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髒話(二合一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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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髒話(二合一更新)

  在陸沉被渡邊的大腦痛罵的同時,距離北美研究所兩百七十二公里外的綜合調查局北美支部中,楊偉民坐在審訊室的凳子上,雙眼微眯,表情輕鬆。

  自從被帶上了直升機後,楊偉民就一直是這麼個表情。他原本挺起的肩膀都塌了下去,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卡在脊背上的一根荊棘。

  他眯著眼,面帶微笑舒舒服服的靠在審訊室堅硬的凳子上。一如那個初秋的下午,他靠在被太陽曬暖的草垛上,抬頭看著天上飛鳥划過晴空。

  父親出門辦事,母親在鄰居家串門閒聊——哥哥穿著嶄新的制服,在社區里自矜又有些驕傲的巡邏著。

  楊偉民伸了個懶腰。他換了個讓自己躺的更舒服的姿勢。空調的風吹的他後背略有些發緊,要是有張毛毯就好了。

  「楊教授,你好。」楊偉民面前的「鏡子」忽然落下,一名身穿休閒西裝的男人出現在了楊偉民對面,「我們又見面了。」

  「安東局長,你好。」楊偉民微笑著向對方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我可沒想到,會在這種場景下再和你見一面。」這位身材明顯和衣服尺寸不太相符的局長先生晃了晃身子,隆起的肌肉塊撐的身上的西裝外套布料發出了「嘎吱吱」的聲音。「我很困惑,楊教授。」

  身材極其壯碩的安東局長向前傾了傾身子,仿佛一堵城牆向前危險的歪斜了許多似的。

  「我們對伱進行了徹頭徹尾的調查,楊教授。我對綜合調查局的調查能力非常有自信。」安東局長的發言聽起來像是在宣布某個事實,而並非傳遞信息,「但你仍然展現出了一些讓我們始料未及的能力。」

  「我不太理解您在說什麼。」楊偉民直起身子,皺著眉頭回答道,「你們上次調查的時候可是折騰了我好久——我也很配合啊。」

  「您在最核心的問題上有所保留。」安東悶聲悶氣的說道,「楊教授,你的信仰是什麼?」

  「我是無神論者,我並不信仰任何類型的神明、半神、仙人或者救世主。」楊偉民一攤手,「這事兒上次你問過了。」

  「你是否同意,應當不擇手段維持一個人的生命,哪怕這種手段可能是違法的?」安東沒有搭理楊偉民的「俏皮話」,他繼續問道,「比如可以利用克隆技術、人格數位化之類的?」

  「我不贊同這麼做。」楊偉民搖頭道,「克隆技術克隆出的人是一個全新的生命,它不應該出生時就承擔起『某人的替身』這種責任。人格數位化更不安全——我們無法判斷一個人格是否屬於特定的某個個人。」

  「那你這套治療方案是從哪兒學來的?」安東的手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拍了拍,木頭桌子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動靜。「大腦全切後的活性支持術是溫格·切克拉夫斯基克隆替換術的重要組成部分,你在它的基礎上甚至還改進了它的具體方案。這個手術方案是高度保密的內容——你是從哪兒學到它的?」

  楊偉民非常平靜的回答道,「我沒有學習過溫格先生的手術方案。整個治療方案都是我自己制定的。」

  「楊教授,明人不說暗話。」安東把自己的手捏的嘎吱嘎吱響,「一句『自己制定的』可沒辦法說服我們,怎麼證明這是你自己的成果?」

  「我的個人終端里儲存了大量相關領域的論文,扁鵲幫我撰寫過許多和相關領域專家討論學術問題的郵件。」楊偉民一攤手,「這個想法是從我博士畢業之後開始產生的。相關的知識積累和研究都發生在我畢業之後。」

  他看著安東,平靜且認真道,「所有的研究和學習都有相關記錄,這所有的手術方案的確是我自己研究出來的結果。我並沒有通過任何渠道違規獲取保密資料。」

  安東這一次卻沒有著急說話,他只是扭頭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一片黑暗。

  「他沒說謊。」

  黑暗中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但卻看不到說話的人。

  肉眼可見的,安東局長突然就放鬆了很多。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後舒服的向後靠了靠,「那就好。」

  「但是您仍然需要給我們一個說的過去的解釋。」安東晃著脖子說道,「而且,無論渡邊是死是活,之後你都需要承擔起相應責任。如果死了,你可能會被追究過度治療的責任。要是活下來,渡邊可能會就精神損害要求賠償。」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渡邊活過來之後至少還得先謝謝我。」楊偉民伸了個懶腰,朝著安東伸出了手指,「我的煙呢?想聽故事可以,先把煙還給我。」

  和唐慶隆復古的古銅色電子菸斗不同,楊偉民的煙充滿科技色彩——乳白色高分子塑料的煙杆在他嘴裡放出富含尼古丁的煙霧。順著口腔一路進入肺泡,最後帶出了一個持續了很多年的故事。

  ——

  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楊偉民的親人之中並沒有死於大崩潰的受害者。無論是他出門辦事的父親,在鄰居家閒聊的母親,還是剛剛成為警察正在驕傲巡邏的哥哥。

  楊偉民一家甚至成為了非常少見的「兩代人都沒有發作過大崩潰」的家庭,並且引來了周圍鄰居的羨慕。經常會有些大媽過來打聽——老楊家到底平時都吃些什麼,才能一個大崩潰發作的都沒有。

  在哥哥當上巡警的當天下午,一名持槍「劫匪」劫持了村裡的幼兒園。連帶老師在內,共有十二人被劫持。

  上任第一天的哥哥忠實的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和使命。在其他支援力量趕到之前,他通過自己的努力交涉,成功的讓劫匪釋放了兩個已經哭的快喘不上氣的小孩子。

  以及一名照顧他們的幼兒園保育員。

  稱呼這位匪徒為「劫匪」顯然有些不合適,他其實更接近於精神病患者。雖然具備完備的邏輯思維能力,也能夠趨利避害,選擇讓看上去就很痛苦的小朋友離開。但他就是要劫持人質,並且逼迫聯合政府當面回答他的質問——為什麼不允許大腦移植。

  這位劫匪的目的是,讓聯合政府承認他們的決定迫害了他本人的自我認知——他將自己認知為使用人類大腦的賽博機械人。

  既然聯合政府在他出生之前的政策就侵犯了他的人權,那麼要求聯合政府現在立刻馬上拿出一台完善的賽博機器人,並且把他的腦子轉移到裡面去就非常合理了。

  楊偉聯竭盡全力安撫著這位癲狂的劫匪。從對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到主動表示自己也有「相似的想法」。總之,楊偉聯拼命驅動著自己的腦子和嘴皮,努力替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子爭取著生的希望。

  最終,在警察、聯衛軍的特種部隊和綜合調查局幹員趕到現場時,整個幼兒園裡還剩下七人——除了楊偉聯和劫匪外,現場留下了四個五歲的孩子,以及一名保育員。

  抵達現場後,綜合調查局幹員們結合全民精神衛生中心的分析報告,迅速擬定了一套結局方案——既然這人要求把自己的大腦移植到什麼賽博機器人的腦子裡,那不如將計就計。

  「我們帶來了你要的賽博機器人,但是這個機器人價格很貴!」談判專家用手扶推車,推來了一個看上去銀光閃閃,仿佛20世紀80年代影視作品裡出現的機器人似的玩意。「給你安裝沒問題,但是你得表現一下誠意——釋放兩名人質,我們現在就安排移植!」

  劫匪看到了機器人,稍加猶豫後,他釋放了兩個小男孩。

  兩個四歲的小女孩,以及一位42歲的女性保育員仍然被扣為人質。

  楊偉聯此時忽然主動站了出來提議道,「兄弟我也知道你不想殺人,就是想留人質和該死的聯合政府討價還價。他們現在把賽博人拿出來了,留著她們也沒什麼意思——乾脆我來當人質,你把她們都放了算了。」

  為了爭取成功,楊偉聯還把自己身上的警棍放在了地上,「我也想成為賽博人,做夢都想——哪個男人能拒絕的了成為機器人的可能呢!」

  這種發自肺腑的發言似乎引起了劫匪的共鳴,他又額外釋放了一名小女孩。

  「你把她抱著,不然外面的狙擊手可能會對你開槍。」躲在保育員身後的劫匪對楊偉聯下達了指示,然後對外面的談判專家提出了新的要求,「我還要一台賽博機器人。」

  第二台「賽博機器人」到位後,幼兒園裡忽然傳出了一聲槍響。幾分鐘後,保育員兩手顫抖的捧著一個圓滾滾、血淋淋的東西走了出來。

  「那個瘋子說,要先讓他的兄弟實現夢想。」捧著人頭的保育員顫抖著聲音說道,「他對著……對著警察先生的後腦開了一槍,然後……然後把他的頭割了下來。」

  「他要看你們現場進行移植……」保育員的話還沒說完,劫匪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我知道移植是不需要小腦和腦幹的,別想糊弄我!」

  ——

  「我記得這個事情,625特大劫持案。」安東局長點了點頭,「最後我們利用幾個伺服電機模擬了運動,讓那個劫匪以為順利實現了移植,最後狙殺了他。」

  「我看了記錄,當時我哥損毀的部分就只是小腦和延髓——如果現場擁有相應的技術和應變手段,他還是有可能活下來的。」楊偉民抽起了第二管煙,他深吸了一口氣,富含尼古丁的霧氣噴涌而出,「所以我選擇學醫,然後開始一點點研究這個治療方案。」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方案竟然能派的上用場。」楊偉民放下手裡的煙,重新靠在了座位靠背上,「這種感覺就像是你在童年裡,曾經見過失足落水而淹死的親朋好友。他們出事的時候你無能為力,但在那之後……每時每刻你都在心裡想著,當時應該怎麼才能把他們從死亡手裡拽回來。」

  楊偉民重新看向了安東,「在你接下來的人生中,只要再有這樣的機會,那你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抓住他。」

  「你抓住的不是面前落水的人,而是那個夏天裡失足落水淹死的夥伴。」楊偉民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我救的也不是渡邊,而是所有小腦和腦幹毀損,但還能被救回來的人們。」

  安東沉默了許久,然後站起身來,微微彎腰,跨過桌子拍了拍楊偉民的肩膀。

  「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渡邊……他可能不怎麼會感謝你。」安東的聲音悶聲悶氣聽起來似乎有些不開心,「那個傢伙不罵你就不錯了——東桑人相信死後有靈,他說不定還要埋怨你推遲了他和亡妻見面的時機。」

  「那沒關係,我罵回去就行。」楊偉民開懷大笑,「你放心,我罵人比他髒——東桑人懂個屁的髒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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