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築基功成
盤膝坐下,物我兩忘。
如此良久,林白心緒寧靜,無悲無喜。
強行築基危險萬分,林白此刻既不恐懼於失敗,也不貪婪其功成。
無有患得患失之心,卻有心向大道之念。
靜坐半晌,林白飲一口猴兒酒,接著摩挲酒葫蘆。
又過良久,取出丹丸吞下。都是尋常之物,有寧靜心神,穩固氣海之效。
所謂築基,便是納來天地靈氣,成洶湧之勢,沖刷肉體,繼而經靈竅轉入氣海。待氣海盈滿,猶自不停,需得容納練氣期數倍,乃至十倍的靈氣才算功成。
這便是最難的關口,輕則氣海受損,築基不成;重則氣海破碎,人死魂消。
若是挺過這一步,氣海盈充,靈力廣袤,繼而便能打破識海屏障,內視識海中的本命,識海氣海相勾連,自此功成。
功成之時,便得本命神通。可能是霸道的殺伐之法,也可能是詭譎的陰損法門,亦或者與旁人無礙的命理之法。
至於能得什麼神通,主要還是看其本命,次要便是自身經歷和所悟。
「此番飲酒踏歌,乘興而來。善始者當善終。」
林白閉目,面向元嬰留字,道袍無風自起,牽動此間天地靈氣。
藏經閣內,除卻林白一人,守衛此地之人皆已外避。
數百丈外,有一偏殿,朱見羊等人皆在此間盤桓,時時遙望殿外藏經寶塔。
裴寧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只兩手圈著,把妙妙抱在腿上。
「那孩子是玉字輩的?我怎沒見過?」看護藏經閣的築基老修,拉著朱見羊的手,問個不停。
「老哥哥,那孩子是玉茂和玉樹的朋友,非為我朱家人。」朱見羊一板一眼的笑著解釋。
老築基點點頭,又看向朱玉樹,問:「玉岩還未築基麼?前些日子我夢到他了,他身上有築基修士的氣息。」老頭拽住朱見羊,道:「就是一頭白髮,老臉皺著,看著像是中了木妖前輩的神通。」
朱玉樹愣了下,面有黯然,邁步往外走去。
「老哥哥,玉岩何德何能,配讓木妖前輩出手?」朱見羊哈哈一笑,「老哥哥,你常在藏經閣不出來,自不知道,其實玉岩剛出去尋機緣。你夢中有兆,怕是玉岩能功成。」
「那就好,那就好。」老修頗有欣慰,「我今年估摸熬不過去了,就看小一輩的了。」他那蒼老的皮包骨的手,緊緊握住朱見羊的雙手,「你還年輕,大道上還是有指望的,莫要步了我和見水的後塵。該闖還是要闖一闖的!」
朱見羊苦笑。
沒過一會兒,此地舒緩如流水般的靈氣如煮沸一般,涌動不休。
繼而靈氣飛快向藏經閣凝聚,以至於平地起風,落葉飄飄。
很快,此間靈氣越聚越多,藏經閣四周風聲獵獵。其間有五行之意,有和緩之氣,亦有狂暴之意。
靈氣繼而向藏經閣頂樓匯聚,最後如旋渦一般懸停在藏經閣塔尖之上。
很快,一群朱家子弟來到偏殿,人人皆有酒意。
「伯父,這是怎的了?」朱玉茂面上都是酒紅之色,頭髮散亂,踉踉蹌蹌的進來。
然而朱見羊和那老修說話,根本沒搭理他。
「是他?」朱玉薔看向裴寧。
裴寧笑著點點頭。
朱玉薔也不說話,回身呆呆的看向藏經閣。
發了會兒楞,朱玉薔又招來兩個年輕弟子,為諸人倒上醒酒的茶水。
「玉茂,伱過來。」朱見羊招手。
朱玉茂趕緊上前,先行了禮,才道:「伯父有何吩咐?」
朱見羊指了指藏經閣,道:「他築基前,說要收妙妙為徒,我替你應了。」
「那自是好事啊!」朱玉茂欣喜之極。
朱見羊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
朱玉茂看向妙妙,只見妙妙坐在裴寧腿上,正嘻嘻笑著看向自己。
「姐姐,」妙妙仰起頭看裴寧,一手指著朱玉茂,道:「我爹傻。」
朱玉茂老臉一紅,道:「那是師娘,不是姐姐!」
妙妙根本不理,只是笑。
裴寧笑著捏了捏妙妙臉蛋,也不說話。
再往外看,靈氣於藏經閣上越聚越多,此地方圓數里內的靈氣為之稀薄。
很快,天上微微變了顏色,陡添幾分陰沉。
那靈氣旋渦緩緩下壓,攜洶湧狂暴之意,急速的自藏經閣塔尖湧入。
一刻鐘過去,猶自不停。
偏殿裡的朱家老幼無人出聲,只是個個屏息靜觀。
就在這時,一道綠色遁光飛來。
落地現出三人,打頭的是個三十上下的築基女修,後面跟一少年一少女,皆是練氣。
來者正是顧芳。
朱家諸練氣朝顧芳行禮,顧芳微微點頭,她身後二練氣也只點頭,卻未回禮。
朱玉樹想上前說話,卻被朱玉薔一把拉住。
顧芳上前,環視一圈,在裴寧身上略略停了下,便朝朱見羊和那老築基笑道:「可是朱見山老爺子當面?可還記得我?」
「老頭子老眼昏花,識不得許多鼻孔了。」老築基語聲愈加蒼老。
顧芳無奈一笑,掃了眼身後的兩練氣,繼而作揖行禮。
老築基與朱見羊回禮。
「玉薔,來扶你老伯去歇息。」朱見羊招手。
朱玉薔看了眼外面藏經閣,這才趕緊上前,扶著朱見山往後面走。
「你家的哪位後輩?」顧芳立在偏殿正中,看向藏經閣,笑問:「是玉陽,還是玉環?」
「非是我家兒郎。」朱見羊扶須笑笑,道:「師妹原也認得,曾在龍門坊見過的。」
林白與朱玉樹飲酒之時,便說過此事。是故朱見羊也知道,更知林白得了顧芳些許恩惠。
「原來是他。」顧芳微微點頭,「彼時他失了築基機緣,卻無頹喪之氣,反有昂揚之態,當時我便看他是個好苗子。」
「正是。」朱見羊扶須笑,「正因如此,他此番過來,與玉樹等人說起你,一直說你不愧是元嬰後人,風華絕代,生平僅見。」
裴寧本在逗孩子,一聽這話,她便捂住額頭。非是她不信林白會這麼說,而是她確信林白真說過。
而且,這種話必然不止對一個人說過。裴寧太了解林白了,她知道就算拉來一頭母豬,林白也能想法子夸上兩句。
裴寧又看了眼朱見羊,她聽林白談起過朱見羊,知道這是位人情練達的,是故不一定就信林白的誇讚之言。
而此時偏偏說出,大概也存了為林白說話的心思。另就是,那位顧家築基大概少出門,少了些人情學問。
果然,顧芳聞言失笑,「不過隨手幫他個小忙,竟記了這麼久。」她搖搖頭,嘆了口氣,「他倒是個老實人。」
朱見羊又同她閒扯了兩句,便問正事,道:「師妹,若是有事,不妨隨我去尋家主。」
「師兄,你家家主老邁,如今你家管事的,也就是你和玉樹了吧?」顧芳笑著問。
「我這等人只能做些俗事,管管店鋪罷了,如何能管家族之事?」朱見羊無奈一笑,又道:「既然師妹有事,不妨道來。若是我朱家能幫上忙,必不推辭。」
顧芳卻不說話。
朱見羊早成精了,朗聲道:「玉樹!」他往外揮揮手,道:「此番恰逢築基天象,你帶孩子們去外面觀摩,若有所得,亦是幸事。」
朱玉樹行了一禮,朱家諸子弟亦是行禮,盡皆退出。顧芳帶來的兩個練氣也跟了出去,只沒人同他倆說話。
裴寧把妙妙放下來,牽著她手往外面走。
來到偏殿外,便見藏經閣塔尖有一巨大靈氣旋渦,頗有狂暴之意。
因著如此,連帶著鳳鳴山天象也頗有異常。
一會兒天稍黑沉,一會兒又見明亮。
又過了一刻鐘,天上積聚的靈氣不少反增,似乎無窮無盡。
如龍捲般壓向藏經閣塔尖,好似重雲壓城,要粉碎所有一般。
也無威壓,可仰觀的眾人卻有沉重之意。
「道祖護佑,道祖護佑……」
裴寧側頭,看向旁邊一直喃喃的朱玉薔。
「你跟他熟識?」裴寧小聲問。
朱玉薔愣了愣,不好意思的回道:「倒也不算熟。只他在我家靜修之時,都是我前往送飯。」
裴寧點點頭,心說林轉輪肯定在吃飯時沒少糊弄人家。
又過片刻,天上靈氣旋渦似在變幻顏色,成五行之態,繼而又合而歸一。
其間隱隱有劍意縱橫,卻不凌厲,不似地火之霸道,反乾淨純粹,似新生嬰兒。
異象持續了兩個時辰,靈氣龍捲還是不停不休的向塔尖注入。
而四周劍意也越發淺淡,已辨不出是何意。
此時已入夜,漫天星辰。
又是半個時辰,忽聽微微蟬鳴,接著靈氣旋渦緩緩消散,繼而如潮水般退卻。
天上出現一團白蒙蒙的雲彩,又似霧氣,遮蔽住整個鳳鳴山。
「成了吧?」朱玉薔連忙問朱玉樹。
朱玉樹笑著頷首。
「我就知道賢弟一定能成的!」朱玉茂眼眶有淚。
裴寧此時也鬆了口氣。
妙妙把滿是冷汗的小手從裴寧手裡掙脫,嫌棄的在裴寧衣擺上擦來擦去。
待到裴寧看她,妙妙已換上一副笑臉。
「你師父業已功成。」裴寧對妙妙講。
「嘿嘿。」妙妙嘻嘻笑。
偏殿內,二人止住話頭,都看向外面。
「竟然真讓他成了!」顧芳微微笑,問道:「他不是丹師麼?怎有劍意?」
「他觀陳前輩留字,這才一心築基。許是另有所悟。」朱見羊道。
「原來如此。」顧芳點點頭,嘆了口氣,「不過想起來,陳前輩才是真正的風華絕代,我如何稱得上風華絕代?」
朱見羊看了眼顧芳,心說你還真信你風華絕代?
「他此番築基用時頗久,想來確有能耐。」顧芳卻沒看出朱見羊的異樣,只是道:「他煉丹之法得自朱見光,劍意乃是觀你家的元嬰留字,築基功成更是借你家藏經閣,算得上是你家的人了。」
「非是如此。」朱見羊搖搖頭,「師妹不知,他雖與我家有淵源,卻非附庸。他對玉茂和玉樹皆有救命之恩,我家與他交,乃是友朋,沒有高低。」
「那你還不儘快籠絡住?」顧芳伸手指了指四周,「你家都成這樣子了,莫放了人去。那怕結成姻親也好。」
朱見羊苦笑一聲,道:「我家如今連金丹都無,怎籠絡的住這般年輕的新晉築基?況又是丹師。」朱見羊搖搖頭,道:「他自有道侶,感情深厚,何苦去讓他作難?」
說到這兒,朱見羊盯著顧芳的雙眼,道:「我一向行事,不愛勉強別人。是故,也不愛別人來勉強我。」
顧芳笑了笑,道:「師兄,你家無有金丹,卻白白占著這般好地方,心裡當真不慌?真當別家都是善人?」
朱見羊沉默半晌,道:「你只需說如何做便是。」
「我就跑個腿,怎能知曉?」顧芳攤手,「正需你去橋山派走一趟。日後朱家興盛,或許就從今日始。」
朱見羊又是沉默良久,方才點頭。
「那也不急在一時三刻。」朱見羊不復先前的謹慎的苦臉,反笑著指了指外面,「新晉築基,總是要沾沾喜氣的。」
顧芳點頭,不再多說。
夜色深沉,外面並無人散去。
妙妙被裴寧摟在懷裡,正自沉睡。
待到天亮,藏經閣大門打開。
林白從中走出,邁步上前。
朝諸多朱家子弟作四方揖,林白笑道:「身處福地,其功自成。勞諸位久候。」
諸人回禮。
裴寧遠遠瞧著,只覺林白眼中似倒掛星辰,有時光流轉之象,但轉瞬又消失不見。至於別處,卻瞧不出異樣。
若要細究,怕是要坦誠相見。至於得何神通,亦是要費些氣力才能得知。
「可還識得我?」顧芳走上前,笑著問。
「姐姐援手之恩,一日不敢忘懷。」林白朝她行禮。
這話一聽,倒像是別人救了他一命似的,其實就是人家允他搭個順路飛舟而已。
顧芳回禮,笑道:「築基功成,有何感觸?」
林白笑著道:「只覺得身上力氣無窮無盡,似乎能搬山填海,盪盡世間萬物。又覺世間萬物都在掌中,不管是地上的微塵,還是高天的星辰。似無所不能。」
說到這兒,林白又謙虛一禮,道:「可待氣息穩固,又覺自身如螻蟻,不及地之厚重之萬一,不及天之高遠之萬一。」
「你能如此想,便得嘆為觀止之意。」
朱見羊扶須笑,「所謂築基,不過是凝聚的靈力多了些,能做的事多了些。修行之路漫漫,大道之途蒼茫。昔日如嬰兒牙牙學語,如今已能蹣跚學步了。山雖高,終在腳下。」
「金丹之下,皆為虛妄。你前路還長,需停不得腳步。」顧芳卻冷不丁的潑了盆冷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