一聽這個就來了氣,再不復慵懶模樣,「你油嘴滑舌,最會哄騙無知少女,若是讓秀秀來,清白豈非丟了?」狐狸瞪林白。

  「老祖,我與秀秀乃是兄妹之親。」林白氣壞了。

  「她可不這麼想。」狐狸擺尾巴,「小淫賊,你當真無恥。秀秀彼時還沒你那好徒弟年齡大吧?月信怕是都還沒來,你就早早占了坑。」

  狐狸尾巴掃過林白的臉,道:「這狐狸應該你來當。」

  我可不騷。林白也不敢吭聲,只是捋毛捋的更為用心。

  「你翻什麼呢?」狐狸見林白低著頭,使勁兒的捋毛,好似改了性兒。

  「我尋思也沒能幫到老祖的,就想著給老祖抓抓虱子,也算力所能及。」林白虔誠道。

  「……當初要是有你這般臉皮,我就能纏住師父,不至於去楊家混飯吃。」狐狸感慨一聲,盯著林白瞧個不停,「真的,小淫賊,我相信你就算把秀秀賣了,她還能傻呵呵的給你數錢。」

  說完話,狐狸後腿一蹬,當即把林白踹飛,青色身影轉淡,分明是要跑路。

  「老祖,」林白趕緊上前,道:「何時才能再見呀?我見到老祖,就像見了親……親老祖一樣親切!老祖!」

  「心若誠,處處是我;心若不誠,別想再見。」狐狸丟出敷衍之語,尾巴一擺,屁股一扭,化做青影,竟已不見。

  「老祖!我給秀秀煉了些丹藥,你帶回去!」林白趕緊取出一個木盒,話剛說完,木盒憑空不見。

  狐狸總算當了一回人。

  林白坐地上,發了會兒呆,又煉了兩爐虎狼丸靜心。

  然後又打開曲如意的信看,整篇沒扯什麼要緊事,只說被解了禁閉,最近交了些朋友。

  還問及顧大娘和鹿海客之事。問完戰事,又問顧傾水樣貌幾分,性情如何。

  最後提了嘴說有事商議,不日登門云云。

  「曲如意絕非善類,每每遇到她,必遇危機。」

  林白捏著一桿陣旗,「我得想法子躲著點才是。」

  頭疼了一會兒,也懶得再理會,林白閉目來到石盤上,繼續琢磨陣法之妙。

  那《入陣》一書的前七個陣法,自聚靈陣始,到五行陣法,幻陣、困陣、防護陣,乃至於殺伐之意極重的七絕鎮妖大陣。

  這七個陣法由易到難,陣書上不僅講陣式,還有許多衍生之法,且由淺入深,娓娓道來,著實是陣法大師手筆。

  「布陣之要,因地制宜,因勢利導。」

  林白琢磨許久,便又在石盤上演練陣法。

  這七個陣法雖少,更不是如何罕見的秘陣。

  陣書中將七個陣法詳解,非是只為傳授,乃是總綱之意,行點撥之舉,是為通曉陣法,不求一通百通,至少舉一反三。

  日後就算遇了陌生陣式,只要細細琢磨,總會有相類之處,不管是學是破,都會更快。

  只有以此為基,日後再學高深陣法,自能上手快些。

  林白深知著書之人的用意,是故但有所成,必要出門去試。

  先在玉湖擺下蘊水霧行大陣,水氣便遮蔽一方,不僅有迷敵之效,且有助施展水法。

  陣中再套迷陣,乃是為迷惑心智,使入陣者心中生幻,緩其形,亂其心。

  林白逼著妙妙入陣,姜丫頭逼著姜魚入陣,倆人也不多管,自回黑塔歡喜。

  鬧騰了大半天,才把倆孩子放了出來。

  轉眼三個月過去,林白已將七個陣法運用隨心。不僅熟知陣式,演練自如,另還有自己的一番見解。

  所缺者,未經實戰罷了。妙妙和姜魚還不足以試陣,只能算是禍害她倆。

  「我得去跟顧大娘再討要些陣式,多學多練。日後不論居家,還是旅行,總有用處。」

  林白思慮已定,便把妙妙召來。

  此番乃是為師徒一心,其利斷金之故,只盼顧大娘見妙妙年少,而稍稍憐惜其師,少做壓榨。

  「我才不要去。」妙妙不想去橋山派。

  林白便趕緊訓了她一頓,教了些人生道理。

  妙妙自是老實聽訓,一副習慣的樣子,表情像是在盼下課。

  師徒倆扯完了犢子,外面有人打入一道靈力。

  開了門,便見姜春,他身側還有一人,乃是一年輕練氣,著雲紋道袍,是水晶宮的服制。

  「曲前輩有信。」那年輕練氣恭敬取出一封信,雙手奉上。

  「有勞師兄。」妙妙上前接過,她早知師父在雲霞宗有個相好兒,是故朝林白擠眉弄眼。

  如今林白也是築基高修了,便賞賜那鍊氣弟子一瓶凝氣丹,略問了幾句,便打發出去。

  盤膝坐下拆信,妙妙便笑嘻嘻的趴林白背上看。

  「閉眼。」林白道。

  妙妙兩手捂住眼,「羞羞羞,師父跟人在信里也說羞人的話。」

  林白沒脾氣,自身不正,到底沒法以身作則,倒真不好再訓妙妙。

  打開信,便見曲如意筆跡:來還恩情。水晶宮。

  當初裴大姐外出築基前,林白還沒勾搭上顧大娘,是故費九牛二虎之力,自曲如意處得了枚曲成甲的符寶。

  彼時便許下承諾,憑曲如意驅使一次。

  「別人的恩情還不完了。」

  「我要不要當個守信之人呢?」林白摸下巴。

  「有利就守信,無利睡大覺。」妙妙當了軍師。

  果然師徒連心!林白立即板起臉,道:「人生在世,若是言而無信,那與禽獸何異?我輩修士,更應重信義。」

  說到這兒,林白趕緊補了一句,道:「不過妙妙,諸事又有不同。你日後若是遇了這種事,需得先跟師父商議。」

  這話扯完,林白又覺得白講。以妙妙的性子,絕不會做迂腐之事。

  「師父,妙妙記住啦!」妙妙隨口應,分明是沒記在心裡。

  林白沒脾氣,把妙妙趕走。

  摸了摸手腕上的鏈子,林白出門,自去水晶宮。

  來到地方,上了水晶宮二樓,又有一童子引路。

  敲響一屋門,曲如意露出頭,見是林白,便笑嘻嘻的拉了進來。

  裡面竟然還有人,三男一女,皆是陌生面孔。

  「啊哈哈,」曲如意拉住林白,面上笑個不停,朝諸人介紹道:「此人是我好友,道號轉輪,乃是取日月循環轉換之意。精擅丹道,又因其人品貴重,多施善舉,坊間尊稱其為轉輪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