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直男癌的勝利3

  關朴今年也才十一歲,帶著七歲的弟弟關晟長途跋涉,半是行路、半是乞討來到建康,心裡不是不忐忑的。閱讀

  去年老家遭了瘟疫,感染者有數萬之多,官府無力抗疫,便將城池封鎖,叫城中人自生自滅,如此過了大半年,爹娘和關家其餘人都沒了,只有他們兄弟倆命硬,從瘟疫中活了下來。

  因為這場瘟疫,他們打小生活的地方成了一座空城,關家這些年來積攢的家底,也在瘟疫之初為全家請醫生看病乃至於為已逝之人辦喪事時耗得七七八八。

  薛氏不放心兩個兒子,臨終之前告訴他們在家裡灶房的柴火堆底下藏著一筆銀錢,叫他們拿上那筆錢,往建康去投奔同母異父的兄長宴弘光。

  雖說是異父兄弟,相見難免尷尬,但好歹體內都有一半相同的血液,兩個孩子還小,若是無人照拂,在這亂世里走得跌跌撞撞,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關朴年紀雖也不大,然而爹娘臨終前將弟弟託付給他,又將家中僅剩的銀錢交給他,儼然是要他來為年幼的弟弟負責,他不得不在短時間迅速成長起來,有了大人模樣。

  他在灶房裡邊找到了五十兩銀票和七八兩碎銀,卻也知道兩個年幼孩子結伴上路有多危險,他不敢露財,也不敢圖近走小路,只在白天走官道,晚上就在驛館圍牆外邊睡,兄弟倆準備了些粗糧充當乾糧,背上水壺,穿的破破爛爛的往建康去了。

  從老家到建康,騎馬只需要五六天即可,這兩個孩子大半路程靠腿走,期間還糊裡糊塗的走錯了路,前後耗費了一個多月方才抵達建康。

  嶺南黎家乃是江東名門,打探他家消息倒也不難,找到附近之後再去問宴弘光所在,這便要簡單的多了。

  關朴沒有見過這位同母異父的哥哥,對於宴弘光的所有了解也皆是來自於母親薛氏的隻言片語,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帶著弟弟到了這位兄長門前時,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萬一被哥哥趕走,他就帶著弟弟去置辦一身衣裳,兄弟倆收拾整齊之後,找家書店去幫人抄書,好歹是念過幾年書的,能讀能寫,總不至於餓死街頭。

  也是因此,這一路關朴錢用的很省,那張五十兩的銀票還沒有動,碎銀也只是用了三兩,剩下的都小心翼翼的藏在衣角裡邊,以備來日有不時之需。

  可是他沒想到哥哥居然這麼好!

  剛見面就帶著他們進了屋,一點都沒嫌棄他和弟弟身上臭烘烘的、活像是兩個小乞丐,一邊叫人去幫他們準備飯食,一邊叫廚房裡趕緊燒水,叫他們兄弟倆痛痛快快的洗個澡。

  這比關朴到這兒之前預想到的最好結果還要好。

  飯食很快被送了過來,因為照顧他們許久不曾沾過葷腥的腸胃,沒什麼大魚大肉,只是白米飯加幾道蔬菜,可饒是如此,關朴、關晟兄弟倆也吃的狼吞虎咽。

  劉徹估摸著兄弟倆身量,叫家中僕從趕緊置辦幾身替換衣裳,見那倆人端著碗咕嚕嚕吃的正香,眼底不禁閃過一抹追憶,同空間裡的老夥計們說:「關朴這模樣,活脫就是我剛見到衛青時他的樣子,那時候衛家還不曾顯貴,他尚且年少,很是瘦削,只是年齡上略小了幾歲……」

  李世民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專心乾飯的關家兄弟,發問道:「關晟呢,也同霍嫖姚極為相像嗎?」

  「也像,只是比他更瘦,臉色也不如冠軍侯好。」

  劉徹有些唏噓,喟嘆道:「去病比衛青小一輩,那時候衛家已經是顯貴外戚,他日子過得可比關晟舒服多了,也是因此,從小到大身上都瀰漫著一股神采飛揚。元狩四年,封狼居胥,使得匈奴遠遁,漠南再無王庭,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說到最後,他眉宇間不禁顯露出幾分慷慨激昂之色。

  霍去病是劉徹一手栽培而成,這位少年英才身上也凝聚有劉徹本人的軍事野望,甚至說即便是劉徹自己的兒子們,也沒幾個被他這樣給予厚望過,可惜天不假年,冠軍侯享壽只二十四歲而已。

  他這一生做過許多錯事,也不是沒有後悔過,衛皇后的死、戾太子的死,他都曾經後悔過,但是卻也已經於事無補。

  只是對於衛青和霍去病這對帝國雙子星而言,他問心無愧。

  這時候在另一個時空里見到與衛青和霍去病極為相似的兄弟倆,劉徹忽然間能體諒到朱元璋在前一個世界裡見到馬明月的心情了,曾經遺憾於相處太短、匆匆辭別的人再次出現在眼前,怎能叫人不心潮澎湃,激動萬千?

  一盆米飯四盤菜,關家兄弟合夥吃了個空,吃完之後抹抹嘴,看著坐在對面笑微微看著他們的哥哥,兩人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侷促的叫了聲「大哥」,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劉徹微微一笑,溫和道:「我父親早逝,至親者唯有母親一人而已,你們呢,現下也失了父母,咱們雖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身體裡卻也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液,即便是為了娘,也該相守相望、扶持前行才是。」

  關朴關晟兄弟倆聽他提起過世的娘親,眼眶都有些紅。

  劉徹見了,便拍拍他們肩,安撫道:「你們既到了這兒,便專心留下,這院子雖有些小,但住咱們兄弟三個還是沒問題的,明日我出去打聽一下,找個先生教授你們功課,再請人來教授你們武功……」

  他記得薛氏改嫁的丈夫仿佛是個低階武官,見這兩兄弟都非幼童,身量雖瘦削,卻也結實,料想應當練過武才是,問了一句,果然是在家時便接觸過的,不禁大為滿意:「武功韜略也該找人專門來教的,我若有空,晚上便回來指點你們一二,別看你們大哥年輕,肚子裡的東西卻勝過常人數倍。」

  劉徹自己便曾為至高天子,主持過數次對匈奴的戰爭,以他曾經身處的層次而言,指點兩個半大小子本就是殺機牛刀。

  更別說空間裡還有李世民、李元達、朱元璋這樣的狠人,這哥兒幾個可都是自己拎著刀打天下的,上下五千年扒拉一下,誰有這樣的師資力量?

  關朴與關晟俱是天資聰穎之人,聽得出大哥句句都在為自己打算,如何能不動容。

  關朴立即就拉著弟弟給大哥磕頭,劉徹一把就給拽起來了:「行啦,一家人客氣什麼?」

  廚娘打外邊過來,在門外回了聲:「公子,水已經燒好了。」

  劉徹把那兩個感動的眼淚兮兮的小崽子提到了門口:「洗澡去吧,從頭到腳搓一遍,收拾齊整了再來見我!」

  倆孩子在浴桶裡邊泡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出來,換上新買的衣衫鞋襪、套上靴子,就能瞧出眉眼當中的那份出挑了。

  想想也是,薛氏本就是美人,不然也生不出宴弘光這樣的絕世帥逼,就算後邊嫁的男人丑點,有這麼個大美人娘,兒子也丑不到哪兒去。

  至於這兩兄弟像衛青和霍去病,那就更簡單了,衛皇后當初被劉徹看中,難道是因為她品德格外出眾?

  姐姐好看,弟弟也不會丑,外甥也是一樣的道理。

  兩兄弟收拾齊整站在面前,真有種玉樹臨風的感覺,劉徹看得緬懷,滿意頷首之餘,又伸手去掐他們的臉,笑眯眯道:「就是太瘦了,路上吃了那麼多苦,得好好補補才行!」

  關朴與關晟俱是心生暖意,齊齊向他行禮道:「多謝大哥!」

  ……

  關家兩兄弟往建康來投奔兄長,這消息難免會叫黎家人知道,韋夫人和黎江月不甚在意,黎江雪愣了一會兒,卻忽然興奮起來。

  她知道,那是關朴和關晟——宴弘光的得力臂膀、也是他登基稱帝之後唯二冊封的異姓王!

  這三人說是異姓兄弟,可實際上跟親兄弟也沒什麼兩樣了,宴弘光登基之後,關家兄弟的待遇與前朝宗室是一樣的。

  也是她糊塗,只顧著勸說母親鬆口,應允她和表哥的婚事,竟將這事兒給忘了!

  宴弘光搬出黎家之後,黎江雪也被韋夫人下令禁止外出——就衝著女兒的那股子瘋勁兒,韋夫人真怕她把心一橫、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再鬧出什麼事來,故而宴弘光建功立業之前,她是不打算放女兒出去了。

  黎江雪為此頗有些鬱郁,卻也不敢過分違逆母親的意思,現下聽聞關家兄弟已經到了建康與兄長團聚,她更覺得自己離皇后之位更進一步,興奮過後,便特意吩咐人準備了好些禮品書籍,專程送到宴弘光處,用以討好關家兩兄弟。

  所謂雪中送炭,便該是在他們最落魄的時候進行,現在不趕緊賣好,難道等人家發達了再往前湊?

  她又不傻!

  禮物送到劉徹面前,他自是含笑道謝,讓人去叫關朴、關晟二兄弟來接收禮物。

  關朴、關晟雖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但畢竟也非平民百姓,聽聞黎家大小姐專程差人送了一份厚禮過來,便知這是大哥的面子,收下之後,又再三請來人向黎大小姐致謝,等人走了,屋內無人,關朴方才笑著打趣道:「大哥,那位黎小姐是否對你有意?」

  劉徹眉毛一挑,道:「何以見得?」

  關朴說的極有條理:「關家與黎家向來沒有往來,我同弟弟到了此處,又怎麼會收到黎家的禮物?若是愛屋及烏,因大哥的緣故而送東西給我們,也該是以黎家的名義送過來,怎麼可能叫黎家未出嫁的小姐出面來送?所以我猜這大抵不是黎家送的,而是黎小姐專程送給我和弟弟的,只是黎小姐既不曾見過我們,又與爹娘沒有交情,為何會送如此大手筆的禮物?可見還是為了大哥。」

  劉徹前幾日見了這兄弟倆,便發覺關晟機敏,關朴穩重,兄弟二人皆有大才。

  尤其是關朴,或許是生活所迫、帶著年幼弟弟上路尋親,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十來歲的半大少年便有了許多成年人都不具備的成熟和沉穩。

  他知道居安思危,知道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素未謀面的大哥身上,知道給自己和弟弟留一條後路。

  而與此同時,他又有著令人稱讚的誠懇和忠厚,讓人能信任他,也敢信任他。

  面對這個與長平侯衛青有著相似面龐和類似秉性的異父弟弟,劉徹難免有所移情,不說自己與黎江雪有情,也不說自己與她無意,只模稜兩可的說了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關朴原是用那話來與大哥玩笑,聽他這樣回復,眉頭不禁微微蹙起,還待再問,劉徹卻笑了一笑,重新展開書房內卷著的南朝地圖,讓這兄弟二人繼續昨天的課業。

  關朴見狀,便不曾追問,直到這日課業結束,收拾東西出門時,才低聲問了句:「大哥不喜歡黎家小姐,但是又不得不暫時敷衍她,是這樣嗎?」

  劉徹笑著拍了拍他的肩,答非所問道:「我過幾日便要出門,短則一月、長則三月,你跟關晟老老實實待在家裡,最好別往外跑,我託付過幾個朋友,他們不時會過來瞧瞧你們,若是遇上什麼事情,也可以同他們說。」

  關朴聽得微怔,旋即應聲,關晟也道:「大哥放心,我們會乖乖在家等你回來的!」

  ……

  時值深秋,往年北朝總會在這時節犯邊,南朝也會在這時候徵兵防衛,對於劉徹而言,這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

  這段時日以來,他在建康很是結交了一批遊俠少年,略有聲望,此時登高一呼,傳以大義功名,呼應之人甚重。

  宴弘光之父昔年在軍中小有名氣,同袍之中總有幾個發達之人,這時候得見故舊之子,難免多加幾分照應,且韋夫人見女兒一心繫在宴弘光身上,大有此生非他不嫁之意,著人前去打探,聽聞這少年本領超群,識見過人,頗有成就大器之態,心下也有些撮合之意,暗中也使了些力氣,叫劉徹初入軍中,便得了千夫長之職。

  南朝向來門閥等級森嚴,世家子弟甚至不乏年未弱冠便統帥全軍之人,宴家門第雖低,可破船也有三千釘,又有嶺南黎家的家主夫人暗地裡站台,這任命未曾遭遇什麼阻礙,便順利通過了。

  千夫長麾下有一千六百人,再加上劉徹自行招攬的遊俠,便湊成了一支約有兩千人的隊伍,不算多,但是在士卒足夠精悍的前提下,已經是能改變一場小型戰役結局的力量了。

  劉徹沒有吃過豬肉,但是見過豬跑,雖然不曾領軍往前線作戰,卻親自參與了羽林衛籌備、建制,乃至於之後的訓練和戰事操練,現下帶頭訓練這支兩千人的隊伍,顯然不是什麼難事。

  因他而加入其中的幾百遊俠本就欽佩與他,自然不會有異聲,其餘那一千六百名士卒倒是有些不服,然而見這少年統領與眾人同吃同睡,共同操練,甚至於訓練任務倍於尋常士兵,勇武非常,也不禁咋舌,心生敬慕。

  十月初九,北齊發兵南下。

  南朝向來是富足風流之地,弱於刀兵,北朝卻多為胡人之後,民風悍勇,戰事開始,南朝便節節敗退,傷亡慘重,戰線從黃河以南一直推進到了淮河以北,直逼建康。

  劉徹等的便是這個時機。

  李世民一生有一半都在打仗,對於眼前這局勢,閉著眼都能想出來十數種解決方法:「彘兒啊,宴弘光天生勇武,你雖有他的偉力,韜略也非常人,但是同這種軍事天才比起來,到底還是不一樣的,這是你打響名聲的第一戰,不需要太過花哨,簡單有效即可。」

  他說:「北朝現下的確局勢占優,然而他們野心太大,將橫向戰線拉的過長,這就導致東西不能緊密相連,消息傳達遲緩,同時,也無力兼顧後方。你只需要率領這支騎兵迅速破開一道口子,將敵軍東西兩邊分開,叫他們彼此不能相顧,再乘勝追擊,直取帥帳即可。」

  劉徹畢竟不是庸才,聽他說完,當即便道:「東西分隔開來,訊息隔斷,難免軍心不穩,且人的視線是有局限性的,陡然見有人率軍來擊,很難判斷來的究竟是小股部隊還是主力部隊,屆時軍心慌亂,士卒自顧不暇,北朝來軍必然大亂,再發現帥帳被襲,怕是立時便要退將回去!」

  李世民欣然頷首:「正是這個意思。」

  劉徹既定了主意,當即便率軍出發,身先士卒率領麾下士兵在北朝東西戰線中撕開一道口子,乘勝追擊、奇襲北朝帥帳所在。

  校場比武考校的是個人武力,戰場對戰依仗的卻是士卒之間的配合、戰陣的轉換乃至於首領的指揮能力,劉徹本就是中上之資,又背靠幾名SSR級別名將,當真是想輸都難。

  高祖剛見北朝那道幾乎扯成拉麵的東西戰線,就說北朝統帥要麼是庸碌無能之輩、壓根不諳軍法,要麼就是年輕人沒有經驗、貪功冒進。

  劉徹攻入北朝軍帳、俘虜此次北齊負責南征的統帥之後,旋即便驗證了高祖猜測,此次出軍的北朝統率的確是個年輕人,且是北齊皇帝的長子高峻。

  初出茅廬便親手俘虜了北齊皇子,劉徹甚是激動,一擺手,器宇軒昂的吩咐人將那廝押下去小心看管,又按捺不住心中澎湃,不無炫耀的向幾名老夥計道:「朕親自領軍出征,首戰便告捷,抓住了北朝的皇子啊!」

  誇我、誇我,趕快誇我!

  膜拜我吧,不要吝嗇的用讚美之言來淹沒我吧!

  高祖非常冷漠:「朕起於草莽,一刀一槍打了天下,朕說什麼了嗎?」

  李世民嗤笑出聲:「初唐戰神了解一下?」

  朱元璋一攤手,說:「開局一個碗,最後定鼎中原,我驕傲了嗎?」

  嬴政道:「一個皇子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朕前前後後抓了六國的王,王孫公子不計其數,朕炫耀了嗎?」

  劉徹:「……」

  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他強撐著說:「朕北擊匈奴,迫使其遷居漠北……」

  嬴政冷漠的看著他,說:「知道賈誼嗎?讀過《過秦論》嗎?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嗎?」

  劉徹:「……」

  委屈的低下了頭。

  李世民點點頭,跟高祖說:「他知道。」

  高祖道:「他羞愧了。」

  嬴政詫異道:「他居然還要臉?」

  朱元璋附和說:「是啊,真是難以置信。」

  劉徹:「……」

  毀滅吧,這世界留著也沒什麼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