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年前,梁家和江家有意聯姻,梁景行不肯,老爺子認為問題出在簡初身上,確實沒少動她的念頭。

  那時候,梁景行告訴老爺子,他不答應聯姻,不是因為簡初,純粹是對江雯沒興趣。

  老爺子半信半疑,他懷疑梁景行是為了讓他不要把矛頭指向簡初,為了保護簡初,才故意那麼說的。

  再看看今天,他為了那個女人黯然神傷不說,還說什麼就對自己養大的有興趣,果然,他當初的懷疑是對的。

  「可你把她養大了,她就飛了。」老爺子冷哼,刀刀見血,「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喲,你就是那個前人。」

  「我好歹也被人甩了。」梁景行拉開抽屜,拿出一個新的打火機來,又猛地推上抽屜,「爺爺你不安慰安慰我就算了,怎麼還一個勁兒在這給我心上捅刀子?」

  「不捅刀子,你怎麼知道吸取教訓?」老爺子毫不心軟地說。

  梁景行沉默,轉身背靠辦公桌,咬著煙,偏頭點燃。

  老爺子盯著他落寞的背影,默了默,語氣緩和了些,「我給你點時間,你好好想想清楚,我這段時間呢,也給你物色一個。」

  「我說了……」

  梁景行摘下嘴邊的煙,回過頭,被老爺子毫不留情地打斷。

  「行了,就這麼說定了。」

  老爺子站起身,單方面拍板後,倒騰著兩條腿飛快離開了。

  **

  簡初花了半天時間,請了個阿姨,把溫寧租借給她的房子全面清潔整理了一遍。

  她先前在北江打包的所有行李,都寄送到了工作室,王錚他們又幫她把那些行李都搬運過來。

  她打包的行李也不多,都是宿舍里那些,別墅的她沒要,三箱而已,還有一個畢業那天王錚送給她的一米多高的大熊。

  簡初手傷還沒好,搬不了行李,全靠他們。

  趙明亮搬著一個紙箱,邊上門前台階,邊打量著四周感慨,「簡初啊,你竟然住江灣壹號,也太有錢了吧?」

  畢竟江灣壹號可是南城最頂級的公寓,在全國都是出了名的。

  簡初扶著門,側身讓他進去,「不是我的房子,朋友好心,租借給我。」

  「那你這朋友也是有錢啊。」趙明亮笑。

  簡初仔細想想,這些年,因為梁景行的關係,她結交的確實大多都是些上流社會的朋友,一個個非富即貴。

  趙明亮將東西搬進去,輕放下來,扭過頭,衝著她玩笑道:「你那朋友有對象了沒有?我最近胃口不好,醫生建議我吃軟飯。」

  簡初晃了下神,被他的玩笑話拉回思緒,「人都結婚了。」

  「哦~」趙明亮故作可惜地攤了下手。

  王錚抱著另一箱東西進來,笑問:「誰結婚了?」

  簡初扶住差點又合上的門,說:「一個朋友。」

  搬好東西剛好快到中午了,簡初點了外賣,留他們一起吃飯。

  「你們住的地方呢?找到沒有?」簡初用左手拿著勺子,邊舀起一勺飯邊問。

  「找到了,放心吧。」王錚說。

  趙明亮扒了兩口飯,眼珠子轉了轉,笑著幫忙試探道:「我們要是沒找到,你會讓我們過來跟你一起住嗎?」

  「空間不允許啊。」簡初轉了下頭,視線掃過去,示意了一下。

  這套公寓是兩室一廳的格局,一間主臥一間書房,沒有多餘空間給他們住。

  「再說了,在學校的時候,都男女宿舍分開,哪兒有畢業了還男女混住的?」

  她對他們,還是在學校讀書時候那種思維。

  趙明亮略同情地望了眼王錚。

  王錚垂著眼,情緒平平地低頭吃飯。

  趙明亮轉了下眼珠子,又狀似隨意地問簡初:「你男朋友不是北江的嗎?你過來南城開工作室,那以後要分隔兩地了,他能同意你來?」

  簡初剛要把一勺湯送進嘴裡,聞言動作頓了下。

  她垂下眸,把湯喝了,語氣平常道:「已經分手了。」

  已經!分手了!

  趙明亮飛快地給王錚使了個眼色。

  王錚的嘴角也顯而易見地往上挑了下。

  三人吃完,簡初正打算把面前的外賣盒收一收,王錚伸手擋了一下,「我來吧。」

  他把事情搶過去做,簡初也沒跟他爭,找了把美工刀,把那幾個裝行李的快遞箱拆開。

  王錚把桌上收拾好,過來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受點小傷,又不是廢了,我自己可以。」簡初抬起另一隻手晃晃,「再說,我還有左手啊。」

  都是女生的東西,他們這些男生確實不適合碰,王錚也就沒有堅持,說:「那我們先走了,有需要的地方隨時找我。」

  趙明亮拎上外賣的袋子,隨王錚一起出門去。

  身後的門一關上,趙明亮就興奮地用手肘撞了撞王錚,「簡初跟男朋友分手了,又找你一起做事,恐怕也是對你有意思。」

  「而且你看,你畢業那天送她的那隻熊,她都帶過來了。嘿嘿……」趙明亮一手提著外賣垃圾,一手勾上王錚脖子,「你這是不是就叫作,守得雲開見月明?」

  王錚順著門前台階往下走,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等了那麼多年,他也終於等來了他的機會。

  一隻手終究比不上兩隻手利落,簡初費了大半天的時間,才終於將一件件物品歸置好。

  外面天快黑了,她打開房間的燈,看著全然一新的環境,突然有些感慨。

  接下來,她就要在這裡,開始全新的生活了。

  **

  梁景行連著住了幾天酒店,白天工作,晚上跟那群哥兒們泡酒吧,這晚,李禹過來時,順便提醒了他一句,他這個季度的避孕針該打了。

  一直以來,梁景行嫌戴套麻煩,而且影響快感,他又是那麼注重體驗的人,自然不願用這種方式避孕,可又不能讓簡初吃藥,所以他自己會定時每個季度都去醫院打一次避孕針。

  打一次的有效期是三個月。

  先前每個季度,梁景行都會自己主動去醫院打,偏偏這次卻忘了,看來簡初離開他這件事,對他打擊真不小,想到這個,李禹不厚道地笑了,「還打嗎?」

  「打啊,為什麼不打?」梁景行雙肘撐在膝蓋上,手裡捏著只酒杯,掀眸睨他一眼,知道他笑什麼,輕哼一聲,「你不會以為沒了她,我連性.生活都不過了吧?」

  要說像他這樣的人,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更何況他這人那麼重欲,要他為了一個女人克制自己的欲望,確實不太現實。

  現在這麼低落,估計也就是簡初突然離開他,讓他有幾分不適應而已,過段時間可能又左擁右抱了。

  「沒沒沒。」李禹擺手,「你雖然放棄了一朵花,但你馬上就能擁有一整片花海,想怎麼玩就怎麼玩,玩得高興啊梁總。」

  說著,他將手裡的酒杯遞過去。

  「那是必須的。」梁景行碰了下他的杯,仰頭一飲而盡。

  連著幾天沒人在他面前提起她,現在忽然又聽人提起,梁景行心裡像被針扎了一下,又刺痛起來。

  也不知道那個小沒良心的,現在在南城會不會想他。

  「聽說梁總最近都住酒店?」坐在對面的李斯越笑著調侃,「怎麼不敢回去了?怕睹物思人?」

  梁景行抬眸,一個酒杯扔過去,「誰怕了?」

  他這反應顯然是欲蓋彌彰,李斯越偏頭躲了下,帶頭笑起來,笑得肩膀發抖。

  其他人也都跟著哈哈大笑,畢竟難得可以遇到這樣取笑他的機會。

  一群幸災樂禍的玩意兒,梁景行薄唇緊抿,斂著眉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宮凌跟著抬眼,「哥,早著呢,去哪兒?」

  梁景行掃了他們幾個一眼,故意一字一頓地強調,「回-別-墅!」

  他自己的別墅,他有什麼可怕的?

  幾個人戲謔地喲嚯一聲。

  梁景行回到別墅,陳姨聽到動靜,出來問他要不要吃宵夜。

  他擺了擺手,提著沉重的步伐往樓上走。

  進到臥室,他解著身上的襯衫紐扣,到衣帽間去拿睡衣,一踏進去,感應燈自動打開,眼前掛滿了衣物,中間的中島台上珠寶首飾和手錶配飾等琳琅滿目。

  左邊是他的,右邊是簡初的,各自的東西占了大概一半。

  兩個人畢竟在一起生活了五年,早就滲透進彼此的生命里了。梁景行的目光停留在右邊那一條條裙子上,腦子裡全是那個女人穿著它們時候的樣子。

  然後耳邊還有一個聲音跳出來——怎麼不敢回去了?怕睹物思人?

  操!還真被李斯越那傢伙說中了。

  可那個女人,她說走就走了!

  絕情得很!

  梁景行咬了咬牙,大步轉身出去,站在走廊的欄杆邊,朝樓下喊了一嗓子,「給我來個人!」

  阿馳腿傷未愈,微微瘸著腿跑進來,身後跟著兩個手下,仰頭望著站在高處的他,「梁總,您吩咐。」

  梁景行掐著腰,居高臨下地吩咐道:「找兩個女的過來,把衣帽間和書房裡,跟她有關的東西,全部給我打包清出去。」

  阿馳:「好的。」

  阿馳很快領著人上樓打包,梁景行在浴室裡面洗澡。

  東西實在太多,等他洗完了,他們都還沒打包完。

  梁景行擦著一頭濕漉漉的短髮,站在浴室門口,往衣帽間裡面掃了一眼。

  阿馳感覺到他的視線,回過頭,問了一句:「梁總,已經差不多打包清理完了,接下來……送哪兒去?」

  「誰的東西歸誰。」梁景行隨手扔下毛巾,轉身出去,「全給她寄過去。」

  阿馳:「好的。」

  梁景行下樓喝了杯水,等他再上樓時,他們一個個的已經開始搬著箱子往外走了。

  長廊上,阿馳抱著一個裝雜物的大箱子,一瘸一拐地走著,經過梁景行身邊時,一本書從箱子上掉了下來。

  前後走動的腳步聲太多,他大概沒發現,梁景行卻恰好看見了,垂眸掃了眼,彎下腰將它撿了起來。

  一本國外童話故事書——《小王子》。

  梁景行轉身幾步,背靠欄杆,隨手翻開書。

  視線落下的地方,是狐狸對小王子說:「對我而言,你不過是一個小男孩,和千千萬萬的小男孩沒有兩樣,而且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而言,我只是一隻狐狸,和千千萬萬隻狐狸沒有兩樣,但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就互相需要了。你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人了,我也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狐狸了……」

  梁景行不由蹙了蹙眉。

  一直以來,他以為,簡初是那隻被他馴養的狐狸,直到這次她離開,他才發現,真正被馴養的那個人,似乎是自己。

  她離開的這些天,他幹什麼都提不起勁,整個世界似乎都在她離開的那一瞬間開始變得乏善可陳,絲毫調動不起他的興趣。

  原來她對於他的意義,早就超出他的認知。

  梁景行轉過頭,望向一樓。

  看著他們抱著簡初的東西進出,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叫住阿馳。

  阿馳聞言轉身抬頭,「是,梁總。」

  「一會兒讓人幫我收拾行李。」梁景行吩咐說。

  阿馳楞了一下,應聲好,又問:「您準備去哪兒?」

  阿馳這麼問,當然不是為了干涉老闆的行程,只是梁景行活動範圍太廣,而不同的國家、地區在同一個季節,也會有不同的氣候和溫差,他得問清楚,才能最精準地讓人給他收拾好他需要的行李。

  梁景行回過頭,盯著敞開的書頁,說:「南城。」

  他要去找他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