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屠夫(為盟主「守妹拴財」加更)

  自古行軍,多沿河谷。

  原因很多,河谷天然是最平坦之處。長年累月水量一直在變化,河谷兩側會留出乾涸河床,是為行軍最方便之路徑。且水源必不可缺,士卒根本無力攜帶供十餘日行軍所需的水。

  總而言之,山地行軍,道路就那幾條。

  由祁山往北本有五條道路,往鞏昌本有兩條道路,木門道、洛門道。

  因洛門道需翻山越嶺,少有人行軍,早已荒廢。故而隴西行軍一般走木門道,趨天水,東可出渭河、西可入鞏昌。

  據說,諸葛亮便是在木門伏殺張郃。

  李瑕近年來常讀《三國志》與《資治通鑑》,思考諸葛亮北伐之事,意識到換作自己,也絕對不會成功。

  但他認為,自己目前所面對的形勢,是遠比諸葛亮幸運的。

  據劉太平所言,阿里不哥馬上將要大舉南下。那麼,忽必烈短期內便不可能大規模調動兵力支援西路。

  而西路軍已在與渾都海決戰之後元氣大傷。

  還有一個關鍵,一旦反攻到蒙古國境內,蒙古對待世侯的「寬容」,便暴露出巨大的缺陷。

  蒙古放縱軍閥、宋廷崇文抑武,這兩種不同的做法在過去一直在給蒙古帶來大勝。

  因為世侯們分治地方,故而能奮力效命,用兵自如。

  但制度的強與弱從來就不是恆定的,地方軍閥跋扈就真的好嗎?

  就是因為汪良臣用兵太自如了,才輕易入伏,被全軍殲滅。

  也就是因為汪家分治地方,李瑕也不必像諸葛亮一樣面對整個北方的兵勢。

  他只需要一舉拿下鞏昌。

  不需要守街亭、不需要趨渭河。

  那其實不必要走木門道。

  若說李瑕此前在大方略上始終有效仿諸葛亮之意,這便是第一條岔路。

  五月十六日傍晚,李瑕在西漢水與永坪路交匯處正準備浮馬渡江,想到這裡,忽轉頭吩咐道:「把那些嚮導帶上來。」

  所謂嚮導,就是十餘個他親自挑選出來的俘虜,很快便畏畏縮縮站在他面前。

  「你等今已隨我攻隴西,若為汪家所獲,必死。可明白?」

  事實上,已不用李瑕再多說什麼。

  當他問出是否有小道趨鞏昌,很快便有俘虜站出來,抬手向後方一指。

  「大……大帥,沿燕子河而上,有……有條山道……」

  這俘虜說了很久。

  李瑕一直在看著他的眼神,最後道:「好,你為我帶路。」

  「大帥信我?」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在大崖上受降的?」

  「是,是。」

  「沒有隨汪佐臣亂沖,你很聰明。今日你又做了對的選擇,叫什麼名字?」

  「馬……馬德喜。」

  ~~

  天水既已有防備,李瑕其實有兩個選擇。

  一是等待後面的五千精銳抵達,強攻。

  二是奇襲鞏昌。

  李瑕不願強攻天水,並非怕打不下來,而是不願給關中反應的時間,算是更長遠的考慮。

  這一戰,既已定下兵貴神速的戰略,便不能反覆。

  最近的反例就是蒙哥。

  腦子一熱,天水就有可能成為李瑕的「釣魚城」。

  引以為戒。

  李瑕沒有猶豫,立即決定走洛門道。

  馬匹能拉上山,但他留下了大部分的輜重,只帶六日口糧。

  因為計算到敵軍消息到鞏昌大概需要五日,鞏昌防備需要兩三日。

  返程的口糧,不必帶,只多帶了霹靂炮。

  從祁山走洛門道至洛門,一百三十餘里山路。從洛門到鞏昌,一百里官道。

  出發前,李瑕問了士卒們一句。

  「鄧艾偷渡陰平道,山高谷深,至為艱險,二十餘日行七百餘里險道。我等,四日行進一百三十里,能否做到?!」

  「比鄧艾更快!比鄧艾更快!」

  蜀中精銳牽馬而行,一路劈開荊棘,腳步不停,穿過洛門道只花了三日。

  休整一夜,偷襲洛門據點,之後,急馳鞏昌。

  第五日夜裡,他們已至鞏昌城下。

  ~~

  「敵襲!」

  「敵襲……」

  鳴鏑聲響起,之後便是爆炸聲。

  汪惟正登上鞏昌城正中央的威遠樓,側耳聽去,心想城頭的守軍已拋下震天雷了。

  在他頭上,懸掛著兩塊巨匾。

  一塊寫著「鞏昌雄鎮」,一塊寫著「聲聞四達」。

  這座高樓,正是宋時名臣韓琦為了加強武備而建,起名「威遠樓」,意為「威震遠方」。

  後來,汪世顯擴建城垣時,將其移建城中。

  名叫威遠樓,但其實宋軍對陣西夏的戰事,全敗了。

  李元昊破宋稱帝,三大戰役皆勝之後,躊躇滿志,稱「朕欲親臨渭水,直據長安。」

  於是趙宋宰相呂夷簡連連驚呼「一戰不及一戰,可駭也!」

  每次登威遠樓,汪惟正不由都會想到宋軍的可笑。

  偏偏,唯獨他汪惟正,面對宋軍時,父仇未報,失利州,失漢中……現在,讓宋軍打到家裡來了。

  憤怒。

  怒火之盛,似乎能將汪惟正活活燒死。

  但他的叔伯沒有允許他親自去指揮城中防務,只允他在威遠樓觀戰。

  李瑕時年二十,與他同歲,也同樣任帥一方。

  不同的是,李瑕已能親自領軍上陣,而他卻還被當成孩子!

  「弓給我!」

  思及至此,汪惟正大喝一聲,攤開手。

  一柄六石弓被遞在他手中,他接過箭矢,搭箭,看向長街上的巷子。

  「嗖!」

  箭矢激射,正中遠處的一面旗幡。

  汪惟正眼中怒意未歇,只恨不能親自射死李瑕。

  因為,宋軍攻不到這裡……

  「啊!」

  一聲慘叫突然從北面傳來。

  汪惟正猛然轉過身,大步往威遠樓另一邊走去。

  「總帥小心!」

  呼喊聲才起,目光中已瞥見一列列身影穿梭過街巷,直奔總帥府。

  總帥府就在威遠樓以東。

  夜色中,火光一閃,有什麼東西被拋向府門處。

  汪惟正才行到欄杆邊,當即大吼道:「鞏昌總帥汪惟正在此!」

  「放箭!」

  「轟!」

  爆炸聲起,總帥府的大門已被炸開來。

  汪惟正巨怒,再次搭箭。

  「轟!」

  「總帥!」

  有士卒撲來,一把將他撲倒,傾刻間,樓頂瓦礫不停灑落,塔樓已微微晃動。

  「殺啊!」

  竟是從西面又竄出百餘宋軍,已迅速殺到塔樓下面。

  「保護總帥走!」

  「汪惟正在那裡!」

  「……」

  汪惟正才起身,竟見已有宋軍殺上樓來。

  此時威遠樓上火把通明,而混亂中他竟已找不見他的弓,只好拔出腰間佩刀,想要殺敵。

  親衛們卻是擁著他便向樓下殺去。

  ~~

  「噗!」

  一根長槍捅翻了一個蒙古漢軍。

  劉金鎖抬眼一看,已能看到樓上的火光通明,照耀著一個年輕矮小的少年身上的金色盔甲。

  「哈哈哈,小兒受死!」

  說話間,長槍亂舞,竟又捅翻了兩人。

  在臨安沒立功,劉金鎖這次是憋著勁一定要立功的。

  本來嘛,祁山道伏擊之時,他先搶了最有可能打到敵方主將位置的盤道山。

  因為當時勘測地形時,李瑕說過「若敵有二萬五千人,全軍過大崖山時,盤道山居敵陣最中」。

  倒不是說算得不准,因為後面李瑕也說了「若敵七萬人至」如何如何,總之就是沒搶到這功勞。

  但沒關係,汪惟正才是鞏昌總帥。

  今夜劉金鎖帶人繞城直衝總帥府,為的便是斬首汪家這些人。

  得來全不費功夫!

  此時威遠樓上守衛不過三十餘人,已是驚慌失措,劉金鎖親自衝鋒,很快便衝上樓頭。

  他左右的宋軍士卒亦不肯落下,長矛亂捅。

  血濺開。

  劉金鎖已正對到了汪惟正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哈哈哈!你在這觀望是吧?!」

  「……」

  汪惟正愣住了。

  他認為自己不是嚇到了,他方才還敢衝著樓下大喊,為家族吸引敵人注意。

  但此時血潑在眼前,一時便叫人忘了怎麼辦。

  ~~

  鞏昌城頭上有砲車、震天雷、木石……但用不到了。

  宋軍到得太快,在汪翰臣從總帥府出來時宋軍便已進了城,等他才調集五百兵士趕到渭水大街,迎面便是八百宋軍殺了過來。

  甫一接敵,竟就是巷戰。

  「殺!」

  宋軍毫不猶豫,挺起長矛便開始衝殺。

  「放箭!」

  汪翰臣措手不及。

  他前一刻還在想著封閉城門,箭矢已向這邊拋射過來。

  「守住!」

  沒有更多的言語,雙方兵士已撞在一起。

  直接便是肉博。

  長矛齊捅,斜斜刺向蒙古漢軍脖頸的位置,有的長矛被避開,有的被擋下,也有的直接刺穿脖頸。

  倒下的士卒還在地上抽搐著。

  亦有單刀劈在了宋軍士卒肩上。

  血從青石板的縫隙間淌下。

  「噗噗噗……」

  汪翰臣退後兩步,努力冷靜下來。

  他知道,宋軍突然殺到鞏昌,絕不會有太多人,至多只有兩三千之數,否則動靜蓋不住。

  鞏昌守軍雖不多,鄰近的州縣卻能調援兵來。

  也就是說,只需要守住這一夜就夠了。

  「堵住街道!守住帥府!你們去調援兵來!」

  汪翰臣確實是將才,已迅速理清了思路,確認了防禦重點。

  雖是被突然殺了個驚惶失措,但還有機會。

  是役李瑕用的依舊是魏延子午谷之謀,看似凌厲,實則懸危太過,難以成事。

  忽然。

  鳴金之聲響起。

  汪翰臣轉頭一看,只見威遠樓上,帥旗已緩緩倒下。

  他不可置信地轉身向帥府跑去,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分明已將宋軍堵在長街之上……

  此時蒙古漢軍大亂,汪翰臣還在呼喝,忽有人衝進亂軍之中,一把拉住他就跑。

  「敢退者死!」

  「五叔,是我。」

  汪翰臣定眼一看,呼道:「惟勤?惟賢?惟孝?你們……」

  「大伯決定投降了……」

  汪翰臣大怒,急喝道:「我正欲死戰!何故投降?」

  「我們也不知。」汪惟勤眼眶通紅,道:「大伯請五叔速率人往臨洮,收攏兵馬,招降那剩下的五萬六盤山俘虜,投降阿里不哥也好,無論如何都好,領他們回來。」

  汪翰臣咬咬牙,轉頭一看,眼見宋軍已快要殺到面前,咬咬牙便有了決定。

  「隨我撤!」

  他當即便領著心腹親兵拐向西街。

  ~~

  昔年,劉整二十驍勇破信陽,名震天下。

  李瑕從不欲與劉整相比,但破城的思路也是一樣的。

  「襲擒其守」而已。

  他欲取隴西,遂先取鞏昌,欲取鞏昌,便先取總帥府邸。

  南面破城的人手已是奇兵了,但同時也是虛兵,李瑕還親自繞到城北,如蒼鷹撲兔,直奔汪家大宅。

  為何這一戰的思路就是「快」字。

  因為當快到汪家還沒得到汪良臣兵敗的消息,城內這一點守軍就不可能反應過來,這一戰的勝負便毫無懸念。

  故而李瑕敢決定不帶返程的口糧。

  不需要。

  看似在賭,其實是將籌碼全押到穩贏的一局上。

  ……

  長劍上猶帶著血。

  李瑕提著劍,一步步走進汪家總帥府。

  腳步聲匆忙而整齊,一排排宋軍士卒執著長矛包圍過去。

  前方,汪忠臣正領著數十名汪家子侄跪倒在地。

  「受擒者汪忠臣,今已服李閫帥天威……乞降!」

  汪忠臣閉上眼,俯身,將頭抵在地上。

  他心境想必極是淒涼,但隨著這一拜,已看不到他眼睛,唯在火光中還能看到他的白髮。

  李瑕沒有馬上回答,提劍掃視過一個個汪家子侄,只見許多人頗有不忿之色,又低頭不敢做聲。

  「罪人汪忠臣乞降。」汪忠臣又道,語氣中已有了哭腔。

  李瑕並未上前,道:「納降如待敵,不可易也。」

  汪忠臣悲從中來,抬起頭,用膝蓋往前挪了幾步,悲呼道:「請李帥明鑑!往昔種種,各為其主,李帥每能勝於汪家,汪家未曾欺李帥……唯求放過家中無辜,保全鞏昌百姓!」

  「令尊當年投降於闊端,可曾這般屈膝哀求?」

  汪忠臣不敢答,再次拜倒。

  院中所有人都知道,當年汪世顯投降,必然比眼下體面得太多了,二太子闊端是以禮相待,奉如上賓。

  如何能像李瑕這般提劍入門?

  「不回答嗎?看來,你並無誠意投降。」

  李瑕說著,轉頭向門外看去,不一會兒,劉金鎖大步而入,手裡還提著個頭顱,隨手一拋,已拋至汪忠臣面前。

  「啊!」

  登時滿院驚呼。

  「大哥!」

  「嗚嗚……大哥……」

  汪家男丁們或驚嚇或巨怒,紛紛起身。

  宋軍士卒見狀,或抬起手中弓箭,或持矛上前。

  「都跪下!跪下!」汪忠臣大喊不已。

  他再跪倒已是泣不成聲,身子都顫抖得厲害。

  因眼前,正是汪惟正的頭顱。

  這位少年總帥至死,眼中還帶著驚恐與憤怒。

  汪忠臣不想哭,但淚水已是滔滔不絕。

  「跪下……都跪下……李帥,李帥,何至於此啊?!惟正……惟正還是個孩子……他是個文人……文人,他築藏書樓,悉心編纂經史子集……他是個文人……」

  「你時間不多了。」李瑕道:「說我想聽的。」

  「汪家願歸服於李帥!」汪忠臣當即重重磕頭,「當今天下,非命世之才不能濟,能濟世者,唯有李帥……」

  李瑕上前一步,以劍尖抬起汪忠臣的頭。

  「喜歡聊天?好,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家父……家父本有歸宋之意,奈何宋廷不納,遂歸蒙古。」

  汪忠臣並不害怕李瑕手中的劍。

  或者說,他並不怕死。

  但他正在極力作出害怕的樣子,身子顫抖,語氣恐懼,但眼神卻只有悲傷和悲憫,沒有真正的恐懼。

  「我問的是什麼?」

  「闊端納降家父時,家父並未屈膝哀求。」

  「那為何你我之間要走到這一步?」李瑕問道:「為何你要等到屈膝哀求我了,才肯投降?」

  「我往常……有眼無珠。」

  「我看不是。」李瑕道:「是我不夠強。你到現在,猶覺得我不強。」

  「不敢……萬萬不敢,李帥天下英雄!之所以我至今未投……實是……實是趙宋太弱……」

  「你時間不多了。」

  汪忠臣泣不成聲,苦苦問道:「不知李帥想要什麼?」

  「倒不如問問你們想要什麼,放過家中無辜?保全鞏昌百姓?說得好,真是保全鄉里的好世侯。」

  「李帥……我可招降秦州、臨洮……各州縣駐軍相加,猶有上萬兵力……唯求李帥能放過家中無辜,保全鞏昌百姓,使萬卷樓之典籍不至毀於戰火……汪家家訓,文章道德相承……」

  李瑕搖了搖頭。

  他轉頭,看向門外。

  之後,喃喃了一句。

  「你時間用完了。」

  汪忠臣抬頭一看,肝膽俱裂。

  他看到一個獨眼漢子提著一個頭顱走進來,身後幾名士卒竟是個個都提著頭顱。

  ~~

  「稟大帥,已扼住通臨洮所有道路,汪翰臣等人首級在此。」

  「給他們看看。」

  「是……」

  汪忠臣聽著這對話,眼前一黑,喉頭一甜,一口心頭血已湧出來。

  好不容易恍過神來,他才明白李瑕是什麼意思。

  李瑕是願意讓汪家投降的,因為隴西駐防兵力……不,是臨洮的情況,李瑕都算到了。

  但,

  那句「你到現在,猶覺得我不強」,已說明了一切。

  「李帥!李帥!」

  汪忠臣不敢去看汪翰臣的頭顱,哭喊道:「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放過汪家滿門吧!再給我一次機會……秦州……」

  「你還敢提秦州?」李瑕問道:「我沒給過你機會嗎?是我的錯?而你們只服從於強權,你們有什麼錯?」

  「我錯了!皆我一人之錯,萬不敢再揣心思……」

  汪忠臣用力磕頭,磕得滿頭是血,苦苦哀求不已。

  他很怕,很怕身後有哪個子侄喊一句「父親別這樣」或「大伯別這樣,和他們拼了」。

  這才是他最怕的。

  「萬不敢了!唯求節帥再給次機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

  李瑕終於再次開口。

  「你說,你家中有無辜。那你告訴我,哪些人不無辜?」

  「我有罪,皆我一人之罪……」

  「你一人不夠。」李瑕道:「你說要保全鞏昌百姓,你說你汪家收藏典籍,以文章道德傳世……但我記得,汪世顯的藏書,是從成都運過來的。」

  汪忠臣抬起頭,任由額頭上的血不停流下,張了張嘴,卻答不出來。

  李瑕道:「端平三年,汪世顯於陽平關大敗曹友聞,闊端遂入蜀屠成都……暫時便算一百四十萬人吧?

  嘉熙元年,汪世顯夜取武信城,盡得其府庫,進兵攻掠普州、資州,屠了多少人?

  嘉熙二年,汪世顯再入川蜀,軍至葭萌之南,乘勝攻占資州,進掠嘉定府、峨眉等地,屠了多少人?或者說,給嘉定府剩了多少人?

  嘉熙三年,汪世顯攻蜀,破開州,進抵萬州,乘夜伏兵上游,襲破宋舟師,追擊於夔州……」

  「是闊端啊!闊端罪惡滔天、罄竹難書!闊端該死!死不足贖其罪,其人若還再世,當生啖其肉!」

  汪忠臣怒叱不已,指天咒罵。

  「凡蒙虜入蜀以來,所屠千萬人,皆闊端下令,家父……家父……我這些年不願任總帥……我……」

  李瑕靜靜看著他,良久,道:「你既隨父出征,願死嗎?」

  汪忠臣一愣,緩緩點了點頭。

  「我願贖罪,唯求李帥放過汪家無辜……」

  一整夜,他都是這麼說,他只有這個要求。

  真心的。

  「好,但你死還不夠,指出來吧,哪些是隨你們去過成都的……」

  「大哥!和宋人拼了……」

  「噗!」

  「噗噗噗噗……」

  李瑕話才到一半,院中已有汪家家將、汪家族人暴起。

  宋軍士卒早有防範,毫不留情便將長矛捅過去。

  血光四濺。

  「都別動!」汪忠臣大喊,「都別動……」

  李瑕一把拉住汪忠臣的頭髮,將他整個人提起來。

  「等做完我吩咐的一切你再死。或者,你全家男女老少四百餘口,我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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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