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忠心耿耿
王洛的主動出擊,大出對方所料。
單槍匹馬,擋在兩營將士身前——還是威名猶存的桑郡星軍之精銳,即便是大將軍府上的大乘客卿,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而王洛不過元嬰修為,又哪裡來的依仗,敢不將星軍將士放在眼裡?
黎奉仙雖然生性貪婪,卻也足夠謹慎,一時間並未下令麾下將士輕舉妄動,而他治軍多年,也早將全軍調教的如臂指使。於是官路之上,上千精銳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王洛一人將大軍攔截下來,不得寸進。
對此,王洛只是說道:「既然不動手,不如談談?」
黎奉仙沉默了一會兒,在星舟中獰笑道:「好啊,只要你有膽上來。」
王洛失笑:「將軍都有膽親自來,我又怎麼可能不奉陪呢?」
下一刻,他身形閃爍,已化作一道流暢的虹光,向星舟飛馳而來。黎奉仙目光一凝,沒料到王洛居然掌握了化虹之術,按在扶手上的手掌隨之一緊。
登上星舟的這種化虹術,看似樸實無華,但其實質,就像是一枚開鎖的鑰匙。沒有正確的方法,單純將身形化虹,是不可能登上新恆朝的官軍星舟的。
但偏偏王洛所化虹光,卻輕描淡寫就越過了星舟屏障,繼而站到了黎奉仙面前。輕車熟路,仿佛他才是星舟主人。
不過,當黎奉仙看到王洛身後,那藏在背影中仿佛背後靈一樣的夏侯鷹時,便即恍然,更有些好笑:「夏侯鷹,你居然有膽子跟來?」
顯然,這穿越官方屏障的化虹術法,就是夏侯鷹私下傳授的。
而此時面對凶威滔天的黎奉仙,夏侯鷹顯得不卑不亢,他雖然站在王洛身後,卻只是自謙身份,而並沒有畏懼之心。
事到如今,擺在他這太平城主面前的已沒有太平之路,而只有一條險路,身後更是無路可退,所以前面無論是什麼人,也都無所謂了。
對於黎奉仙的嘲諷,夏侯鷹則說道:「郡守大人都敢來,我又有何理由不敢來呢?」
被點了名的拓跋田成,官職明確壓了對方一籌,此時卻不敢探頭,只老老實實縮在一旁,不言不語。
多年來被調教出的經驗告訴他,當慫狗固然可能因為丟人而被黎奉仙嚴懲,但肯定好過恣意亂吠闖出禍端,被黎奉仙親手處理。
而對此,黎奉仙甚至沒有在乎,他只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夏侯鷹,繼而開始認真評估王洛。
夏侯鷹是怎樣的人,他其實也一清二楚,不然也不會專門派了區區兩個校尉就去流岩城裡把人往死路上逼……一個幾十年太平的文弱書生,突然變得鐵骨錚錚那必然是有了極強的依仗。
單憑仙官的化荒神通,以及印星寶玉,恐怕還不足夠對方手中一定掌握了什麼更加有力的東西。
而這也是他此行親自來的最大理由。
如果真的不信王洛的仙撫使身份……或者說真的不打算認這個仙撫使,只將其當作理應誅滅的反賊,那他根本沒必要親自來,作為星軍首領,他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在千里之外遙控前線,而精細入微。對上一個神通莫測的對手,身為主帥,並不該輕易以身涉險。
但他還是來了,親自前來,還帶上了郡守。所以實際上,他心中的傾向性已經顯而易見。
同樣,他相信王洛膽敢只身前來阻攔大軍——身後那夏侯鷹在他眼中根本不能算人——顯然也是猜中了他的心思。於是,既然黎奉仙本人都駕馭星舟而來,那王洛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擋在大軍之前。
「所以,無論你是不是仙撫使,至少你都是個膽大又聰明的人,這種人,要麼活得很好,要麼死得很慘,所以……」
王洛搖搖頭:「黎奉仙,我找你的確是為了對話,但並不想聽人居高臨下的對我講話,擺清楚自己的位置,不然我不介意換個對話的人選。」
黎奉仙聞言,雙目不由綻放寒芒:「莫非你以為,能站到我面前,就有匹夫一怒的資格,與我高聲對話了?在新恆境內,星軍陣中,除非是天庭仙官親至,不然……」
王洛搖頭笑道:「不,你搞錯了,我並不是要用修為實力來強壓你,畢竟像伱這種人,就算死到臨頭也要嘴硬到底,輸人可以,輸陣不行。要讓你蟄伏低頭,只要誘之以利就足夠了。」
此言一出,黎奉仙眼中的寒芒頓時搖曳起來,身上陡然膨脹出的氣焰也隨之收斂了幾分。
王洛這幾句話,還真是將其看透了。
他的確是那種即便死到臨頭,也絕不嘴軟的人。因為生性貪婪,絲毫不肯吃虧——哪怕口頭的虧也不例外。當初被大將軍從繁城一腳踢到桑郡時,他都毫不客氣地叫罵到了最後。
這樣的性子,除非面見仙官,否則絕不會在言辭上退讓半步。
畢竟,就算退讓了,又能如何?可有一枚靈石的好處嗎?
但同樣,王洛這番話,也真的投其所好,讓他頓時就強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誘之以利……這四個字同樣是抓住了要害。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沒有什麼是不能退讓,更沒有什麼是不能妥協的。黎奉仙誠然是個跋扈妄為的性子,但若真的有利可圖,他也可以表現的比任何人都更加乖巧。
事實上,一個貪婪惜命之人,卻忽然拉上拓跋田成,親自趕赴流岩城,去面見一個神通莫測的「仙撫使」,正是心中貪念驅使。
一時間,黎奉仙沉默不語,只等王洛拋出真正的誘餌。
王洛也沒有賣關子,說道:「我的條件就是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你助我成事,我就讓你作新一任的大將軍。至於我兌現承諾的法子嘛……」
說話間,王洛目光瞥向黎奉仙身旁的死士和拓跋田成。
黎奉仙說道:「直說吧,在我軍陣中,沒有不可言說之事。」
「好,能練就這樣一支心腹精兵,我也算沒找錯人……那麼,黎奉仙,我就直說了,我是來自仙盟的使者,靈山山主王洛。不知對於仙盟,以及如今仙盟的拓荒大略,你有多少了解?」
黎奉仙的心神明顯動搖,身上靈光也隨之閃爍。與此同時,星舟內的兩名死士——理應泯滅了一切人類情感的死士,也出現了明顯的情緒波動。
王洛的坦言相告,信息量實在過於巨大了。
以至於拓跋田成當場就兩眼翻白,乾脆暈了過去!堂堂金丹修為的郡守,竟被這一句話給嚇丟了魂!
但黎奉仙卻在震驚之餘,迅速找回理性,問道:「何以為證?」
王洛反問:「國境之外的事,你能看到多少?」
黎奉仙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新恆律法,嚴禁任何人私下窺探國境之外,未經足夠準備的窺視,很可能帶來難以挽回的污染。所以,我們雖然很多事都要效法仙盟,但其實從上到下,並沒有多少親眼觀察仙盟的機會。甚至連荒原、瘋湖,也大多來自間接認知。」
與此同時,夏侯鷹也在王洛身後,密語補充道。
「大人,對於國境之外的事,新恆朝推崇『觀星之術』。比起親眼所見,我們普遍更加信賴周天星斗的昭示。因為國境線外荒毒瀰漫,天道也紊亂破碎,肉眼所見未必為實,更可能僅僅因為一目瞥視,就慘遭污染而生不如死。所以與其親眼目睹,不如求助於永懸蒼穹的星辰,觀星得到的結論反而真實。」
王洛有些遺憾地嘆氣道:「然而天之左的周天星斗,無不是天庭所布的陣法,問道於星辰,不過是問道於盲。我就直說了吧,如今仙盟的茸城拓荒西向,已大獲全勝。明墨兩州的仙官要麼死要麼降,即便是金仙白澄也已伏誅。而庇佑你們新恆朝的幾位仙官,更是早早就在仙盟境內安家,你們已是喪家之犬。如今茸城即將落座於瘋湖東岸,距離新恆朝的東北邊境大約五六百里。這個距離,若是將軍執意不信我的話,我可以強令靈山腳下的殲星神劍激發劍芒,轟擊一下你們的邊境琉璃網。如何,要試試看嗎?」
「……」黎奉仙聞言沉默許久,才搖搖頭,「不必了。」
然後,在王洛充滿玩味的目光中,黎奉仙從座椅上站起身來,緩緩向王洛躬下身子,低下頭。
「小人黎奉仙,見過仙盟上使!上使但有所命,小人無不遵從!」
這位堂堂星軍主帥,態度轉變之快,姿態之低下,簡直讓星舟內的觀者驚掉下巴。
即便是早在路上就反覆推敲黎奉仙的性情舉止,以為王洛參謀的夏侯鷹,此時也張口結舌,深感自己這太平城主做得久了,認知已經遠遠被荒誕的現實甩在後面。
哪怕是恩師明理先生,在點評朝中諸多政要的時候,也沒說過這星軍主帥竟是個小丑一樣的角色!
但王洛卻嗤笑道:「黎奉仙,你也不必刻意演這滑稽戲碼來給我看,我知道你內心深處始終對我身份存有疑慮,更時刻都在盤算著反噬的辦法。我先是自稱仙撫使,又自稱仙盟來人,手上也有堪稱獨門的絕活神通。但在你看來,我說再多話,也只是空口白話,既然我沒有直接以仙家神通來強壓你,就說明我其實根本做不到,也就是,我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強,身處星軍陣中,你才是占據主場的強者。所以,此時的恭順蟄伏,不過是偽裝假象……」
說到此處,黎奉仙也就順勢站直了身子,不再佯裝作態。
一個生性謹慎多疑的人,當然不可能因為王洛的區區一席話,就打破自己的常識,信了什麼仙盟拓荒,茸城近在咫尺的話。哪怕真有殲星神劍的劍芒轟擊邊境琉璃網,他也更願意將其理解為早有預謀的特殊陣法效果。
畢竟,真的將一個看來不過元嬰之人,當做仙盟使者兼國師仙官的座上賓,對他黎奉仙又能有什麼好處?
對此,王洛也不介意,說道:「我是來做事的,最欣賞理性務實的合作夥伴。所以,做你本人就好,只要盡情放縱你的貪念,咱們之後就有的談。」
黎奉仙終於第一次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想不到我黎某人生百二十年,第一個知己卻是來自仙盟的使者。」
笑聲之後,黎奉仙再一次低下頭了頭:「大人,在下黎奉仙,願聽從驅遣。」
當然,這句話之後,他就自然而然地抬起了頭,問道:「仙盟既然有在明墨兩州碾壓天庭仙官的實力,為何如今只派出大人你這區區元嬰的使者,隻身深入險地?」
王洛坦言道:「因為拓荒到瘋湖東岸,已透支了太多的戰略儲備,至少是仙盟未來五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疆域極限。所以現階段,仙盟並沒有繼續深入荒原的能力,最多也就是用殲星神劍放一些遠程煙花給你看,或者是派出我這樣的使者,深入腹地。」
黎奉仙聞言皺眉:「也就是說未來百年仙盟都沒有將新恆朝納入版圖的能力?那新恆朝有什麼理由投奔你們?若是天庭派兵下來,你們又鞭長莫及,我們豈不是必死無疑?」
王洛說道:「然而,即便你們不歸順仙盟,天庭難道就會任由新恆朝孤立前線?區區百年時間,對凡人而言或許是漫漫一生,但對仙人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仙盟拓荒之勢已無可阻擋,那麼與其將這片事事仿照仙盟而立,與仙盟幾乎出於同源的國土讓給仙盟,倒不如親手毀去……這也是貴國的國師最大的憂慮所在。」
黎奉仙神情不由動搖:「張進澄他是因為這個……難怪,難怪!」
王洛說道:「既然你能理解,那就最好不過了。」
黎奉仙搖頭道:「但這裡卻有個說不通的地方:無論你們仙盟的拓荒之勢如何不可擋,如今的新恆朝終歸是歸天庭管轄。那麼,天庭為何要縱容國師,更縱容你?」
王洛坦言道:「不知道,或許是他們一時大意,也或許是他們在新恆境內布下了針對仙盟的陷阱。但是,這些問題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黎奉仙失笑:「的確,那麼,最後一個問題:關於任我為大將軍的承諾,我要如何確信你們會正經履約呢?」
王洛想了想,說道:「新恆朝事事仿照仙盟,那麼對仙盟的常識應該有一定認知。凝淵圖這個詞,你可知曉?」
黎奉仙點頭道:「略知一二,是你們仙盟賴以維持定荒結界的根基所在,上面記載了定荒元勛的英雄史詩。」
「嗯,幾乎就是教科書的正確答案了,那後面的話也就好說了。你想要一個可靠的擔保,那很簡單:我此行前來,要在新恆朝境內布下一塊定荒基石,由此孕育全新的凝淵圖……屆時若是事成,我可以保你成為明州的定荒元勛。所以,直到你親眼見證自己的史詩被載入凝淵圖,你都有隨時反悔的權力,如何?」
黎奉仙幾乎毫不猶豫就跪倒在地。
「謝大人賞識,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