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假千金26

  譚氏聽得身子打顫,強撐著跪下身去叩頭,分辯說:「兒媳有罪,不敢頂撞父王,只是不忍心見寶珠如此,還請父王聽兒媳一言。」

  朱元璋點點頭,淡淡道:「你說。」

  譚氏便垂淚道:「唐氏混淆馬家骨肉,致使明月流落在外十一年,罪該萬死,李家人知情不報,不思補償明月、反倒屢屢虐待於她,竟還妄想讓她來為李家子換親,更是罪在不赦,但寶珠當年只是個嬰孩,她什麼都不知道,兒媳畢竟養育她十餘年,感情深厚,哪裡是一朝一夕之間便能割捨掉的?還請父王開恩,就當是家裡多雙筷子,給她一個容身之地吧!」

  朱元璋不置可否,笑了笑,說:「你養了她十多年,捨不得把她送走,是不是?」

  譚氏咬牙道:「父王明鑑。」

  朱元璋問她:「你覺得她當年什麼都不知道,很無辜,是不是?」

  譚氏點頭。

  朱元璋又問她:「你想留下她收為養女,叫繼續住在馬家?」

  譚氏心知此事必然犯了老爺子忌諱,不敢過分,只道:「兒媳不敢有這等想法,也只是給她一口飯吃而已……」

  朱元璋便笑了,問她說:「心懷不忍的是你,捨不得她的是你,慈悲善良的是你,只是我老人家算了筆帳,怎麼覺得這麼不對勁兒呢?寶珠繼續留在馬家,你好像就只是動了動嘴皮子,別的什麼都沒幹,但是得出錢養著她的是馬家,出人伺候她的是馬家,受委屈被擠兌的是我們明月,姐妹里莫名其妙多了個奸生女的是馬家姑娘,感情虧全叫馬家吃了,好處都叫你拿了?這麼積德行善的好事,你怎麼不叫你娘家干呢?」

  譚氏被他問住,舌頭就跟被凍住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臉上青白不定半晌,終於訥訥道:「此事是兒媳想的不夠周到,今日父王既如此說了,兒媳也給您一個準話,以後寶珠的份例便從兒媳那一份裡邊出,身邊的人也從兒媳身邊撥,至於名分,自然不能再說是馬家小姐了,不如,不如便說是義女……」

  「從你的份例當中出?」

  朱元璋輕輕將這句話念了一遍,忽的失笑出聲,旋即收斂笑意,勃然大怒,一掌擊在案上:「你有個屁的份例!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來自馬家,你又有什麼資格腆著臉跟我說從你的份例當中出?!」

  他一指白氏和王氏,冷笑道:「這話老二老、三家的說也就算了,她們都是老子正兒八經聘進來的兒媳婦,娘家給了整整七十二台嫁妝,出嫁的時候滿城人都瞧著,腰裡有錢,說話也硬氣。你個破落戶出身的蠢貨,要不是私相授受跟你男人搞到一起、又玩一哭二鬧三上吊那套把戲,你能嫁進馬家?!進門前就帶了仨瓜倆棗,你打量著我瞧不出你那點心眼兒?拎著那幾個破包袱過門,還不知道能不能刮出來二兩油!」

  王氏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去,怕引人注意,趕忙捂著嘴別過臉去了,白氏也咬著嘴唇強忍笑意。

  要不說老爺子跟老太太打一開始就不喜歡大嫂呢,譚家落寞了,這真沒什麼大不了的,馬家從前也是窮苦人家,底蘊比譚家可差遠了,二老瞧不上大嫂,純粹是嫌棄那一家子人。

  當姐姐的沒個姐姐樣,爹娘都去了還不知道怎麼管家,要不是找了個好男人,譚家那點家底都得被底下管事僕從蛀空了。

  兩個弟弟也不成器,書不肯讀,又不願意習武,整天流連在脂粉堆兒里,傍上姐夫大腿之後可著勁兒的為非作歹。

  這婚事老兩口打一開始就不同意,奈何大哥執意堅持,最後見爹娘死活不同意,乾脆就攤牌說他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不娶也得娶,不然大嫂就得去馬家門前上吊。

  老兩口氣個半死,只能忍著這口窩囊氣應了,畢竟是給長子娶媳婦,彩禮給的豐盛,沒成想大嫂那顆心真是全偏到兩個弟弟身上了,嫁妝就帶了仨瓜倆棗,剩下的全留給弟弟們了。

  要說譚家實在是窮的尿血那也就算了,明明祖上留下的餘蔭還在,也算是個殷實人家,你搞這一出是噁心誰呢。

  譚氏沒想到公公這麼不給自己留情面,多少年沒提過的事情居然當著兄弟妯娌幾個人的面兒全給翻出來了,一張臉漲得通紅,難堪的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哭,你還有臉哭?!」

  朱元璋不屑之情溢於言表,鄙薄道:「不說別人,你就看看咱們家,看看你男人嫡親兄弟家的兩個妯娌,再看看底下幾個年輕點的弟妹,哪一個跟你似的成天傷春悲秋、哭個沒完?管家不行,約束娘家兄弟不力,輔佐丈夫不賢,兒女都被你教壞了,嫁進馬家多年,你辦過一件正經事嗎?!想你也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從哪兒學了這麼一套青樓把戲,動輒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做婢子情態?吃裡扒外的下賤東西!」

  這句話罵的雖是實情,但也太過犀利難聽了。

  譚氏原還跪在地上垂淚,聞言錯愕抬頭,難以置信道:「父王,您怎麼能這麼說我?」

  「我哪裡說錯了?!未婚苟且的難道不是你?就這一條,你還指望我當你是個正經貨色?是,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兒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不是好鳥,烏龜王八對上眼了而已!」

  朱元璋冷笑道:「當年你沒過門的時候老婆子勸我算了,別真鬧出人命來,且我們家養的是兒子,自家理虧,我這才捏著鼻子認了,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搞什麼明媒正娶,直接納個妾進門,倒也成全你這些風騷作態和小家子氣!」

  譚氏嘴唇都被咬出了血,身形顫抖,仿佛肩頭壓著兩座高山。

  朱元璋嗤笑出聲:「明月是你嫡親的女兒,正經的馬家小姐,你不喜歡,寶珠是唐氏的奸生女,你偏偏當個寶,滿嘴說是一碗水端平,可這是端水的事嗎?!是那個野種欠了我孫女的,她得還!你這個當娘的是怎麼幹的?腦子被屎糊住了?還跳井,滿井的水都沒你腦子裡邊的多!」

  譚氏抽泣著不敢作聲,只怯怯的看著丈夫求救,廢世子瞧見了,卻沒有近前說話。

  「還有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弟弟!」

  朱元璋尤嫌不夠,繼續道:「這兩個狗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依仗著你的勢做了多少混帳事?你但凡是個好的,就知道該約束好他們倆,叫在家讀書也好,跟著老大辦點實事也好,可你都做了些什麼?一味的縱容偏愛,以至於釀成大禍!」

  譚氏口腔里已經充斥著淡淡的血腥氣,聽到此處,再想起被人帶走的弟弟,再也按捺不得,一個勁兒的叩頭道:「父王說的是,兒媳已經知錯了,求父王給兒媳一個機會,讓兒媳好生管教弟弟,不讓他再犯錯!」

  「再給你一個機會?想得美!」

  朱元璋冷笑道:「你嫁進馬家多年,有把自己當成馬家人過嗎?對婆家扣扣搜搜,對娘家一擲千金?那倆狗東西到底是你弟弟,還是你兒子?譚老二死了,晦氣,咱們先不說他,就說你大弟弟,他居然敢在郡王府對外甥女身邊的人意圖不軌,豈不罪該萬死?!」

  譚氏不敢在他面前說婢女勾引那一套,更不敢信口開河,只是一個勁兒的求饒:「他只是喝醉了,才會一時糊塗,兒媳會管教好他的,求父王開恩……」

  朱元璋冷笑不語,眼見著她在地磚上將腦袋磕破,血流不止,方才問常山王:「老二,你喝醉了之後會跑去對著你外甥女身邊的人這麼發酒瘋?」

  「兒子不敢!」常山王忙道:「若是如此,兒子哪還有顏面再見妹妹?」

  朱元璋又問武安王:「你會嗎?」

  武安王一個勁兒的搖頭:「兒子喝醉了只想睡覺,提不起力氣來。」

  朱元璋轉頭去看廢世子,眼眸微眯:「老大?」

  廢世子抿一下唇,恭敬道:「兒子也不敢。」

  朱元璋眼底蘊了大片陰雲,目光冷厲:「我看他不是喝醉了,是心裡邊壓根就沒個忌諱,也被他姐姐慣壞了,覺得什麼事都能擺平!他找死!」

  譚氏心臟猛地收緊,劇痛隨之傳來,正待求情,忽聽他柔和了聲音,問:「知道你二弟是怎麼死的嗎?」

  譚氏回憶起得知小弟死訊那一夜的兵荒馬亂,心痛難當,木然的搖了搖頭:「他,他不是死於盜匪嗎?」

  朱元璋笑的溫和:「不是。」

  譚氏的神情微微僵硬起來。

  朱元璋又問她:「你是真心覺得唐氏可憐嗎?」

  譚氏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沒敢應聲。

  朱元璋盯著她看了半晌,直看得譚氏兩股戰戰,顫抖著移開視線,方才出聲吩咐:「來人!帶她去看看她弟弟,也見一見唐氏!」

  他眉宇間蘊含著幾分冰冷笑意:「你這個當姐姐的管教不好弟弟,一次一次的叫他犯錯,那麼就叫我來幫你管管他,你心慈手軟覺得唐氏可憐,那我就發發慈悲,叫她以後留在你身邊跟你作伴。高興嗎?」

  譚氏心知老爺子口中的「管教」和「作伴」必然不是什麼好事,只是現下她還不知道究竟會有多壞,牙齒在口腔中咯咯作響,強逼著自己擠出來一句:「高興。」

  朱元璋笑的很滿意,想了想,又補充說:「對了,你弟弟以後也能留在你身邊作伴,你不用擔心他出去闖禍了。」

  譚氏聽得膽戰心驚,內殿裡噤若寒蟬,只有他老人家高高興興的朝侍從一揮手,說:「帶她去吧。」

  譚氏被領著走了,內殿裡卻沒人吭聲,常山王悄悄看白氏,王氏也悄悄看身邊丈夫,廢世子眼眶子都在往外冒涼氣兒,誰都沒敢看。

  他們心裡邊都有個猜測,又覺得老爺子應該不會那麼兇殘……吧?

  只有馬明月不明所以,見親爹和叔叔嬸嬸們都不做聲,覺得氣氛古怪,小心翼翼的叫了聲:「爺爺?」

  朱元璋和藹道:「好孩子,怎麼啦?」

  馬明月小聲問:「您把唐氏和我大舅舅怎麼了?」

  朱元璋怕嚇壞小孩子,想了想,迂迴著問:「你知道你小舅舅是怎麼死的嗎?」

  馬明月茫然搖頭。

  其餘人眼皮子猛地一跳。

  「不知道啊,那就算了,」朱元璋遺憾的咂咂嘴,想了想,含糊道:「就是讓人放空精神,找到另一個自己。」

  馬明月:「????」

  其餘人:「……」

  朱元璋:「再把空蕩蕩的自己填充起來。」

  馬明月:「????」

  其餘人:「……」

  朱元璋:「然後被風吹一吹,太陽曬一曬,就能天長地久的陪伴著你娘了。」

  馬明月:「????」

  其餘人:「……」

  白氏手有點冷,端著手邊的熱茶喝了口,才覺得好了點,她小心翼翼的提醒說:「大嫂她身子不好,只怕受不了那樣天長地久的陪伴吧?且之前又跳過井……」

  正常人瞅見那一幕都是人生陰影,更別說大嫂那個皮薄血脆的小作精了,唐氏也就罷了,眼見弟弟慘死在自己面前,怕不是當場就得砥柱而亡。

  「不會的。」朱元璋自信道:「她要是敢自盡,我後腳就把寶珠吊上去,我讓人給她帶話了。」

  白氏:「……」

  我的媽,大嫂你為啥就是想不開,非得跟老爺子對著幹呢!

  這下子爽了吧!

  王氏不自在的摸了摸腕上鐲子,小聲說:「大嫂身子不好,就算是不自盡,怕也撐不過多久吧。」

  「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朱元璋恍然道:「劉大夫呢,快把他叫過來!」

  侍從領著劉大夫從外邊進來,剛要行禮,就被朱元璋叫住了。

  他蒼蠅似的搓搓手,迫不及待道:「讓你過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問一下,就是有沒有什麼虎狼之藥,能延長人的壽命,但是痛苦,最重要的是還便宜!」

  劉大夫:「……」

  我看你是在為難我胖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