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膽大包天

  第488章 膽大包天

  黎奉仙的忠誠可信嗎?

  當然是不可信的,別說什麼直到某時某刻為止都有反悔的權力,對於一個變節如同喝湯一般隨便,三兩句話間就毫不猶豫拋棄新恆將軍的職守,向著一個仙盟來客低頭投誠的人來說……即便真作了定荒元勛,成了新恆朝的大將軍,他依然會因為更大的利益而背棄原先的立場。

  這一點,王洛也好夏侯鷹也罷,自然都知道而黎奉仙當然也知道他們知道,所以在慷慨激昂的跪拜陳詞之後,他便立刻抬起頭立直身子,坐回了星舟座椅上。

  「如今上使打算如何行事,需要我如何配合?」

  王洛也不客氣坦然道:「我的大目標就是進入東都,救出國師,而後掃清太后一黨。至於具體做法,我要先聽你們這些土著的意見。」

  黎奉仙看了一眼夏侯鷹,卻沒打算給他表現的機會,搶先說道:「上使大人既然意在東都,那就只能智取,而不能硬來了。自國師被鎮壓後,大將軍在繁城和東都已經糾集了十萬精兵,其中既有皇室禁衛,也有北境衛國公麾下的青旗軍。這些精銳士卒的戰力較之我手下星軍只強不弱,且忠誠度更近乎死士。此外,單就我所知,現任衛國公已將鎮守北境百年的大乘真君派來繁城。而在皇城中隱居多年的還有一位實力同樣達到大乘之境的大內總管……」

  說到這裡,黎奉仙就沒再列舉下去,顯然雙方的戰力對比,至此已經足夠懸殊,無需再說了。

  「而且,雖然太后鎮壓國師的手法近乎兵變,大違常理。事後掃蕩清理國師一黨也過於急促無情。但新恆朝滿朝上下,整體依然還是信任她支持她,哪怕有再多疑問,都可以暫且保留。如若不然,她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成功動員起全境的人,幫她捉拿一個莫名其妙的要犯。上使,你不是新恆人,恐怕理解不了新恆人對太后的敬重。當初我威名初揚,意氣風發的時候,被太后和大將軍從繁城驅逐到邊境桑郡,心中自然恨極,但這十多年來,我也只詛咒過大將軍,從未對太后有過不敬的念頭。」

  聽到此處,王洛不由皺起眉頭,心中略感違和,同時餘光瞥向夏侯鷹。而這位太平城主則是一聲嘆息,說道:「座師明理先生,政見常與太后一黨不同,但除卻政見之爭外,他言辭中對太后也多有敬重之意。」

  王洛聽了更是搖頭……

  所以,這言外之意,就是根本也別指望能在新恆境內爭取到如黎奉仙、夏侯鷹這樣的盟友了。無論文武,太后在自家主場都有絕對的優勢。

  「那麼,你有什麼智取的法子?」

  黎奉仙說道:「十拿九穩的法子沒有,但富貴險中求的法子,倒是勉強有一個。如今太后動員全境搜捕要犯,其實重點並不在那要犯身上,而在要犯手中的印星寶玉。至少從繁城發到我這星軍主帥手上的命令里,便明確說到,那國師的心腹可以死活勿論,甚至見不見屍體都無所謂,但他盜取的印星寶玉,務必物歸原主。」

  王洛沉吟道:「而印星寶玉是開啟東都牽星台的鑰匙……所以,太后是想要開啟牽星台?」

  黎奉仙說道:「我不敢隨意揣度太后的心意,但我想這是最合理的反應。新恆是天庭治下的新恆,國師則是仙官在人間的代言人,如今太后宣稱國師叛國,可謂是開了新恆六百年之先河!她雖然能憑自身威望鎮壓一時,卻不能鎮壓長遠。國師叛國一事,終歸要有個說法。不單要有所謂『真憑實據』,更要得到天庭的認可。然而偏偏如今國內情況亂到這個地步,天庭都不置一詞。那麼太后唯一的選擇,就是主動走進牽星台,去詢問天意了。」

  王洛點點頭:「確有道理,實際上她的想法應該是更進一步:明墨兩州的輪值仙官投敵一事,她雖然沒在國內聲張,但一定已經猜到了。畢竟仙官不叛,張進澄如何敢叛?所以她想要開啟牽星台,怕不是為了詢問天意,而是為了向靜州天庭舉報輪值仙官。我不敢斷言她的舉報會不會得到受理,更無法判斷,她這一片死忠之心能不能感化天庭金仙。但我想,大多數不打算為天庭效死的人,應該都沒必要支持這樣的賭局。」

  黎奉仙聞言不由獰笑起來:「難怪太后那般慎重之人,如今會把事情做得如此倉促乃至狼狽,原來她老人家自己也心知是站到了新恆的對立面,於是赫然心虛了!哈哈哈哈,想不到我黎奉仙一生聲名狼藉,如今卻為了億萬人的福祉而奔走,太后她享譽百年,卻到底成了最大的叛徒,眼看就要身敗名裂了!」

  黎奉仙的笑聲,在星舟內顯得肆無忌憚,兩名手下死士自是默不作聲,拓跋田成則細聲附和地笑著,充分履行走狗的職責。

  然而夏侯鷹卻聽得心中極不是滋味。雖然從政治立場來說,他無論如何都不算太后一黨,但也實在聽不得黎奉仙那放肆的言辭。

  他當然不會與黎奉仙正面爭執,於是乾脆上前半步,開口轉移了話題。

  「上使大人,我推測,太后急求印星寶玉,也是為了能將國師從東都抓出來。因為上使先前曾說,國師是被太后鎮壓封印的……這其實說不太通。因為國師並非修行天才,至今也不過是合體期的修為,而以太后手中武力,無論是殺他還是捉他,有心算無心之下,都該易如反掌。但她卻偏偏選了鎮壓封印這微妙曖昧的法子,只怕是事到臨頭生了變化,最終無可奈何的妥協結果。」

  黎奉仙嗤笑一聲:「你這不過在幾十年前僥倖面聖過一次的小書生,如今連郡城的月報都只能斷斷續續的拿,對流岩城外的事務就似睜眼瞎,但揣測起東都、國師和太后,倒是敢說的斬釘截鐵。」

  但下一刻,他就收斂笑容,對王洛說道:「但夏侯鷹的推斷,我也是認可的。我在繁城的親信曾發來幾段絕密消息,當初我只嫌其信息散碎,拼湊不成形狀,但如今結合上使所說,倒是能大致印證一些事實了:張進澄是被太后在朝中突兀發難的,而太后當時下手極其狠辣,並沒有留情,張進澄帶在身邊的仙撫使幾乎全軍覆沒。而張進澄本人也只是險死還生,勉強找到機會躲進了東都牽星台。那牽星台是他身為國師的絕對主場,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擅入。除非是能拿到印星寶玉——而寶玉平日要供奉在繁城天壇中,不能隨身攜帶。只是,太后恐怕也沒想到,張進澄雖然的確被暗算了個措手不及,但也留有後手,早就命令心腹之人去天壇內盜取了印星寶玉,然後逃之夭夭。至此,張進澄雖然重傷被困,卻也得以將牽星台當做龜殼來求一時太平。而現在打開這個龜殼的關鍵,就在上使你的手裡了。」

  王洛沒有去質疑黎奉仙這個絕密消息的可靠性,對於他的長篇推論,也只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而後問道:「所以,你就想用這枚寶玉來釣太后?具體怎麼操作?將寶玉獻上,然後憑此大功躋身朝廷高層,再陪太后一道去開啟東都牽星台,趁機迎回國師?」

  黎奉仙鄭重點頭道:「正是如此。」

  夏侯鷹實在忍不住開口質疑道:「這也過於一廂情願,乃至兒戲了!太后憑什麼會讓你這邊境戍將在敏感時候離開防區,前去東都?牽星台一事事關重大,她怎麼可能讓一個外人輕易參與其中?何況,就算太后真的召你同去東都開啟牽星台,伱又要如何在十萬大軍的包圍中救出國師?」

  黎奉仙冷笑道:「很簡單,我獻上寶玉的時候,會明確提出自己想要的賞賜:我要親赴東都,登牽星台。」

  夏侯鷹更是好笑:「以你的性格,提這樣的要求,是生怕太后看不出你心中有鬼?你這人只會將太后的每一分賞賜和容忍,都斤斤計較地變現成榮華富貴!」

  黎奉仙說道:「對,世人皆知我黎奉仙生性貪婪無恥,大賞當前,絕不會務虛。但同時,世人也皆知我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當初我被大將軍楊九重踢出繁城時,曾對天發誓,終有一日會雪恨歸來。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笑話,但現在,大好的機會就擺在眼前。我要當著楊九重的面,站上牽星台,沐浴天庭恩賜!為此,就算少些金銀珠寶,又如何呢?楊九重怒不可遏卻無可奈何的臉,可謂價值連城啊!」

  這番話說來,不但夏侯鷹一時間無言以對,連王洛都不由拍起了手,以為稱讚。

  的確,黎奉仙這條富貴險中求的法子,是真的有些異想天開,一廂情願,其中包含的艱難險阻更是不言而喻。任何一個有常識的人,都該像夏侯鷹那般,下意識就將其駁回。

  但顯然,單靠常識是無法破局的,有些事,還真得是黎奉仙這樣的惡人,才能做得漂亮。

  黎奉仙又說道:「總之,只要太后答應了我的條件,上使你就可以扮作我的心腹死士,隨我一道前往東都。至於屆時要如何在十萬大軍包圍下,救出國師……就請恕我暫無能為力了。」

  王洛說道:「無妨,能幫我打開通往東都的道路,就已是居功至偉了,後面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那麼接下來,就由你和郡守向繁城上文請功?」

  黎奉仙搖搖頭:「不妥……若是尋常的功勞,比如誅殺了幾名國師殘黨,那的確應該第一時間上文請功。畢竟只要朝廷將功勞認下,那我立功過程中的一切瑕疵,也就都可以一筆勾銷了。但關乎印星寶玉,我若處置得那麼輕描淡寫,反而會惹人懷疑。」

  頓了頓,黎奉仙又忍不住冷笑起來:「呵呵,以我的性子若是真的在自家防區找到印星寶玉,可沒任何理由主動將它獻給任何人!這寶玉乃國之重器,號稱通天之階,我為何不能拿在手中自行研究一二?更進一步說,以這印星寶玉上達天聽,無疑是份『天大的功勞』,那為什麼我要將這功勞讓給太后?如果是我親自向天庭舉報國師叛國,是不是有一種可能,上仙們一時高興,就點我當新恆的皇帝?」

  這番話說來,就連他的死士都不由產生了一絲情緒波瀾。至於夏侯鷹更是目瞪口呆,只感覺自己的想像力實在過於貧乏!

  這人,居然敢妄想自己當皇帝!

  但是細究下來,這番荒誕之詞,卻處處都透著合理。以黎奉仙的一貫作為,的確有可能暗藏寶玉,圖謀不軌,反而老老實實將戰果上繳,才顯得不合常理!

  「剛剛上使大人有個詞說得非常好,這印星寶玉,是要拿來釣太后的。所謂釣,自然是拋出誘餌,等對方主動上門。所以接下來,咱們需要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可疑』,讓他們自行調查過來,然後自行發現我這邊境戍將,居然僥倖找到了寶玉,更膽大包天地妄圖私吞。最後嘛,自然少不得要受些敲打,但只要我及時表現出悔改之意,再萬般無奈交出寶玉太后仍是要重賞於我。」

  說完,黎奉仙目光灼灼地注視著王洛,似是自傲自得,也似是在赤裸裸地邀功請賞。

  不錯,黎奉仙聲名狼藉,惡行累累,但他從來不乏精明,不缺手段,更不會膽怯!太平盛世中,這樣的人屢屢被庸人們抱團排擠,但一旦亂世來臨,區區惡名和惡行,又何足道哉!?

  對於黎奉仙的邀功,王洛並沒有直接給出任何實質的賞賜,而是說道:「好,只要新恆定荒之事能成,你便是新恆的皇帝。此事,我可以用仙盟的名義承諾給你,如何,這樣可滿意嗎?」

  黎奉仙終於發出了一陣,自見面來最為真摯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滿意,我當然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