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進退

  格拉魯郡城南五英里,一座臨時營寨拔地而起。

  一身精良盔甲的卡扎克急急忙忙地走進了營寨中央的那座中軍營帳中。

  「軍士長,赫瑞思那個老傢伙不是一個善類,他昨晚在城中肅清,我們潛伏進入的特遣隊被搜出來關押了兩人,剩下的三個人冒死送出了消息,但不敢再有動作了。」卡扎克一邊稟報軍情,一邊拿起木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安格斯盯著木桌上的那幅約納省行軍圖,漫不經心地說道:「卡扎克,你是軍團元老,對付一個格拉魯城,如今的威爾斯軍團該當不需要處處使用暗棋了吧?」

  「城中有多少守軍?糧食武備能頑守多久?」

  「暗樁傳出的消息,城中守軍約為一百五十,其中半數以上是最近兩日徵召的農兵。糧食武備大致能教授三個月。」卡扎克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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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格斯眉頭稍微皺了皺,一百五十守軍和三個月的物資儲備,如若是死敵的話還真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不過好在這場突然爆發的「內戰」本質而言是政治和權力的鬥爭,而非軍事戰爭的角逐廝殺。

  「卡扎克,你一會兒給赫瑞思子爵寫一封信,告訴他我們是奉宮廷和宮相大人的命令到約納城維穩平叛,若是他打開城門迎接軍隊進入,我們可以向宮廷為他請功。」

  卡扎克抓了抓紅頭,疑惑道:「赫瑞思那個老東西打仗雖然不太行,但腦袋不笨,恐怕他不會開門吧~」

  安格斯笑了笑,點了點格拉魯北邊的約納城,「赫瑞思當然不會開門投降,不過我也沒打算強攻格拉魯。」

  見卡扎克沒有明白其中關節,安格斯解釋道:「紅髮鬼,你跟了大人六七年了,腦袋怎麼還沒開竅。我們率軍進入約納省為了什麼?為了攻城掠地?」

  「這裡不是敵國,那些守城的傢伙也不是敵軍。說到底我們的作用是震懾和處突。赫瑞思不是笨蛋,他在貝桑松也有耳目,相信他已經知道了鮑爾溫的處境。如今他正在騎牆呢?」

  「我們帶著軍隊在格拉魯轉一圈,赫瑞思識趣的話龜縮在郡城裡不出來就行了。反正到時候不管怎樣他都說得過去。」

  「至於我們,我們的最終目標是進軍約納城,與禁衛軍團完成合圍。」

  卡扎克頓悟,「那我們明日拔營,經過格拉魯城外直接北上。」

  「是不是讓呂西尼昂的騎兵隊在後陣壓陣,防止赫瑞思突然出城襲擾我們後隊?」

  安格斯輕笑一聲,「放心吧,赫瑞思不是笨蛋,別說他沒有襲擾我們的實力,就算有,他也不會來。我們不去攻城,他已經要跪著聖主了。」

  「更何況,他真正改防備的是施瓦本人。」

  「說道施瓦本人,你讓呂西尼昂派一個騎兵小隊去塔爾堡巡偵一番,確保邊境安穩......」

  ............

  次日清晨,當緊張到極點的格拉魯城守軍看到繞城而過的威爾斯軍團時,心中疑惑難掩。

  他們心中已經向上帝祈禱了無數次,希望自己能夠在威爾斯軍團的屠刀下僥倖存活......

  最後一輛輜重車消失在視野中,站在格拉魯城中高處的赫瑞思突然覺得腿腳有些發軟,險些癱倒在地。

  「大人。」身旁的新任命的侍衛長扶住了赫瑞思。

  赫瑞思定了定神,「趕緊,派人跟在他們後面,確定他們真的離開了。」

  年輕的侍衛長應命,摩拳擦掌道:「大人,我親自帶二十精銳騎兵出城襲擾他們。」

  赫瑞思轉身就是一巴掌,「愚蠢!你真當他們不敢打格拉魯不成!」

  「派兩個輕騎兵跟上去看著他們離開就行,千萬不要去惹事!」

  過了沒多久,赫瑞思派出的人傳回了消息,威爾斯軍團的確直奔北方而去,未有折返之意。

  「......他們大部已經出了格拉魯郡境,不過有七八個輕騎朝塔爾堡方向去了。」

  赫瑞思長嘆了一口氣,「亞特至少沒有忘記我們還有外敵之患。」

  「你一會兒把那兩個關押的探子放了,凡事留一線,將來好見面,這約納省要變天了~」

  「傳令,明日起重點防備邊境地區,防止施瓦本人趁虛而入。」

  ............

  貝桑松宮廷侯爵內府。

  披甲執銳的宮廷鐵衛面色凝重地守護在殿堂閣樓之中,數以百計的蠟燭照亮了內廷的每個角落。

  侯爵宅邸三樓的一間公事房中,勃艮第侯國國君弗蘭德?奧托正與入宮覲見的威爾斯伯爵亞特?伍德?威爾斯促膝密談。

  這場密談從日頭西斜一直持續到天色盡黑,當亞特辭別弗蘭德走出公事房的那一刻,臉上的淡然立刻消失,緊皺的眉頭裡泛著陣陣憂慮。

  亞特並未離開內廷,他在內侍的引領下帶著羅恩和兩名貼身侍衛轉進了侯爵內廷邊角的一棟條石壘砌、守衛森嚴的樓房裡。

  內侍停步在一樓某間密閉的房屋前,向房門外的兩個披甲鐵衛小聲吩咐兩句,然後朝亞特鞠了一躬便折身離開。

  亞特整了整衣甲,朝鐵衛揮了揮手。

  鐵衛掏出鑰匙打開了沉重的房門,亞特看見了靜坐在房中木椅上的約納省伯爵、宮廷首相鮑爾溫。

  鮑爾溫直直地端坐在靠椅上,身旁木桌燭台上的蠟燭快要燃盡,燭台旁的托盤中擺放著早已經冰冷的食物。

  借著微弱的燭光,亞特看清了鮑爾溫的模樣,消瘦了些許,但並未萎靡。

  「宮相大人?」看著雙目緊閉的鮑爾溫,亞特開了口。

  鮑爾溫睜開了眼,看清來人之後先是微微一驚,而後又恢復了平靜,「我就知道這件事少不了你的影子。行了,離開吧,不用勸我認罪,我無愧於上帝,更無愧於弗蘭德。」

  顯然最近前來勸降的人不少。

  亞特沒有理會,他徑直坐到了鮑爾溫旁邊的靠椅上,抓起托盤裡冰冷的爛肉放進嘴裡咀嚼了兩口,又吐了出來,「味道的確不怎樣,不過肯定是沒毒的。」

  鮑爾溫冷笑了一聲。

  亞特抓起托盤上的亞麻布將油膩的手擦乾,閒談道:「八年前,我北上初見你,那會兒你是勃艮第伯國宮廷里一個平凡的治安大臣,連重臣會議都無權參加。其實以你的才能,若不是承襲了約納伯爵之位,恐怕連治安大臣也撈不上。」

  「不過你足夠幸運,施瓦本人幾次犯境都被抵擋,加上你堅定地跟隨了老侯爵,一路下來也成為了財政大臣,入列重臣會議。」

  「老侯爵病危,你自知儲君羅貝爾是貝爾納的侄孫,一旦老侯爵病逝,你的地位也就不保,因而立刻轉投了新君弗蘭德。」

  「繼位者之戰前,你幾度搖擺;繼位者之戰時,你數次議和;繼位者之戰後,你自認功勳卓絕、舉世無雙,總覺得這侯國有一半該屬於你鮑爾溫,所以你行事越發僭越、貪念日漸薰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總覺得自己得到的太少,該得的更多。一個棲身隆夏山區的落魄貴族都能成為一國君主,這讓你倍感不公吧?」

  「如今整個勃艮第侯國傳言你準備起兵反叛,奪取侯國大權。」

  鮑爾溫聞言瞪圓了眼。

  亞特抬手制止了鮑爾溫的怒火,「外面的傳言都是假的,你鮑爾溫絕不會叛國。不是你沒那個心思,而是你自知沒那個能耐。所以叛國的事情你絕對干不出來。」

  鮑爾溫聽罷火氣更大了。

  「雜種!你別得意,別忘了你這個新省伯爵是如何得來的!從一個低賤的平民一步步走到今天,是誰的功勞?」鮑爾溫說得咬牙切齒。

  亞特看著咬牙切齒、面紅耳赤的鮑爾溫,不禁一聲嗤笑。

  「我倒也想問問,從一個連百十枚小銀幣都照收不誤的宮廷治安大臣到執掌整個伯國官吏,動輒數十萬芬尼入袖的權臣,這一切是誰的助力?當年施瓦本人險些兵臨約納城下,是誰擋住了犯境鐵蹄?與貝爾納的角逐之中,又是誰傾盡全力襄助?」

  鮑爾溫閉口不談了,他選擇緘默。

  亞特近來也是心事縈繞,無意與他爭辯。

  「三天前,宮廷禁衛軍團攻占了約納西部兩個郡城。昨日清晨,我的威爾斯軍團拿下了約納省南境兩郡。」

  「如今整個約納省僅剩一座約納孤城和你那帶著三五百殘弱頑守的長子。」

  「宮廷已經籌集了兩千軍隊一年的糧草物資,準備近日發往約納城下。不過侯爵大人派我最後來問一句宮相大人,這些糧草輜重是否有必要運往約納城。」

  鮑爾溫嘆了一口氣,沒有搭話。

  亞特也跟著嘆了一口氣,「一個小小的約納城算不上什麼,一個小小的鮑爾溫也算不上什麼,你的身後站著的那些舊國勛貴才是新君弗蘭德真正想要對付的。」

  「新君想要約納省不假,但他真正想要的是整個勃艮第侯國大統凝一,任何擋在這條道路上的人都會被除掉。」

  「若是明白了這一點,不僅你約納伯爵一族能活命,你鮑爾溫自己也會安然。」

  鮑爾溫聽罷猛地睜開眼,嘴角微微顫動。

  從懷中取出一份早已擬好的書信,放到了鮑爾溫面前的木桌上,「給約納城的開城命令已經擬好了,你自己決定吧。」

  說罷亞特就轉身離去。

  「亞特!」

  鮑爾溫呵住了即將邁出大門的亞特。

  亞特微微回首。

  「你記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鮑爾溫一錘砸在了木桌上。

  ............

  數日後,約納城受降,約納省全境歸附宮廷......

  貝桑松大教堂,勃艮第侯國大主教公事房中。

  「......亞特,你真的放棄了對約納省南境的直領權?那些土地可比你的蒂涅茨肥沃太多。」

  「大主教,雖然侯爵將約納南境一郡之地封給了我,但如果我真的進駐了約納省,那我也該睡不著了。索性將約納省領地交給宮廷管理,每年從宮廷領取封地的稅賦,我能省心。」

  亞特靠近了奧洛夫,貼耳輕聲說道:「鐵座上的那位也才能放心。」

  奧洛夫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閉目輕嘆,「得遇明君,當知進退。行吧,回去好好經營你那塊廢谷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