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且看著他，他也看著姜且，過了片刻，她一言不發側過身，把人讓了進來。

  周衍一進來，就發現房間裡多了許多嬰兒用品。

  對於他們之間的孩子，她原來也是滿懷期待。

  這一點倒是讓周衍心裡舒坦了不少，連帶著臉上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最近…還吐嗎？」他主動開口打破沉寂。

  姜且沒看他，拿過幾件剛洗好的小衣服疊了起來，低聲回，「不吐了。」

  他淡淡嗯了聲，又問，「胃口怎麼樣？」

  她依舊不冷不熱，「還行。」

  他沒再問了，原本就是沒話找話，姜且明顯不想搭理他，他也不願一直熱臉貼冷屁股。

  老太太已經發話了，這次來，說什麼她都要跟他走的。

  周衍靠在一邊，盯著她消瘦的背影目不轉睛。

  姜且仿佛拿他當空氣似的，也不主動說話，一件一件極有耐心的整理著小衣服。

  很快周衍就發現了不對，「怎麼都是粉的？」

  她倒是有問必答，「粉色好看。」

  他嗤笑，「是個兒子也穿粉的？」

  她手中的動作一頓，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開玩笑，一本正經的反問他，「不行嗎？」

  「行，」他毫無異議，「你是他媽，你說了算。」

  這樣好說話的態度倒是叫姜且成功的回頭朝他看過來。

  四目相對，兩人男的沒再劍拔弩張，姜且憋不住了，主動問，「你來幹什麼？」

  他單手插兜，一副理所應當的口氣，「當然是接你們回去。」

  「去哪兒？」姜且一愣。

  周衍卻面不改色的說，「當然是回家。」

  「家？」姜且喃喃。

  除了這棟房子，姜且沒打算把任何地方當成家。

  驟然聽到這個字眼，她好不適應。

  周衍卻不管她接不接受，直接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她，「我們先去領證，等做完月子，我不限制你自由。」

  姜且只有一個問題，「外婆呢？」

  「我問過了，她不過去。」見姜且瞬間湧出了眼淚，周衍怕她上火，又緊跟著補充了句，「等你生了孩子，我把她接過來看你，她現在身體不好，需要靜養，你們在這兒，太打擾她了。」

  外婆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姜且比誰都清楚。

  她明白外婆的意思，但這不是她的家嗎？她在自己的家，會打擾到外婆？

  周衍等了半晌也不見姜且說話，他隱約覺得不對勁，思忖片刻，主動走過去。

  他伸出手，一言不發撥開姜且垂在臉頰的碎發，露出她白皙的臉頰。

  不看不知道，原來她哭了。

  沒有撕心裂肺，沒有崩潰嚎啕，只是壓抑的流著眼淚。

  活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

  「你在那邊上過學，也不算全然陌生，時間長了，自然就習慣了。」

  他用手背摸了摸她的臉，輕聲安撫。

  肌膚相觸的瞬間，她背脊明顯一僵，卻沒躲開。

  七個月不見，身上的刺明顯少了很多。

  周衍眉心微松，放下心來，一把從後面將人抱進懷裡，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意味。

  姜且毫無防備，手上的小衣服掉到地上，她下意識去撿，他卻不給她推開自己的機會。

  「怪我？」他啞著嗓子。

  姜且裝傻充愣，「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被她拙劣的演技逗笑了，要是真的聽不懂，何至於變扭成這樣。

  還好，她也不是對他全無反應。

  「你把他忘了吧。」

  突然，他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分不清是商量還是命令。

  姜且知道他說的是誰，那個人，從那天見過面之後，姜且這輩子都沒打算再有聯繫了。

  「可以啊，」但是她故意說，「我把他忘了，你給我什麼獎勵？」

  話音落下，她帶著水霧的目光一眨不眨迎上他的視線。

  直接打了周衍一個措手不及。

  「姜小姐這是在跟我撒嬌嗎？」他不明所以的蹲下身，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且任由他上下其手，「姜廣濤給我下藥的事，你不會忘了吧？」

  他這才明白她的真實目的，「想利用我給你報仇？」

  「怎麼能說是利用呢，」她不知何時也學會了冠冕堂皇那一套，「這件事，周總不也是受害者嗎？」

  他抑制不住的低低笑了出來，她的算盤珠子簡直不要太明顯。

  借他的手，泄自己的私憤，還美其名曰，說是為了他好。

  不過，只要她肯為他費功夫就好。

  「你說吧，想怎麼辦？」

  他爽快的答應下來，對自己的女人，他從不吝嗇。

  姜且原本想讓周衍把人直接踢出公司，但這樣一來公司就沒了主事的人。

  她一賭氣，簡單粗暴的說，「你讓他把周家和林家給的錢都吐出來，順便，找人再教訓他一頓。」

  「這麼暴力？」

  他挑眉，為她的心無城府感到好笑，打蛇打七寸，這種小打小鬧，對於姜廣濤那種人，根本無傷大雅。

  但周衍並沒有直接戳破這層窗戶紙，這個道理她不懂沒關係，以後日子還長，他慢慢教她。

  他先討要了一個保證，摸了摸她圓滾滾的肚子，意有所指的說，「總不能你說忘了就忘了，口說無憑。」

  姜且明白，天上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

  在周衍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就已經做好準備，傾身上前，低頭在他臉上吻了一口。

  原本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但周衍卻早有預謀，在姜且湊上來的瞬間，突然轉過頭，將自己的嘴唇迎了上去，將她深深吻住。

  林淮的吻總是克制的，紳士的，但周衍與他恰好相反。

  這樣陌生的感覺叫她一時之間接受不了，當即就想退縮，但周衍要是不願意，誰能跑出他的手掌心。

  姜且被他拉進懷裡，吻的上氣不接下氣，好半晌才得以自由。

  「早有準備？」

  他眼中含笑看著她，她嘴裡都是草莓糖的味道。

  姜且氣喘吁吁，卻也沒什麼好否認的，「看破不說破，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原來兜兜轉轉，他自以為掌控全局，卻沒想到，竟然被這小丫頭暗算了一遭。

  她大約是從老太太給他打那通電話的時候，就想到了他會來，所以她欲擒故縱，什麼都不肯多說，讓他眼巴巴的跟過來，又特意準備了這齣美人計。

  想通這一切，周衍笑了。

  發自肺腑的一聲，她真是他的克星，即便這樣被算計，他卻也是心甘情願鑽進她的陷阱。

  ——

  在凌市休息了一晚，轉天中午，姜且就收拾好了東西跟著周衍回了A市。

  在機場和老太太分別的時候就，姜且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一走，從此以後她就是周家的人了。

  雖然得到了保護，卻也永久失去了自由。

  未來的一切都是未知，還要經歷生產難關，她慌的不行，但這一步，卻遲早還是要邁出。

  這個道理老太太明白，所以她更明白。

  於是登機時間一到，姜且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跟外婆說了再見。

  有張媽在，會照顧好她的身體，只要她好好的，外婆的心病也算得救了。

  但是姜且沒想到的是，下了飛機，周衍直接把她帶去了周家老宅見父母。

  周父周母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兒媳，可想而知會是什麼態度。

  於是在路上，周衍提前讓姜且做好心理準備。

  姜且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只問了一句，「結婚以後我們要一起住嗎？」

  「你想一起嗎？」周衍好整以暇看著她。

  姜且倒是有什麼說什麼，「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己獨居。」

  也就是連他也不要。

  周衍不怒反笑，明目張胆的嚇唬她，「那可不成，你一個人，多危險啊。」

  她不接茬了，盯著車窗上的一隅，不知道在想什麼。

  「等下無論發生，都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拉住她的手，周衍才發現姜且的所有淡定不過是外強中乾而已，因為，她的手心上都是汗。

  他沒再嚇唬她，默默的握緊了她的手。

  因為提前通知過老宅，所以當車子抵達時，傭人已經等候在外面了。

  周衍扶著姜且下車，老宅主打復古風，是周家祖上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到了周老爺子這裡，無論修繕還是裝潢都無可挑剔。

  姜且頭一次這麼直觀的感受到，什麼叫門第之差。

  縱然外公外婆在凌市的家已經算不錯，但和周家卻還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怎麼了？」

  見她臉色不對，周衍還以為她不舒服。

  姜且輕晃下頭，這個時候，也知道找保護傘，再三跟他確認，「你說過，會護著我的，對吧？」

  「把心放在肚子裡，一會兒吃了飯，上樓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去領證。」

  周衍上前，安撫似的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這一幕，恰好被聽見動靜走出來的周母看見。

  大著肚子還不安分，真是個狐狸精。

  她兩步走出來，頤指氣使的說，「周衍，你過來。」

  姜且聽見周母的聲音，順著聲源往過去，就見一個貴婦人站在門口，正一臉不悅的盯著她。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很準的，當時姜且就覺得她們之間磁場不合，卻不料一上來，周母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