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市場、幻夢和畫

  日暮西斜,金色的雲霞在天邊翻湧。

  昏黃的餘暉將大地擁在懷中,盡己所能為世界送去最後一絲溫暖。

  張宇辰走過一扇扇門,在走廊盡頭停下。他抬手準備敲響面前的鐵門,卻發現門根本沒關。

  張宇辰推門而入,就見林天浩正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腦袋枕在陳淵的大腿上閉眼歇息。

  「對不起,我來晚了。」

  見二人一副明顯等候多時的樣子,張宇辰有些抱歉。

  「沒事。」

  陳淵搖了搖頭,對此並無所謂。他的聲音很輕,應該是怕吵醒正休息的林天浩。

  不過林天浩還是醒了。他坐起身看了眼對面掛在牆上的時鐘,意識明顯還有些朦朧。

  「我們出發吧。」

  在緩了一會後,林天浩站起身向二人說道。

  陳淵沒說什麼,站起身經過張宇辰身邊走向房門。他將手放在門把手上。只一瞬,張宇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可他並不能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走吧!」

  林天浩這話是和發愣的張宇辰說的。二人走到陳淵身後,待他打開面前藍色的鐵門後,張宇辰終於明白到底哪裡不同了。

  門外已經不再是學校昏暗的走廊,而是一片開闊的空間。瘋長的野草,亂堆的沙土,零散的被丟棄的垃圾。張宇辰認出這裡是靠近郊區的一處廢棄的爛尾樓。來時的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合上,消失。

  平常這裡是一些流浪漢與流浪貓狗的聚集地,可今天的現在卻只有他們三人光顧這裡。

  「那個市場就在這裡?」

  張宇辰環顧四周,目之所及之處不見一個人影,除了他們。

  「別急,還要在走一段路。」

  陳淵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自顧向前走去。林天浩與他並排而行,而張宇辰跟在他們身後。三人一路無言。

  閒來無事,張宇辰觀察起前面二人的打扮。陳淵與林天浩今天的穿著並無什麼特殊,就是平常人很普通的夏日著裝。不過張宇辰注意到,陳淵的褲子口袋上掛著一條古銅色的鏈條,鏈條的一端伸入口袋,掛著什麼東西。直覺告訴他,那東西很危險。

  三人來到爛尾樓一樓的中間空地上,陳淵抬起手,指尖指向前方。

  張宇辰閉上眼睛,將自身部分魔力匯聚在眼睛上。這是「靈視」,今天祈風與古月教他的,說這可以幫他看到些平常所看不見的東西。

  待張宇辰睜開眼後,他也明白了陳淵在幹嘛。他看見康無時將自身魔力從指尖延伸出去,像一根線般伸向前方的空中。不多時,魔力好像觸碰到了什麼東西。

  三人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周圍的景象開始迅速向後退去。待張宇辰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站在了條陌生的街上。

  太陽徹底沉入了遠方的地平線之下,星幕在天空鋪開,月亮的清輝自天空灑到大地上那些無人的角落。

  店鋪林立,人群熙攘。孩童的嬉鬧聲,朋友的談笑聲在耳邊迴蕩。明亮的街燈下,是條熱鬧的街道。

  如果不是見到有個孩子徑直穿過了自己的身體,張宇辰一定真會這麼想。

  「這些人是…假的?」

  張宇辰再次開啟了靈視,此時在他眼中,街道上只剩下了些來往的行人。雖然人數也不算少,但絕無法撐起一個熱鬧的街景。

  「恩,假的。這是「時空」魔術師的能力,「重現」過往「記錄」的影像。」

  陳淵將手伸向周圍的人,只見一個個看似鮮活的人穿過他的手臂。

  「只是影像?」

  張宇辰有點難以相信,面前的人少說也有兩三百人,結果絕大部分都只是投影像。可事實就是如此,他不得不信。

  如果「重現」的是他人的「能力」,那麼那個能九會被弱化。如果是人、事或物品,三級以上可以重現實體。不過所重現的事物只會按照「記錄」行動,不會有所謂自主意識。」

  陳淵和林天浩邁開步子向前走去,對於目前的狀況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現在這一切是…」

  「是這裡主人已然消失的故鄉,回不去的過往。」

  張宇辰的話還未說完,康無時便回答了他的疑問。

  「您認識這裡的主人。」

  張宇辰有點意外,因為陳淵的語氣就像在說一位認識許久的好友。

  「不認識。不過對於「時空」來說,從這個場景中已經可以知道很多事情了。還有,對我不必用敬語。」

  就在幾人談話間,三人來到一幢木製的店鋪門前。

  朱門紅漆,雕樑畫棟,說的就是這種建築吧。明明是只有兩層的小樓,卻依舊氣派。

  三人推門而入。踏入門內的一剎,一股無法描述的異香便縈繞在眾人鼻尖。張宇辰的靈視未關,在他眼中香氣如有實質,他順著香味尋去,發現源頭是盞擺在櫃檯旁的銀制香爐。

  櫃檯後站著位身穿紅色旗袍的女子,長髮披肩,五官溫婉,應是這家店的掌事了。

  「親愛的客人,請問有什麼可以為你幫忙的嗎?」

  女店主露出得體的微笑,算得上熱情。

  「我要那幅畫。」

  陳淵抬手指向了女店主身後,櫃檯後的牆上掛著幅小橋流水的水墨畫。張宇辰仔細地看著那幅畫,可並未覺察出什麼異常。在他眼中,這幅畫上並未有任何魔力。張宇辰不明白為什麼陳淵要買這麼一幅再普通不過的畫作。

  在張宇辰思索間,康無時已經和女店主談好了價格。

  陳淵右手一翻,一枚金燦燦的金屬貨幣便出現在了手中,吸引了張宇辰的目光。

  張宇辰還未在現實里見過真的金幣,可惜還沒看兩眼那金幣便被女店主收了起來。

  陳淵走到櫃檯後,在眾人的注視下準備去取那幅畫。陳淵將自己的右手放在畫上,一眨眼,畫便消失了。

  「儲物空間?」

  張宇辰想起了以前看過的那些小說,一般厲害的人物都有那麼一個可以儲物的小空間。

  「是儲物戒。」

  在林天浩提醒下,張宇辰注意到了陳淵右手上戴了枚形制普通的金屬銀戒。

  張宇辰移開目光,環視起店內的貨架,尋找起自己想要的商品。

  不過結果有點失望。在靈視之下,絕大多數商品都只散發出微弱的魔力,完全達不到一件合格的魔術物品的程度。

  「只是「附魔物品」嗎?還是只能使用一兩次的。」

  張宇辰在心裡有些失望的感嘆,不過他馬上看到了兩件不一般的東西。

  張宇辰穿過幾排貨架,將那兩件奇特之物拿在手中。那是兩瓶藥水,分別用一黑一白兩種顏色的瓶子裝著。

  「你眼光可真好,這兩瓶魔藥是近期的新貨。」

  跟在張宇辰身後的女店主看清了張宇辰中手中所持之物,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瓶白色的叫『天使的垂淚』,可以讓人看見心中所渴求之物。黑色的叫『惡魔的低語』,可以誘發人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女店主熱情地為張宇辰介紹道。魔藥的效果聽上去不錯,只是女店主報出的價格卻令人生畏。

  在此期間,張宇辰卻注意到另一件事。在女店主介紹的時候,站在她身後的林天浩與陳淵的臉色卻是出奇的黑。

  之後他們又逛了其他店鋪,只是最終也沒有再找到令他們滿意的物品。至於那兩瓶魔藥,最終被林天浩買下了。

  三人走到來時的地方,陳淵將手搭在林天浩與張宇辰的肩上,然後用力一推。

  張宇辰的疑問還未問出口,就感到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待他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站在了陳淵的書店中。

  「好神奇!」

  有過了雖然已經幾次非凡的經歷,可張宇辰還是會忍不住發出感嘆。

  另外二人對此倒是習以為常了。康無時右手往一張空桌子上一揮,他們今天所買的那兩瓶魔藥便出現在了桌上。

  陳淵拿起那瓶白色的「天使的垂淚」,打開瓶蓋在鼻子下聞了聞,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怎麼樣?」

  在陳淵重新將瓶子重新蓋好之後,林天浩詢問起結果。

  張宇辰在一旁看著這一切。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見二人氣氛緊張,也不敢多問。

  「「虛妄」的權能,雖然被稀釋了無數倍。明天去找位「智者」吧,我畢竟不是專業人員。」

  陳淵有些疲憊地坐在了椅子上,語氣中有一絲無奈與憤怒。林天浩也沒說什麼,對陳淵的方案表示默認。

  「老師,這是發生了什麼?」

  見氣氛稍微緩和下來之後,張宇辰尋門才有勇氣去詢問一旁的淋天浩。

  「這兩瓶魔藥,是由魔術師將自身的權能配以相應的材料製成的。而讓我們感到憤怒的點在於這瓶魔藥。」

  「編織虛假的美夢,讓人見到心中渴求之物。這聽起來很好,是吧?可這魔藥對普通人也有效,而普通人的精神遠不如魔術師來得強大。他們很容易沉溺其中,結果也可想而知。」

  「他們會上癮!」

  雖然林天浩沒說,可張宇辰已經聽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了。

  林天浩點了點頭,對張宇辰的話表示肯定。

  「適當的美夢不是壞事,可從各方面來說,沉溺於虛假的美夢之中都是無益於任何人的。那只不過是一種慢性毒藥,讓人的精神與意志逐漸死在害人的溫柔鄉里。美夢總會有破滅的一天,我們活在世上,總要去面對現實的不堪。」

  「倒是好久沒見過這麼噁心的東西了,明天把它交給官方吧,雖然這玩意應該已經在市面上流通了。」

  陳淵語氣里是不加掩飾的嫌惡。他將桌上的魔藥收了起來,起身走到了書店的櫃檯後面。

  康無時從空間戒中取出了他買的那幅畫,將它掛到了牆上。

  「這畫有什麼特殊的嗎?

  張宇辰這回近距離地看著這幅畫,卻仍覺得這隻幅在普通不過的水墨畫。

  陳淵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將魔力注入了畫中。下一秒,奇蹟發生了。

  張宇辰只看到那幅畫中的景物好像活過來了,腦袋一陣恍惚,待清醒之時,便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孱孱流水,小橋竹林。水車在不遠處緩緩地轉著,太陽在空中暖暖地照著。靜謐美好,宛若桃源。

  「這是在……畫中?」

  張宇辰聯想到剛才的情景,才馬上便明白這是何處。

  「是「藝術家」的奇蹟。」

  林天浩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和陳淵自是也來到了這裡。

  「「奇蹟」權柄成到了三級藝術家,可以選擇一種藝術方向,並以自己的藝術為媒介,支付出一定的代價以換取相應程度的「奇蹟」。」

  林天浩走了過來,看向了遠方,那裡是連綿的青山。

  「不過,像這種直接在畫中創造一個世界,所要付出的代價不少吧?」

  林天浩這話是問一旁的陳淵的,他可以篤定對方一定知道答案。

  陳淵點了點頭,不過他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蹲下來,撫摸起了這裡的土地。他閉上眼睛,似在感受著什麼。」

  「這是位不怎麼出名的畫家,哪怕已入神話也依然如此。可就是這麼位名不見經傳的畫家卻燃燒了自己的生命,只為了他心中那份崇高的理想。這幅「桃源」便是如此而來。」

  陳淵的語氣有些沉痛,就好像是在緬懷一位故人。

  「我的靈魂或許會逝去,可我的生命不會,他會隨我的藝術一直延續到後世。」

  隱約間,張宇辰好像聽到了一個蒼老雄渾的聲音如此說著。那是銘刻於桃源中的過往,是位藝術家不滅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