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那天,陸燃送喻夏回了家。

  冬天到了，路兩旁的樹已經落光了葉子。枝條冷冷清清的，就這麼被寒風吹著。

  陸燃離了學校後，他還穿著校服。喻夏在校服外面穿了件羽絨服,她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纖細潔白的脖子上圍著條圍巾。陸燃的生日那天,她曾經送過他一條相同款式的。

  公車安靜地在冷風中行駛,凜冽的寒風撫摸著整座青城。植物上凝著細小的霜,白白的一小層,意外地好看。

  到站了,公車漸漸放緩了速度，駛進了車站,在站台前停了下來。

  喻夏戴上手套,抬腳往下走,略厚的鞋底慢慢踏在了地面上。

  身後傳來細小的聲響,冬季的風帶起一陣聲音。喻夏下意識回頭看去。

  陸燃在那閒閒地站著，看著喻夏回頭,他的唇角勾起幾分笑意。

  「看我呢。」陸燃的聲音懶洋洋的，像是一道慵懶的風不經意地撩起耳垂。

  「跟著我幹嘛？」喻夏抬起眼看著陸燃。寒風裡,一張小臉凍得蒼白,鼻子也有些發紅。

  喻夏覺得奇怪，媽媽已經知道了陸燃的事情,他怎麼還要跟她進小區呢？

  陸燃扯了扯嘴角,笑道：「我跟你一起進去。」

  喻夏愣了愣，她頓下腳步，書包里還放著剛發下來的成績單。

  想到陸燃要和她媽媽見面，喻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喻夏呆了半晌。

  「別啊。」她的聲音驀地變小了，似乎是有些怕了。

  喻夏搖了搖頭,嘴唇緊抿著，她從小到大一直是個膽小的人。

  更不用說，早戀這種事情被家長知道後，要怎麼和陸燃一起去見媽媽了。

  陸燃忽的伸出手，輕輕放在喻夏的腦袋上。她細軟的長髮撓著他的掌心。

  冬日的天有些陰沉沉的，空氣的溫度很低，陸燃的手掌冰涼，撫摸了一下喻夏的頭。

  陸燃放輕了聲音，低低的聲線響了起來，溫柔地拂過喻夏的心坎。

  「嗯，別怕啊。」

  天是陰的，灰濛濛的一層天空，仿佛變得明亮起來。

  喻夏和陸燃站在她家門口。

  陸燃站在喻夏前面，他的身體微微擋住她，讓她的心有些平靜了下來。

  門鈴響了，門裡面傳來腳步聲，趙苓一邊走過來一邊喊道：「七七，回家了？」

  趙苓打開了門，看見門外站著的人後，她的動作一停。

  陸燃遞過來一張成績單，是今早剛發下來的。他們兩人並列年級第一。

  趙苓接過來，她的視線落在他們兩人的名字上，眼中突然浮起了笑意。

  陸燃開口：「阿姨，現在你能相信我的誠意了嗎？」

  趙苓抬眼，看向面前站著的少年。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雖是一張青春少年的面容，但說出口的話卻極有說服力。

  「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趙苓笑了笑，「這件事，我會繼續幫你們保密。」

  她和很多家長不一樣，意外地開明。大概是因為曾經放棄和遺憾過，對少年少女的心思也多了很多的理解。

  陸燃沉默了幾秒，他接著開口：「我知道在這個年紀戀愛，會有很多的顧慮。」

  「阿姨，你知道我家裡的情況。」

  陸燃的聲音沉沉落在空氣里，他的話極為認真，像是一場當著家長面的告白。

  「喻夏，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是她讓我感受到了溫暖。」

  「我會和喻夏考同一所大學，照顧她，和她互相幫助……」陸燃說，「直到我們兩人都足夠獨立。」

  趙苓有些震驚，她什麼都沒說，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說。

  趙苓看著陸燃執拗的眼神，裡面裝滿了最堅定的念頭。

  喻夏的心跳聲緊了快了，她望著陸燃的背影。

  隱約能聽到窗外傳來的簌簌雪聲，但這裡寂靜萬分。

  聲響仿佛靜了下來，但世界上的某些事情，似乎永遠都不會改變。

  ……

  離開家後，喻夏和陸燃並肩走著，往小區門口走去。

  走出了一段路，陸燃突然停了步子。

  喻夏看向陸燃。

  陸燃垂眼打量著喻夏。

  天氣冷，喻夏出來帶著帽子和圍巾。

  陸燃掃了一眼喻夏的額頭。

  那裡露出了一片雪白的皮膚。

  陸燃伸出手，手覆到喻夏的帽子上面，把帽子輕輕往下一拉。

  那片雪白被遮住，溫暖籠罩著喻夏。

  喻夏眨了眨眼睛，帽子太低了，視線有些被擋住。

  她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句：「陸燃，這樣我會看不到路。」

  陸燃重新站到喻夏身側，緊緊握住了喻夏的手。

  兩人的手緊密貼著，幾乎沒有一絲縫隙。

  陸燃懶散的聲音落下，帶著笑意：「有我牽著你呢。」

  喻夏唇邊彎起，她沒有說話，牽著陸燃的手，繼續往前走。

  剛走到小區門口，喻夏突然察覺到額間有些濕意。

  她抬頭看向天空，怔了一怔。

  天空中，雪花無聲無息地墜落，空氣中帶著冷意。

  喻夏望著天空，輕聲說了一句。

  「下雪了。」

  陸燃偏了偏頭，視線落在喻夏身上。

  他翹著唇，聲音低低響起。

  「是啊，下雪了。」

  陸燃停了步子。

  他望著喻夏，眸色深了幾分。

  陸燃忽然牽著喻夏，走到一旁的小巷。

  小巷幽深，離小區有些距離。

  這裡僻靜極了，不會有人經過。

  寂靜的初冬的小巷。

  天空中落著紛紛揚揚的雪花。

  簌簌雪聲，在這極深的寂靜中，越發清晰。

  陸燃凝視著喻夏，漆黑的眸子望不見底。

  他俯下身，向喻夏靠近。

  喻夏耳根一熱。

  陸燃輕輕撩起喻夏的帽子，那裡是雪白細膩的肌膚。

  他低笑一聲，繼續俯身。

  很淺很淺的一個吻，輕輕落在喻夏的額間。

  那樣溫柔，珍重萬分。

  陸燃呼吸灼熱，氣息輕悄悄地掠過，緩緩蔓延，似乎能抵達喻夏的耳垂。

  喻夏臉頰滾燙，心劇烈地跳動著。

  這個吻很淺，陸燃很快就直起了身子。

  他沒有離開，伸手環抱住喻夏小小的身子。

  她那麼纖瘦，輕輕一籠，就能把她緊緊圈在懷裡。

  陸燃身子微曲，下巴抵在喻夏的肩膀。

  這時，喻夏伸出手，小手攬住陸燃的腰。

  冷冽的冬日，寒風吹過長街，冷意一陣陣漫了上來。

  兩人靜靜相擁著，卻不覺得寒冷。

  許久，陸燃不舍地鬆開了手，他後退幾步，彎腰看著喻夏。

  「七七，我回去了。」

  喻夏望著陸燃，點了點頭。

  ……

  過幾天就是全國籃球聯賽了，喻夏早就和趙苓說過，她要去看陸燃比賽，趙苓答應了。

  喻夏和林之言陳璇他們一同上了飛機，飛機划過湛藍的天空。

  到了酒店，大家安置好行李。教練讓青中的人好好休息，不要緊張。

  很快就到了比賽這一天。

  喻夏他們到了籃球場，大家找好位置坐下。

  觀眾席人很多，聲音有些喧鬧。各個參賽中學的人都來了，他們為各自的學校加油。

  教練帶著青中的人走向籃球場。

  陸燃離開前，轉頭，看了喻夏一眼。

  喻夏也看向陸燃，烏黑的眼睛一瞬不移。

  隔著偌大的籃球場，兩人視線在空中相接。

  陸燃嘴角勾起，然後他收回了視線。

  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觀眾席漸漸安靜了下來。

  喻夏緊緊盯著籃球場上那個高大的身影。

  她緊張極了，小手捏著衣擺。

  上半場比賽開始。

  一開始，青城中學就先發制人，陸燃和孟子誠他們配合默契，屢次進球，青城中學遙遙領先。

  青城中學的對手很強，但是青中依舊壓了他們一頭。

  全場爆發出響亮的歡呼聲。

  林之言拉著喻夏的手，興奮地說：「陸燃他們好厲害啊！」

  喻夏為陸燃高興，但她的心卻沒有放下。

  不知道為什麼，喻夏的心有些不安，總是提在那裡。

  感覺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喻夏定了定神，繼續看比賽。

  籃球場內。

  陸燃高高一躍，將籃球投進籃筐。

  落地的時候，他身子微微一斜，腳踝扭傷了。

  腳踝處傳來尖銳的疼痛。

  陸燃皺了皺眉，他深吸了一口氣。

  時間緊迫。

  幾秒內，陸燃就調整好了狀態。

  接下來的比賽里，沒有人發現陸燃的異常。

  陸燃接連進球，比分繼續拉大。

  比賽結束，陸燃往前走。

  腳踝處的疼痛傳來，越加明顯。

  陣陣鈍痛拉扯著肌肉。

  陸燃面上不顯，緩緩地走到休息椅處。而一直注意著他的喻夏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喻夏對陸燃極其了解，她懷疑陸燃受了傷。

  陸燃坐在椅子上，他的手肘撐在膝蓋兩側，十指交疊，頭微微垂下，似乎在想些什麼。

  陸燃從教練口中得到消息，替補人員出了意外，沒法上場。

  要是陸燃不上場，場上就會少了一個人。

  所以，不管他腳傷怎麼樣了，他都不能退出。

  陸燃突然覺得眼前一暗，一個身影覆了下來。

  下一秒，喻夏蹲在了他的面前。

  喻夏的臉上儘是擔憂之色，她出聲問：「陸燃，你受傷了？」

  喻夏雖是問句，但語氣卻很肯定。

  陸燃還沒來得及和教練隊友說，但是他沒想瞞著喻夏。

  陸燃點了點頭，表示默認。

  喻夏將視線放在陸燃的腳踝上，因為扭傷，腳踝已經腫了起來。

  喻夏伸手碰觸：「那你還是別上場了。」

  離上場時間不多，教練不可能找到其他的替補人員。

  儘管陸燃受了傷，但是只要他再咬牙堅持一會，和隊友相互配合好，就仍然會有逆轉形勢的可能。

  陸燃對上喻夏的眼睛，搖了搖頭。

  「我必須上場。」

  喻夏明白陸燃的堅持，她不再勸，只能提醒一句，讓陸燃小心。

  陸燃把手覆在喻夏腦袋上，表示安慰。

  之後，他起身走到了隊員旁邊，把自己受傷的事情告訴他們。

  陸燃的計劃是可行的，孟子誠他們約定好，待會儘量將陸燃傳球的範圍控制在籃筐附近。

  陸燃投球很準，他來負責近距離的投球。

  敲定方案後，哨聲響起，下半場比賽開始了。

  對手是嵐城中學，他們是上一屆全國籃球聯賽的冠軍。

  所以說對手頗有經驗，極為強勁。

  陸燃的腳傷，確實影響到了比賽。

  在前半段時間裡，陸燃都強撐著不讓腳傷成為他的絆腳石。

  陸燃想多進幾個球。

  現場的比分一直拉得很近。

  不過接近比賽尾聲，陸燃已經開始力不從心。

  這時，對手發現了陸燃腳踝不適，開始挑著陸燃的盲點打球。

  陸燃的控制力逐漸下降，腳傷也同時加劇。

  最終，嵐城中學以一分之差戰勝了青城中學。

  陸燃他們輸了。

  在對手的一片歡呼聲中，孟子誠他們卻笑不出來。

  教練走過來，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儘管這次沒有取得冠軍，但這已經是青城中學歷年來最好的成績了。

  陸燃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孟子誠很快就緩過神來，剛才心急沒來得及問：「燃哥，你的腳傷趕緊去處理一下。」

  全部人把注意力放在了陸燃的腳踝上，腳踝已經腫得厲害。

  大家都清楚陸燃是帶傷上場，就是這樣了，他還全力以赴。

  可見陸燃的忍耐力極強，不願意影響到大家。

  教練皺了皺眉：「陸燃，你接下來好好休息，千萬別繼續受傷了。」

  陸燃點頭：「知道了。」

  教練又交代了幾句後，大家就散開了。

  原先比賽結束的時候，喻夏就想過來了。現在等教練說完話後，喻夏立即走下看台，到了陸燃身邊。

  「這是噴霧劑。」喻夏早早就備好了這些東西。

  她蹲下身子，準備幫陸燃噴到傷口上。

  陸燃一把拉住喻夏，接過她手上的東西：「我自己來。」

  陸燃蹲在地上，喻夏也跟著蹲在他面前。

  兩人視線持平。

  喻夏眼底帶著一絲猶豫：「陸燃，你……」

  話還沒說完，陸燃突然懶懶地翹起唇角：「七七，你別擔心我。」

  陸燃知道喻夏的性子，她這個人啊，總是會緊張很多事。

  「今天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了。」

  喻夏呆了呆：「可是……」

  陸燃散漫地勾著笑，眼神卻很專註：「比賽結束後，要一起準備高考了。」

  「你記住啊。」

  「我答應過你的話，一定會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