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努力平復下自己的情緒,思緒也在飛快轉動。
他噩夢中的場景是絕對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包括鎮長老約翰以及拜倫,霍普金斯是怎麼知曉的,難道這就是靈血種的能力?
陳默走回桌邊又點起煤油燈,重新拿起那張信紙反覆打量起來。
信紙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信上的字跡墨水也是市集上能買到的普通貨色,唯獨那用來畫灰白眼球的顏料不知道是什麼製成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質感。
「厄普頓·巴克·霍普金斯......」,陳默心裡默念著,腦海中浮現出那位高瘦男人的樣貌,以及他那一雙讓人心悸的墨綠色眼睛。
這封信是什麼意思,威脅?還是想利用自己的好奇心做餌,確保自己明天會去赴約。
既然霍普金斯能知曉自己夢中的場景,那會不會他也知道自己被噩夢困擾的真正原因?
雖然對霍普金斯能知曉自己夢境的能力感到後怕,不過冷靜下來捋清思路後,陳默也猜測到霍普金斯大概率,是不知道他是穿越者的。
『如果霍普金斯知道我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那麼他也應該會想到,此刻我的精神狀態是不穩定的,這樣做只會刺激我,讓我這個目標應激,這樣的後果就是,我絕對不可能冒險與他見面,只會想辦法逃得越遠越好。』
「而他敢留下這個圖案,反而還說明了,他其實只洞悉了愛倫夢境這一個秘密,對於我這個「奪舍」的後來者是一無所知的。」
留下這個圖案只是單純利用愛倫想擺脫噩夢的渴望,以及對夢境背後秘密的好奇心嗎?
這個夢境雖然困擾愛倫已久,但是陳默本身才穿越過來兩天,即使繼承了愛倫的記憶,也被自己的意識和人格所壓制,所以這個夢境對陳默的影響其實並不大。
可以說是有一點折磨,但是不多。
『他是把我當成一條拋了餌便會乖乖上鉤的魚。』
『唉,可是他卻算錯了一點,因為哪怕沒有這個魚餌我也會上鉤啊......』
不過這封信確實堅定了陳默的決心,不得不去與那個男人見一面了,哪怕會有一定的危險。
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陳默都沒有放棄這次機會的理由。
第一便是他現在最急迫的事情,必需想辦法接觸這個世界的魔法層面的事物,自己才不至於一直戰戰兢兢的苟下去,只有掌握了「修煉功法」自己才有了在這個世界做選擇的資本。
這本身又是一個能接觸到「修行前輩」的機會,而且如果我的推理方向沒錯,那他大概率對我沒有惡意的。
第二,是他既然「看到」了愛倫的夢境,並且想以此作為誘餌,那麼他是很有可能知道怎麼解決這個困擾的。雖然這並不是現在陳默的首要目標,但是能搞清楚其中的秘密並順手解決這個困擾那也是好事。
第三便是陳默也想通過霍普金斯搞清楚自己身世的秘密,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被遺棄,圖里努斯家族真的存在嗎,圖里努斯家族又有什麼東西或者秘密是他所圖謀的呢?
等等......
如果霍普金斯來並不是因為自己身世的原因,而單純是因為反覆糾纏的奇怪夢境呢?
如果這個夢境本身就牽扯到某些隱秘呢?
但是他怎麼知道愛倫一直以來會做這個夢呢?靈血種的能力真的有這麼神奇?
是他在萊茵市就感應到自己的夢境,還是說是今天與他對視時,他靠著特殊手段才知道我被噩夢困擾呢?那時自己有種靈魂被抽離的感覺,就是他當時在使用魔法嗎?
各種問題和錯綜複雜的思緒讓陳默一陣頭大。
在結合各種客觀情況和進一步推理後,陳默的理智判斷還是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會大一些。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夢境本身會不會也跟自己身世有關呢?畢竟從愛倫記事起就開始做這樣的夢,難道也跟圖里努斯家族有關嗎,或者說這也是自己被遺棄的原因之一。
在做出明天前往鎮上酒館與霍普金斯碰面的決定後,陳默也不再過多焦慮,畢竟自己現在考慮的再多也沒用,後續安排都只能在明天和那個男人見面後才能再做打算。
霍普金斯既然是多薩科有名的通靈師,又是跟威廉士男爵熟識的人,至少應該會顧忌審判庭或者教會這種官方組織,陳默心裡自我安慰道。
『算了,先睡覺,睡醒了再說。』
穿過地上堆積的雜亂衣物後,陳默翻身上了床,為了謹慎起見,他只脫掉了鞋子,穿著衣服不一會兒便緩緩進入夢鄉。
......
哈倫鎮南邊某處莊園,房屋二樓的一處房間還亮著燈。
拜倫靠在窗邊,手中端著一杯溫熱的黑咖啡,咖啡的表面還浮著一層雪白的奶沫。
拜倫透過半掩的灰藍色羊絨窗簾看向外面,窗外是一片漆黑,莊園內樺樹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你對厄普頓·霍普金斯了解多少。」抿了口苦澀的咖啡後他隨意問道。
「厄普頓?多薩科的那個通靈師?」拜倫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恩,今天他和威廉士·維倫一起來的哈倫。」拜倫轉過身來,順手將窗簾全部拉上,遮住了窗外深邃的夜色。
「讓我想想...」
拜倫的身後並沒有人,只是空蕩蕩的房間,而那聲音的來源則是雪白牆面上一處凸起的「人臉」。拜倫看了牆上的那張詭異的人臉一眼,將手中的盛有咖啡的陶瓷杯放在了書桌上。
「他是幾階的靈血種,哪條靈路,來哈倫有什麼目的?」
那張人臉面對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問題愣了愣,五官有些僵硬,思索片刻後才開口道:「審判庭倒是對這個人有過記錄,大概率是【死亡】或者【永夜】路徑的靈血種,位階不清楚,他從來沒暴露過自己的真實能力,應該是低階靈血種,不然那群審判官也不至於放任不管。」
「至於他的目的,不清楚,前線有野生靈血種活躍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既然是威廉士·維倫帶來的,我想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那張人臉一邊說著一邊在牆面上移動,就像是在水中游泳一般,不一會兒人臉便轉移到了天花板上。
「希望如此吧。」
房間內又陷入良久的寂靜...
突然拜倫徑直走到房間中間,抬頭盯著在天花板上來回遊盪的人臉,皺眉道:
「我跟你做個交易。」
「交易?你知道的,我需要的東西那群老傢伙都會提供的......你又能拿什麼跟我交易呢?」人臉看了眼的站著的男孩,就像是看著無理取鬧的晚輩一般,無奈地嘆了口氣。
「哼,我能給的......那群老東西可不會給你。」
「嗯?」人臉疑惑的看向他,只看見男孩臉上一抹冰冷卻意味深長的笑容。
「難道......你......怎麼可能!」
只見整張人臉扭曲起來,露出極度震驚的神色。
隨後人臉從牆上凸起,「露出」一整個腦袋來,死死地盯著面前的男人,似乎想從拜倫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說謊的證據。
但是他失敗了,隨後而來的又是一陣死寂。
...
「你想要什麼,或者...你要我為你做什麼。」人臉最終還是心動,因為拜倫開出了他無法拒絕的「天價」。
「保護愛倫·卡西烏斯·圖里努斯......半個月。」
天花板上凸出的腦袋頓時呆住了,似乎沒有料到到拜倫的條件竟如此簡單,當然他也不會蠢到多嘴去問其中的緣由,確認一遍後便應下來:
「好,我會親自去。」
「很好。」拜倫見他答應後便不再多說什麼。
隨即移步到了書桌旁,拿起桌上的鋼筆在一旁的信紙上寫著什麼。
那個頭顱又重新融合進了天花板里,只剩下凸出的模糊,詭異的五官。
那道人臉在四周不停的遊蕩,最終又在天花板上的一處停了下來,在猶豫片刻後開口道:
「拜倫......明天你就該啟程了,那位大人不希望等的太久。」
頓了頓又補充道:「費圖恩會親自來接你。」
拜倫·米爾斯輕嘆了口氣,站在書桌旁沉默良久。
隨後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一幅厭惡的神情,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然後淡淡回應道:
「知道了。」
............
第二天清晨,陳默沒什麼睡意,老早就起了床。
收拾好要帶的隨身物品,又確認一遍是否帶上了【火之晨曦】,急匆匆地出了門,騎馬一路向老酒館趕去。
此時的老酒館人不算多,畢竟很少有人一大早就泡在酒館裡。
老酒館在哈倫的西南方,總共有三層,一樓是喝酒聚會的場地,二三樓則是提供住宿的房間,除了給外鄉人準備外,更多時候是供給那些喝酒到深夜的酒鬼們。
陳默在酒館後院的空地找了個馬樁拴了自己的矮種馬,隨後便繞到了大門處。
正如陳默預想中的一樣,酒館裡面還沒有酒客,除了前台法蘭先生外,大廳里剩下的就只有倒在角落沙發上,還在大聲打鼾的老酒鬼亨利·威特。
「早上好,愛倫。」法蘭先生看到走進來的陳默便熱情地打著招呼。
「早上好,法蘭先生。」
陳默一邊笑著回應,一邊走到櫃檯處,找了個木凳坐下後便打量起周圍來,心裡正想著厄普頓·霍普金斯此時是否起床。
「你想來一杯嗎?」
法蘭先生懷裡抱著一個小的橡木桶問道。
「剛從萊茵市運來的白朗姆,保證帶勁。」
額......哪有大早上就來一杯的?
「還是算了吧,我不太喜歡烈酒。」陳默禮貌地回絕了。
「哦,那太可惜了,小愛倫,烈酒才是男人浪漫,比女人更管用。」,陳默的拒絕倒是有點出乎法蘭先生的預料。
『主要是喝不了洋玩意兒,你這兒要是賣二鍋頭倒是可以給我來一杯。』陳默撓著後腦勺,還是擺了擺手。
「下次吧,下次一定。」
見陳默態度堅定,法蘭先生只得把懷裡的酒桶又放回櫃檯下,然後又隨口問道:
「來找人的?」
「嗯,我和一個外鄉人約了在酒館碰面,他就住在這兒。」
「嘿!你說的不會是那個綠眼睛的怪人吧。」法蘭先生突然壓低聲音說道。
「額......應該......是吧。」
「小愛倫,你可得小心那個怪胎。」
「......」
「我在萊茵市經常聽別人聊起他,也親眼見過,相信我,這人就是個騙財騙色的混蛋!
「他最喜歡的就是哄騙那些蠢女人心甘情願地爬上他的床。哼,昨晚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真想狠狠教訓他一頓。」法蘭先生滿臉嫉妒地說道,一隻手還在不斷比劃著名,連他肥胖的肚子都跟著晃動起來。
「感謝您的提醒...法蘭先生,我知道...我只是和這個外鄉人有筆生意要談,不用擔心。」
法蘭先生此時又眯起眼睛來,仔細地打量起陳默。
「小愛倫,凡事小心總沒錯,說不定這怪胎也喜歡你這種長得好看的男孩。」
???
「嗯...法蘭先生你還是給我上一杯苦艾酒吧。」
『不喝一杯法蘭先生估計是不會消停下來了。』
陳默已經有點後悔這麼早來老酒館了。
角落原本熟睡的亨利·威特聽到兩人的交流聲也哼唧著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目光渙散一臉呆滯,顯然還沒有從宿醉斷片後緩過來。
法蘭先生此時也熟練地調好一杯青綠色的苦艾酒,並用一截橙皮在杯口擰動,為酒精增加一抹清香,隨後用兩指壓著杯底將酒杯沿著桌面推到愛倫身前。
「謝謝。」陳默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一股強烈茴芹香味湧上鼻腔,酒精沿著喉嚨流下,強烈的刺激讓陳默緊皺起眉頭,隨後濃郁的芳香又混合著一種苦味返上舌尖。
『果然還是習慣不了洋酒嗎?』陳默無奈搖了搖頭又將酒杯輕輕放下。
陳默此時有些糾結,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去主動敲門拜訪呢?會不會顯得自己太急切了些。
還是再等等好了,謹慎一點總沒錯。
可還沒等陳默把板凳坐熱,一道清脆而響亮的腳步聲便從一二樓之間的木質樓梯上響起。
陳默和法蘭先生都本能地向右側的樓梯投去目光。
只見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男人披著黑色呢制風衣,頭上不再是遮住半張臉的巨大兜帽,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頂黑色的寬邊禮貌,側邊帽檐插著一隻黑色羽毛,標誌性的墨綠色雙瞳泛著幽光。
看到霍普金斯的面容,法蘭先生的臉色瞬間便陰沉下來,嘴裡也不斷地嘀咕起來,同時又向陳默投去意義不明的眼色。
『額,看來法蘭先生對他的敵意很深啊。』
陳默只能無奈苦笑,隨後便站起身來禮貌道:
「霍普金斯先生,早上好。」
厄普頓·霍普金斯沒有理會一旁滿臉幽怨的法蘭先生,只是朝著陳默輕輕地點了點頭。
「跟我來吧。」霍普金斯先生低沉的嗓音說道,說完便朝著老酒館大門走去。
陳默雖然還是有些猶豫,此時也只能先跟上厄普頓·霍普金斯的步伐向外走去。
推開大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老酒館門口竟然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前面是三匹高大的紅鬃毛駿馬,執著韁繩的馬夫跟霍普金斯先生昨天的裝扮一樣,整個腦袋都藏在寬大的兜帽中。
陳默也看不清他隱藏在陰影中的面容。
「上來。」霍普金斯熟練地拉開車門,大步垮了進去。
「我們去哪?」陳默忍不住問道。
而霍普金斯先生只是用那雙詭譎的眼睛看著他:
「重要嗎?」
看著眼前男人模樣,陳默只得深吸一口氣,隨後果斷地坐進了車廂。
霍普金斯先生在愛倫坐下後,關上了車廂門,隨後只是拍了拍手,整個馬車便輕搖起來。
出發了。
看著陳默欲言又止的模樣,霍普金斯只是隨手丟給他一本厚厚的羊皮書冊。
「先看看吧。」
他停頓片刻後又說道:
「至於困擾你的夢境,再也不會出現了。」
「那是一種詛咒,也是一種天賦,你現在暫時不需要解太多。」
陳默早就料到了,霍普金斯先生並不一定會輕易解答自己的困惑,他給自己的那封信不過就是個「誘餌」。
在看到那封信的第一眼就明白,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自己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他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夢到那個灰色的眼睛難道也能算一種天賦?難道是某種我沒弄明白正確打開方式的金手指?』
陳默此時只覺得這個夢境背後的秘密似乎比自己想像的更複雜,但直覺告訴他,似乎只有眼前的男人能帶領自己找尋真相。
陰翳的男人對陳默的各種想法似乎毫不在意,只是輕輕地指了指他手中的古書。
『現在就看?』
陳默也不再多想,整理了思緒後便翻開了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