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不思蜀

  受厘殿,雪白的獅貓從柜子上躍下來,衝著閻容喵了一聲。

  「叫我做甚?沒良心的小東西。」閻容沒好氣罵道:「我快死的時候你撒腿就跑,要吃的卻是叫得歡。」

  「喵。」

  「問你主子去……公主呢?」

  「稟貴妃,公主又去躺著了,該是前日累狠,還未緩過勁來。」

  「你帶這小於菟到院裡撲蝶玩,再讓膳房煮些豬肝給它拌著吃,看它饞的。」

  吩咐過後,閻容自撫著額倚著,悠悠嘆了口氣。

  終於,一直到傍晚,才有宮娥跑來稟報導:「貴妃,關閣長回來了。」

  「快傳。」

  閻容支起身來,看著那快步趕進來的關德,忙問道:「如何?」

  「回貴妃,奴婢在風簾樓坐了一整日,未見到李節帥。」

  「他今日又不來?」閻容大訝。

  「是,連著兩日一直窩在府中。奴婢不敢登門,派了小廝過去,被打發回來了。」

  「如何說的?」

  「李節帥不見客。」

  閻容神情一滯,卻還是笑了笑,道:「急甚?他已在謀劃了。」

  「貴妃,還有一樁不好。」關德低聲道:「皇后今日先是見了慈憲夫人,之後見了忠王,最後又見了全氏女……」

  閻容頓時面泛寒霜。

  「董宋臣一整日都在宮內,為何不報本宮?」

  「大官他……他顯然是……」關德聲音都有些顫,細聲細氣喃喃道:「大官是倒向皇后了。」

  說實話吧,連關德其實也想投靠皇后了。

  如今宮內這形勢,一眼便知。

  閻貴妃以往占著官家的寵幸,也權傾天下過,這不假。

  但寵幸這種東西,說沒便沒的。

  且閻貴妃不爭氣,這些年一個孩子也懷不上。到了如今,官家五旬過半,顯然不可能再生出孩子,更遑提都不再召她侍寢。

  若官家千秋萬歲,一直寵著公主,自然也不會廢了閻貴妃。

  但有些事旁人不知,關德卻是知曉,官家近來開始用猛藥來應付那許多美人兒。

  打算立太子,然後如此肆意折騰……還能折騰幾年?

  一句話,寵幸都是虛的,富貴長存靠的還是名份、實力。

  皇后才是忠王的養母,身後有慈憲夫人、榮王、滿朝文武官員。

  連賈相公、董宋臣都像狗一樣嗅到氣味,往那邊靠了。

  關德也是前陣子在風簾樓與李瑕見過太多面,得罪死了忠王,這才還願意隨著閻貴妃搏一搏。

  聽她那些哄鬼的話。

  「你不必慌,董宋臣是瞎了眼,至今還不知李瑕有多大能耐。本宮告訴你,左相吳潛與忠王勢不兩立,李瑕能聯絡吳潛扳倒忠王,再扶本宮為後,如此可由我們來挑選一個宗室。往後,本宮便是楊太后、李瑕便是史彌遠,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是,可是,李節帥不肯見奴婢……」

  「都說了他已在謀劃。」閻容嫵媚一笑,又道:「本宮已說服他了,去,明日繼續去聯絡,等他消息。」

  「奴婢明白了。」關德磕了個頭,退下。

  他明白閻貴妃沒甚謀略,但媚骨天生,要降服李瑕還是十拿九穩的。

  局勢到如今,唯一能倚靠的,也就這麼個李節帥了。

  ……

  眼看著關德退下,閻容終於大急。

  她坐不住了,在殿內走了兩圈,啐罵了一聲。

  「還不理我……喪良心的,忘了是誰為你謀的蜀帥。」

  迫不及待又坐到銅鏡前,閻容看著鏡子,自信再次浮上眼中。

  「你會答應的,你只是在考慮。」

  她低聲自語著,躺回榻上,撫著自己那絕美的臉龐,腦子裡想到了很多。

  官家那一碗一碗的猛藥喝下去。

  吳潛振臂一呼,不可立傻子為儲。

  趙禥拉著婢女的衣帶,哇哇大叫著被拖出東宮。

  謝道清的鳳冠摔在地上。

  賈似道的書房門被推開,那個年輕人走進,從容篤定的說了一句。

  「賈相公,我又贏了,那麼,閻貴妃當為皇后。」

  ……

  沒有具體的計劃。

  閻容腦子裡只有這一幕一幕的畫面,無比清晰。

  她根本不需要具體的計劃,但堅信李瑕能夠做到。

  兩次,她從垂死的邊緣被扯回來,只因聽到「李瑕」這一個名字。

  那個一戰平定西南的男人回朝了,之後從死局中掙扎出來,至今已將朝堂上敵視他的勢力引為援助。

  只有她,從最初就看到了他有多大的本事。

  這就夠了。

  她這樣的美人,從來只要勾勾手指。而那樣一個男人,將會為她拼了命,從腥風血雨里把她扶上後位,甚至太后之位。

  從此,他們將一起,只手翻雲,只手覆雨。

  「臣,左丞相兼樞密使李瑕,參見太后娘娘。」

  閻容閉上眼,嘴角勾起一絲嫵媚的笑意。

  「李相,你過來……」

  ~~

  「年兒,你過來。」

  「不要。」

  入了夜,李瑕放下手中的情報,看向正在屋裡又是拖地又是收拾被褥,忙得不亦樂乎的年兒。

  「這些有下人做的,你過來。」

  「才不過去,而且年兒就是下人啊。」

  李瑕道:「你不是下人,我說了,我想讓你進我的門。」

  年兒抿了抿嘴,目光偷偷看著李瑕,有些臉紅。

  李瑕又道:「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那……那不是不願意啊。」年兒大急,連忙往他這邊跑了幾步,快近前時又停下來,道:「但肯定要我家姑娘先進門,我才能當你的通房丫頭的。」

  雞毛撣子在空中揮了揮,她連忙丟開,嘰嘰喳喳又說起來。

  「姑娘和年兒很貴很貴的,你的錢也是好不容易才掙來的,就是要還了身契,那我們也是你的人啊,姑娘說了,她哪也不去的。」

  「好,會養著她,這兩年我不能放她走,兩年後隨她的意思,想嫁人也好,繼續讓我養著也無妨。」

  「話是說好了,但姑娘不想嫁別人啊,當然還是得入你的門啊。」

  「我又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賈似道收買了。」

  年兒急得跳腳,道:「姑娘才沒有被收買,你怎麼不說年兒被收買了,見錢眼開的那個明明就是年兒。」

  「因為我信得過你。」

  「那郎君也信姑娘好不好?她真的很好啊,要怎樣才能信姑娘嘛?」

  「再說吧,日久才見人心。」

  年兒很是不滿,嘟囔道:「都不知道你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信人,真是……」

  李瑕笑笑,頗願意逗這丫頭玩,抬手一指窗外。

  「看到庭院裡十多口箱子嗎?都是金銀珠寶,莫與你家姑娘說,萬一被賈似道派人偷走。」

  「啊?這……」年兒很是為難起來,之後又擔憂起來,向李瑕問道:「金銀放在那,會不會發霉啊。」

  「你過來。」

  「不要。」

  「白日都敢過來的。」

  「那不一樣,白日裡你忙得厲害,到了夜裡……就要欺負人。不過,怎麼有那麼多書要看啊?太累了吧?」

  「不過來算了,我睡了。」

  李瑕自站起身來,脫了衣服要去擰布。

  不一會兒,年兒又湊過來,扭扭捏捏的樣子。

  「年兒給你擦唄。」

  「好……喜歡嗎?」

  「嗯……嗯。」

  「喜歡就隨意摸吧,一起躺?」

  「那先說好,年兒還是可以像昨夜那樣幫你……可以幫你弄,因為胡媽媽教過,但是告訴你,姑娘和年兒都是清清白白的身子……還有,你要是想那個……得先納了姑娘才行。」

  「好,我知道。」

  「那你蓋這個……香吧?曬了一整天呢。」

  「不曬也可以,也許快要帶你回家了。」

  「去請姑娘來陪你好不好?年兒真的下了決心呢,你要是不納姑娘,年兒可不讓你……」

  李瑕問道:「是不是因為年兒腿粗,不願讓我碰?」

  「才不粗。」

  「之前你說的,因為腿粗不能當花魁。」

  「啊?那是朧兒,朧兒!就是你花我家姑娘錢去嫖的那個!才不是年兒,年兒腿一點都不粗!」

  本來已逃到床那邊的年兒急得不行,絮絮叨叨不已。

  「我可告訴你,胡媽媽可說過了,年兒也是小美人胚子,這才安排去服侍姑娘,花魁的身邊人呢,也是挑選的,才不是朧兒那種外院使婢,才不是。」

  「過來,我看看是不是真不粗……」

  「真的吧?」

  「那年兒為何不當花魁?」

  「當然當不了啊,年兒太笨了,學不會彈琴背不了詩,你看,我後腦勺不夠平,牙齒還有點不齊呢。我家姑娘才是全身上下沒一處可挑剔,連後腦勺都是剛剛好的。」

  「牙齒不齊嗎?看不出來。」

  「這裡。」

  「再近些我看看,看不出。」

  「有點看不出吧?你摸摸就知道了……」

  ~~

  臨安城連夜風都顯溫柔。

  胡馬退兵已半年,天下再次恢復了安定,歌舞昇平。

  月沉日升,有快馬從北面趕來,直驅樞密院。

  之後,一眾宰執、院臣火速趕進宮中,驚擾了連續數日沉溺於後宮的君王。

  「陛下,淮東急奏,蒙古世侯、山東李璮已兵過淮河!」

  「都慌什麼?」趙昀臉色不變,只有不耐煩與疲倦,「召李庭芝速北上禦敵,傳旨夏貴支援淮東……」

  計議良久,群臣退下。

  趙昀獨坐了一會兒,思忖著忽必烈的打算,最後召來幾名皇城司都知。

  「官家……」

  「毋多禮,朕問你,吳潛還在查鄂州議和一事?」

  「稟官家,是,卑職多次暗中提醒吳潛適可而止,但他還是去見了丁大全。」

  趙昀臉色難看起來,踱了幾步,又問道:「北面有使節將要南下?」

  「據說淮西收到了北面傳信,卑職還在查。」

  「那為何李璮還是出兵了?」

  「卑職不知,此事……當問樞密院機速房。」

  趙昀不悅,按著膝坐在御榻上沉思著,最後又問了一句。

  「李瑕近來在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