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怒罵
一個大腦,一個損傷嚴重,幾乎完全失去了小腦和腦幹延髓部位的大腦孤零零的飄在生理鹽水罐子裡。各種複雜的人造血管連接在殘存的大腦血管上,由離心泵向人造血管里泵入著富含氧氣和葡萄糖的血液。
人血是一種非常複雜的多成分液體,除了最重要的血漿和紅細胞以外,還有各種營養物質、激素、免疫物質、有機質甚至無機質混雜其中。單純依靠血製品調配出的人造血液,在成分上必然和複雜的人體血液有巨大差異。
楊偉民應該是也想到了這一點,於是他特意留下了紙條提醒道,【等渡邊的身體條件穩定後,儘量讓他原本的循環系統來支撐大腦運轉。用於替換的心臟已經在誘導分化機里開始製造了,大概需要十到十五小時。短時間使人工調配血液問題不大,但長時間看最好還是使用真正的血液為宜。優先考慮恢復某些感官,可能對他的心理健康有益。】
陸沉按捺住了心裡的一萬零一個問題,現在還有個熟人正在等待自己伸出援手救他一命,比起解答心裡的疑惑,還是先看完醫療記錄,完成交班為妙。
根據扁鵲的記錄,楊偉民為這場前無古人的分離手術做了大量準備,其中最重要的準備就是對醫療方案的安排。
在整個AI詢問-楊偉民下達醫囑並且授權治療的過程中,楊偉民最長的一次思考耗時1.7秒——這段消耗源自於楊偉民決定停止對渡邊的大腦冷卻,改為全腦切除並且輸注人工調製血液。
其他的所有醫囑下達平均耗時都小於0.7秒。要知道,楊偉民平時給病人用個糖皮質激素還得斟酌三五分鐘,調整多聯免疫抑制方案的耗時更是半小時起步上不封頂。平均反應只有0.7秒,這只能說明在下達醫囑的過程中,總是習慣性猶豫和再三斟酌的楊偉民幾乎沒有思考就給出了解答。
一個搞風濕免疫的內科臨床醫生,是怎麼具備這種外科、神經外科、ICU等科室專科醫生都難以企及的能力的?
說真的,光是看治療記錄,陸沉就動了「把楊哥按住詳細審問」的念頭。一個內科醫生在緊急情況下,授權AI進行外科治療這一點毛病都沒有。但一個內科醫生,在必須完全拋棄臨床守則、違背全部常規醫學教育原則的情況下,還能如此迅速果斷的給出如此精確的外科醫囑……
那肯定是有問題的。
陸沉首先排除了楊偉民是外星人冒充的可能,隨後就陷入了猶豫——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的這位導師到底藏了些什麼秘密。
渡邊的死亡雖然令人難過……但並非不可接受。人都是會死的,所謂「不惜代價」的治療本身就是個假命題。
現代社會有了幹細胞定向誘導增殖設備之後,理論上來說甚至可以直接把幾乎所有內科疾病轉化為外科手術。要是做的再過一點,甚至可以直接誘導出一具身體來。然後把切下來的大腦直接移植到新身體的顱骨內——神經連接可以用幹細胞凝膠,只要能維持血供,這種手術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這麼一想,楊哥還算是有點底線,他至少沒有完全把渡邊從人變成「非法人」。
「陸醫生,接下來我們需要怎麼做?」扁鵲在一旁等待的似乎有點煩了,它很有禮貌的提醒道,「渡邊先生的大腦還活著,它現在處於幾乎完全沒有知覺的『黑暗』里。在十五秒前,渡邊先生大腦流出的血液血糖含量開始上升了。」
大腦需要葡萄糖來支撐複雜且高強度的神經放電活動。意識本身的存在每分鐘需要消耗大約60毫升氧氣,100毫克葡萄糖才能維持。
但現在,渡邊的大腦似乎開始減緩工作了——這不是個好徵兆。
「額,我應該怎麼做?」陸沉被這個突發的情況搞的有些措手不及,他有些笨拙的檢查起了僅剩一個大腦的渡邊的「腦命體徵」,但卻難以做出明確的指示。
「渡邊先生現在的大腦溫度是三十五點二攝氏度,這個溫度對於大腦來說可能有些過低。」作為AI助手的扁鵲迅速給出了幾個建議,「您也可以通過施加少量電流,刺激腦神經活動。或者增加血流壓力,提升供氧水平。」
陸沉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他是渡邊,現在大概是個什麼情況呢?
這麼一想,陸沉迅速感覺自己的背後冒出了一層細汗。
毫無疑問,在中槍的瞬間渡邊的意識仍然清晰。他倒在地上的時候,身體之中所有的基本反射和植物神經功能全都消失不見。這個感覺就像是身體突然消失,僅餘頭部一般。
躺在地面上的幾分鐘裡,渡邊身體內的血液流動完全終止。因為小腦和延髓的損毀,他雖然能夠感受到窒息,但卻什麼都做不了。窒息的絕望痛苦一直持續著,直到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為止。
隨後,他被轉移到了醫療室內。在楊偉民和扁鵲的治療下,渡邊的意識基本徘徊在渙散和存在之間。在半夢半醒,半生半死之中,渡邊的大腦被直接切除——然後塞進了低溫生理鹽水裡。
大量富含氧氣和營養物質的人造血液湧入了渡邊的大腦中,原本因為缺氧而瀕臨死亡的神經細胞重新活躍了起來——渡邊的大腦可能在這個時候恢復了一定程度的運轉。
然而他此時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感官。沒有黑暗光明,沒有冷熱痛癢,除了意識以外什麼都沒有。
因為離心泵的工作原理,渡邊甚至不會感覺到腦血管的跳動。
那是真正的虛無。在無盡的虛空里漂浮著或者墜落著。不光無法感受到自己的身軀,甚至無法確認自己的存在。缸中之腦如果是有趣的假象,那漂浮在生理鹽水裡的渡邊就是在接受人類歷史上最為殘忍的刑罰。
「把他原來的眼球切除下來——連回到下丘腦上去。」陸沉釐清了順序後做出了決定,重新接入視覺,應該能夠幫助渡邊的人格和意識重新穩定下來。如果不行,那就給他的腦子來一發電擊刺激刺激。
接回視覺的同時,還可以通過監測肌電來輔助視線定位——這樣還能讓渡邊恢復一些和外界交流的能力。
扁鵲忠實地執行了陸沉的醫囑,兩枚帶著視神經的眼球被連結在了渡邊的下丘腦外側,同時還有四枚電極片被貼在了渡邊的下丘腦周圍。
【你可以通過視線來說話了。】扁鵲舉著一個小板子在渡邊的「眼前」晃蕩了一會,然後開始等待並且記錄起了渡邊的神經信號。
「怎麼樣?渡邊說話了麼?」陸沉好奇的湊在一旁問道,「沒有組織包裹,視神經能不能有效傳導視覺信號?」
「您……自己看吧。」扁鵲調出一個憑空懸浮的「屏幕」,把屏幕湊到陸沉面前後,它就再也不吭聲了。
一個白色的I在屏幕上閃爍了幾下,隨後緩緩出現了一行字。
【我操你媽】
陸沉困惑的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上面確實是這麼寫的。
然後出現的是第二行字,第三行字……屏幕上出現的字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我操你媽我操伱媽我操你媽我操你媽我操你媽我操你媽我操你媽我操你媽我操你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