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真假千金19

  白氏打發人往官署去請廢世子回府敘話,聽人回稟道是他已經進了府門,囑咐李惠兒幾句,便同王氏一道往長房院子裡去見廢世子與譚氏。

  這時候譚氏正同馬寶珠一道研究府上中饋諸事,帳本擺了一桌子,這本翻開一半,那本掀了幾頁,娘倆相對而坐,一人面前一把算盤,眉頭緊緊皺著,按照嬤嬤教的算盤用法,艱難的撥著算珠。

  廢世子進屋一瞧,便忍不住笑了,低頭在帳本上瞅了幾眼,搖頭道:「錯了。」

  他隨手在算盤上撥了幾下,說:「這才對。」

  譚氏頭都大了一半,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說:「你剛剛是怎麼撥的?跟我之前弄得也沒什麼不一樣啊。」

  廢世子耐心的同她講解幾遍,譚氏聽得雲裡霧裡,馬寶珠倒是有意想學,但這事兒又不跟吃飯似的會張嘴就行,日子短了可練不出來。

  廢世子前前後後教了幾次,這二人都不開竅,最後也不禁怕了,苦笑道:「你們學這個做什麼?府裡邊牽涉的帳目那麼多,一樣樣算下來不知要耗費多少心力,你們只管去學御下之道,這些活計便交付到他們手上好了。」

  馬寶珠振振有詞道:「萬一有人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呢?我同阿娘若真是一點都不懂,被他們瞞住,既是損了府上利益,也是傷了阿爹體面,來日叫爺爺知道,怕也要生氣的。」

  說完她嘴角往下一撇,說:「再說了,誰知道之前的帳目有沒有問題?萬一有人偷偷給咱們挖了坑呢?現在不查清楚,將來吃虧的可是咱們。」

  她口中所說的這個「有人」顯然不是別人,只會是此前執掌府中中饋的白氏。

  廢世子心知這話不妥,聽得眉頭微皺,只是礙於己方同常山王的關係,到底也沒捨得訓斥女兒,只在她腦門上輕彈一下,囑咐道:「不許胡說。」

  馬寶珠不以為然的哼了聲,譚氏則奇怪道:「還不到官署下班的時候,夫君怎麼早早回來了?」

  老爺子是個摳門精,還是個工作狂,下班時間定的特別死,等閒不得更改,她也知丈夫此時正在全力爭取老爺子青眼,如何會在這時候落人口舌。

  廢世子此前聽白氏身邊人前去送話,道是有要事相商,請他早些回府,心中也覺奇怪,只是了解白氏秉性,知道她卻非無的放矢之人,便不曾遲疑,知會王澄與蔡先生一聲,騎馬匆忙回府。

  現下譚氏既問起,他自不隱瞞,只是還未曾開口,便聽外邊僕從來稟,道是常山郡王妃與武安郡王妃一道過來了,現下正在門外等候。

  廢世子奇道:「三弟妹怎麼也過來了?」

  「我如何知曉?」

  譚氏目露譏誚,道:「人家妯娌兩個一向要好,得了空便聚在一起,辦個什麼事情又何曾同我商量?倒顯得我這個當嫂嫂的有多不會交際似的。」

  老二跟自己是註定要當一輩子的冤家了,但老三那邊,該爭取還是要繼續爭取的。

  廢世子見妻子如此情態,眉宇間便閃過一抹頭疼,撫慰般拍了拍她肩頭,口中忙不迭道:「快快有請。」

  僕婢將垂簾打開,白氏與王氏相攜入內,廢世子與譚氏起身相迎,馬寶珠也換上一副笑臉,假做歡迎模樣,緊跟在譚氏身後。

  「二位弟妹可真是稀客呀,」譚氏似笑非笑道:「素日裡從來不登我的門,今日是什麼風,竟把您二位貴客給吹來了?」

  廢世子一聽老婆這麼說話,就覺得腦袋開始漲了,咳嗽一聲,正要幫著解釋幾句,便見白氏笑吟吟道:「今日同三弟妹一道來此,的確是有些要事想同大哥大嫂講。」

  說完,她臉上笑意落下,神情肅穆,正色道:「事關重大,還請大哥大嫂屏退左右,咱們四個人在這兒細說。」

  白氏說的是四個人,廢世子、譚氏、白氏再加上王氏就夠數了,顯然不包括馬寶珠。

  譚氏聽她如此說完,心中便陡然湧上一股不詳預感來,秀眉微蹙,略帶著些不滿,說:「屏退左右也就罷了,寶珠可是自家人,正經主子……」

  馬寶珠挽著她的手臂,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一會兒看看白氏,一會兒看看王氏,對於她們要說的要事滿心好奇。

  不想白氏此時竟絲毫不給譚氏這個嫂嫂臉面,毫不猶豫便道:「不可,這事寶珠不能聽。」

  王氏聽了唐氏招供,也見了唐氏本人,現下再去打量馬寶珠面容,便能瞧出這母女倆眉宇間的相似來了,俱是一雙杏眼,眉毛彎彎,鼻頭很翹。

  她不禁皺眉,眼底含著三分厭惡,抿唇道:「大嫂,還是叫她出去吧,相信我,這是為你好。」

  譚氏一聽這話,心裡邊便覺得不舒服,廢世子卻聽出了幾分蹊蹺,陡然不安起來:「寶珠,你先出去,我同你阿娘有話要跟你二位嬸嬸說。」

  馬寶珠怏怏不樂道:「阿爹……」

  白氏厭於繼續忍她,冷冷斜她一眼,詞調含鋒道:「如此糾纏不清,當長輩的話是耳旁風不成?還不退下!」

  她冷厲了神情,馬寶珠心中著實懼怕,譚氏聽她如此訓斥自己女兒,神情中霎時間浮現出一抹怒意,正待分辯,肩頭卻被丈夫牢牢按住。

  她陡然氣惱起來,半是生氣、半是委屈的看過去,廢世子卻不瞧她,只看著女兒,嚴厲道:「寶珠,沒聽見你二嬸說什麼嗎?拖拖拉拉的做什麼?還不退下!」

  譚氏心裡憋了一口氣,別過頭去,抿著嘴一言不發。

  馬寶珠悻悻的走了出去,回頭瞧見房門閉合,正想悄悄靠近過去,卻見白氏與王氏帶來的僕婢守在門外,看似恭敬的躬著身,卻將內里門戶堵得嚴嚴實實。

  「真是一群好狗!」馬寶珠恨恨的嘀咕一聲,拂袖而去。

  ……

  內室里只剩下四個正經主子,白氏再不遲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又自袖中取出那兩份招供文書,遞到廢世子面前去。

  「此事牽涉家中血脈,完全確定之前,我不敢聲張,這會兒拿到了真相,才敢告知大哥大嫂。」

  白氏徐徐道:「唐氏已經招供,李大郎也認了,二人分開審問,供詞嚴絲合縫,並無錯漏,而寶珠的相貌正是肖似唐氏,大哥大嫂若有疑問,一見便知。」

  王氏亦附和道:「二嫂所說並無半句虛言,我可以為她作證。」

  廢世子聽她們二人說完,當真如遭雷擊,神情驚駭,半晌無語。

  原來寶珠根本不是他跟蓮房的孩子?!

  原來他們真正的女兒在剛出生時便被換走,留下的卻是產婆的孩子,一個血統骯髒的奸生女?!

  這些年來寶珠在他們身邊享受榮華富貴,何等歡暢,他與蓮房的親生女兒卻流落在外,受盡苦楚,唐氏將她當成奴僕一樣使喚,甚至要用她來為兒子換親?!

  世間怎麼會有這樣荒唐、又這麼惡毒的事情!

  廢世子心下駭然,波濤翻湧,嘴唇顫抖著久久不曾言語,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茶盞,手掌卻是抖的,一個不穩,茶盞直接翻在了桌上。

  「唐氏何在?」他聲音緊繃,說出了知曉真相之後的第一句話:「這事未免太過駭人聽聞,我必須得見見她……」

  白氏能理解他此時的驚顫,輕聲道:「唐氏及李家其餘人都已經被我下令收押,大哥若想去見,稍後我便令人提他們來,當年那座驛館我早令人盤下,至於唐氏所說的暗道,屆時一探便知。」

  廢世子面頰肌肉抽搐一下,勉強點了下頭,譚氏卻是神情驚愕,滿臉的難以置信:「寶珠不是我的女兒,而是產婆與人通姦所生的孽種?這怎麼可能!」

  她怒的打顫,身子劇烈顫抖著,將那兩份供狀團成一團丟到離自己最遠的地方去:「我不相信!」

  譚氏豁然轉身去看丈夫,眼底充斥著滑稽與可笑:「夫君,這麼荒唐的事情,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什麼掉包女兒,什麼唐氏,什麼奸生女,這不過是別人編造出來中傷寶珠,想要害死我們女兒的詭計!夫君,你難道忘了嗎?寶珠剛出生時小小的一團,滿月後就逐漸長開了,大家都說她生的像我,這會兒怎麼又莫名其妙的像什麼唐氏了?」

  廢世子聽得眉頭微跳,回想一下自家與老二家的關係,不禁遲疑起來。

  譚氏則扭頭去看白氏,冷冷一笑,難掩嘲諷:「弟妹,即便你不滿我從你手中拿走了管家權,也不必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情來報復我吧?說寶珠不是我的女兒,而是產婆替換掉的奸生女?真虧你想得出來!還有三弟妹,雖是王家旁支出身,但好歹也是世家大族,怎麼能跟人聯合起來顛倒黑白,用這樣惡毒的計策來害你的親侄女?我真不知道令尊令堂到底是教了你些什麼!」

  廢世子聽妻子如此言說,便知事情要糟,眼見著白氏眉頭擰個疙瘩,還沒等開口勸、又或者拉滿臉激憤的譚氏一下,便聽「砰」的一聲,王氏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上,將面前茶盞震得蹦起老高。

  「人證在這兒,供詞在這兒,當年的驛館也還存留著,兩個孩子的長相更是鐵證,你跟我說這是我和二嫂設計陷害你女兒?!譚蓮房,我敬你是長嫂,素日裡拿喬作態也就罷了,今天你敢當著我的面論我父母長短,就別指望我跟你客客氣氣!」

  王氏兩眼幾乎噴出火來,冷冷盯著譚氏,回嗆道:「我家教如何,不勞你來評說,也輪不到你來評說!我高祖父配享太廟,祖父亦有清名,我父親因不願與奸賊同流合污辭官歸鄉,我們家沒幹過欺男霸女、占人田畝的髒事!你有這個閒心對著我們家的家教說三道四,倒不如回家去管教一下你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再打發人去看看你死了的那個弟弟墳被人挖了沒有!」

  王氏一族向來耕讀傳家,要說起耍嘴皮子,十個譚氏捆起來都未必能比得過王氏,更別說王氏此時被她踩了底線,心中惱火萬分,句句都往譚氏最痛的地方戳,半分情面都沒留。

  「你!」譚氏被她激的面色通紅,驚怒之下想要與之爭辯,卻是一口痰堵在嗓子眼,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身子本就不好,大夫千叮嚀萬囑咐說是忌諱動怒,這時候被王氏嗆了一通,怒火中燒,但覺心口一陣劇痛傳來,呼吸不暢,後背發麻,腳下再站不住,身體一歪,險些栽下座椅。

  廢世子原還惱怒於妻子滿嘴沒個忌諱,見狀便慌了神,衝過去將她扶住,又是順氣又是餵水,看譚氏面上紅漲迅速淡去,轉為慘白,那口氣吊在嗓子眼兒半天沒出來,登時急了:「三弟妹,你少說幾句吧!」

  「我為什麼要少說幾句?哦,大哥,感情你不是啞巴,也沒死啊?!」

  王氏余怒未消,冷笑道:「剛才譚蓮房說我跟二嫂的時候你一聲不吭,這時候我嗆回去了,你又活了?譚蓮房罵我跟二嫂可以,我們罵她不行,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要真是個明白事理的,早早就叫她閉嘴了,還能由著她嘚吧嘚說大半天?這會兒我自個兒幫自個兒找了個公道,你倒又忙不迭跳出來護著她了,間歇性裝死啊!」

  廢世子聽得尷尬,又覺憋火,半晌過去,方才忍氣道:「兩位弟妹,蓮房她畢竟是你們的大嫂,古話說長嫂如母,你們便不能多包容她幾分嗎?」

  「長嫂如母得是撫養過丈夫兄弟的才行,她譚蓮房算哪門子的長嫂如母?!你少往她臉上貼金!」

  王氏嗤笑一聲,道:「是,二嫂詭計百出,為了管家權想報復大嫂,這才設計出這麼個毒計,我是家裡人沒管教好,為虎作倀,附和二嫂辦了這事兒。可大哥你別忘了,我跟二嫂都是老爺子跟老太太親自挑的兒媳婦,娘家門風清正,娘家兄弟秉性忠耿,清清白白的進門,沒幹過私相授受、男女攀扯不清的丟人事。」

  廢世子聽得臉色頓變,譚氏好容易緩過那口氣來,聽到此處「啊」的一聲驚呼,眼淚當場就下來了。

  「這就受不了了?我還沒說完呢!」

  王氏瞥了譚氏一眼,繼續道:「我跟二嫂進門前,都是老爺子跟老太太親自去家裡下定的,老太太臨終前也只見了我們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媳婦。老爺子剛發達時給她老人家置辦了一雙玉鐲,老太太當著老爺子的面兒褪下來,一個給了二嫂,一個給了我——大哥,您說長嫂如母之前,是不是該多想想老爺子和老太太是怎麼做的,又是怎麼評價我和二嫂的,然後再往譚蓮房頭頂戴高帽?」

  這麼一席話聽下來,廢世子什麼都說不出,譚氏句句聽得刺心,眼淚漣漣,推開丈夫攙扶著自己的手臂,走上前去,竟軟軟的跪倒在了兩個弟媳婦面前。

  她抽泣著說:「是我不好,萬事都是我不好,你們出身好,娘家好,子嗣眾多,也得老爺子和老太太喜歡,你們只管看不起我便是,我只求你們別再來害我的孩子了!我的華耀已經沒了,現在連寶珠也礙了你們的眼嗎?她一個女孩兒家,即便是嬌氣了些,也罪不至此啊,我給你們磕頭,求二位弟妹發發慈悲,放我女孩兒一條活路吧……」

  廢世子聽得難過,趕忙去攙扶她,譚氏抵死不起,作勢要給白氏和王氏磕頭。

  廢世子此前被王氏一席話講的羞惱,現下見那二人滿臉錯愕,妻子又眼淚漣漣,索性順水推舟,自己也跟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攬著譚氏,痛苦道:「我連世子之位都沒了,又失了一子,華良同寶珠即便有錯,也往庵堂去恕罪了,咱們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鬧成這樣呢?」

  白氏沒想到大伯會這麼說,王氏也怔住了,待回過神來,著實氣個倒仰。

  「好啊,你們跟我裝腔拿調是吧?好,好好好!」

  王氏二話不說,便拉著白氏往門外走,撿起被譚氏團起來扔到角落裡的那兩份供狀收入袖中,拉開門之後,眼淚也跟著下來了。

  她與白氏身邊的僕婢都守在門外,聽得內中似有爭執之聲,只是不敢入內,現下見主母出來,眼淚兒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時間都呆住了。

  王氏拿帕子擦了眼淚,以一種惱怒卻又無計可施的語氣,淒楚道:「老爺子不在這兒,家裡的事情沒人做主,去請王先生與蔡先生來主持公道!我們男人迎著刀槍劍雨在外邊跟著老爺子打仗,家中妻小連條活路都沒有,被大伯和嫂子欺負成這樣,我們還活了幹什麼?!」

  她哽咽不已:「愣著做什麼?還不去收拾東西,叫哥兒和姐兒都準備著,這裡已經沒我們的容身之處了!」

  僕婢們聽得怔楞住,下意識去看白氏,便見白氏也別過頭去流眼淚,抽泣道:「還不快去?難道要等別人發話趕才行嗎?!」

  廢世子癱在地上開始耍賴的時候,呆在當場的白氏和王氏,現下二人如此應對,傻眼的便是廢世子了。

  老爹帶著兩個弟弟在外邊打仗,剛剛才挺進京師,兩個弟弟的家眷就從府裡邊搬出去了,對外的說辭是大伯跟大嫂不能容人,她們在吳王府待不下去了,想也知道那結果會有多可怕!

  更可怕的是依照白氏跟王氏的名聲和影響力,輿論很大程度上會偏向她們,老爺子那兒就更加不用說了。

  身為兄長,不能顧看嫡親兄弟的家小也就算了,竟還欺壓弟妹子侄,天下人眼裡他成什麼人了?

  老爺子眼裡他成什麼人了?

  淮州諸事皆決於王澄和蔡先生,前者是王氏的族叔,難免會偏向於王氏,後者打一開始就瞧譚氏不順眼,不藉機把火力對準妻子猛攻才怪呢!

  等這二人到了,將這事兒定下來,他在淮州文臣武將之間的名聲怕就臭了,等老爺子回來……

  廢世子簡直不敢想像會發生些什麼!

  王氏與白氏說罷,轉身便走,廢世子悚然一驚,猛地從地上彈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連聲央求:「二位弟妹留步,留步!」說完,又示意人去攔她們僕從。

  白氏冷笑道:「大哥這是要扣留我們嗎?!」

  廢世子忙道「豈敢」,又放低姿態向二人作揖,懇求道:「今日之事是我們夫妻無禮,二位弟妹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們計較,我在這兒向你們致歉了……」

  王氏不置可否,撇一下嘴,寒聲道:「叫譚蓮房來我面前說話!我可不是大哥,看她搔首弄姿幾下就心軟,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這話說的犀利,也實在難聽。

  廢世子有種臉上被當眾扇了一耳光的感覺,隱忍的合一下眼眸,態度分外和煦的請她們回去說話。

  白氏同王氏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出了幾分不耐,只是為著李惠兒,到底不想將事情鬧大,轉身走了進去。

  廢世子心知那兩位姑奶奶沒一個好惹的,心中惱怒之餘,竟也生了幾分淡淡悔意。

  若他當年沒有遇上蓮房、沒有與她兩情相悅,而是叫老爺子和老太太相看一個妻室,是否也會得到一名賢妻,一位得力臂膀?

  若是如此,今日他還會陷入這樣難堪的境地嗎?

  這念頭只浮起一瞬,旋即便被懊悔淹沒。

  馬長彥,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蓮房她難道不是賢妻,不是得力臂膀嗎?

  ……對不起,好像真的不是。

  可你們之間有愛,二弟三弟他們沒有!

  廢世子心裡如此寬慰自己,又快步走到譚氏身邊去,半蹲下身將她攙起,又在她耳邊道:「快給她們道歉!」

  聲音又低又柔,但用力捏住譚氏手臂的那隻手,卻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實心境。

  譚氏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夫君,你……」

  廢世子見她這麼磨蹭,當下心急如焚,手上加重力氣,催促說:「愣著做什麼?快道歉!」語氣中難掩不耐。

  譚氏怔怔的看著他,淚珠滾滾落下,不等他再催促,便低下頭去,到白氏與王氏面前屈膝行禮,聲音飄忽而無力:「此前,此前是我失言,冒犯了二位弟妹,是我不對,還請二位弟妹見諒。」

  白氏與王氏俱是心情複雜,又不欲過多同她攀扯,點一點頭,不曾言語。

  王氏從袖中重新取出那兩份揉成一團的供詞,給白氏一張,與她一道展開,這時候就聽「啪」的一聲輕響,二人愕然抬頭,剛好瞧見譚氏將將收回的手掌。

  廢世子驚呼一聲:「蓮房!」

  譚氏不甚在乎的樣子,轉身回到原處落座,滿不在乎道:「我說錯了話,這不是應該的嗎?這會兒給自己一巴掌,下次就知道開口之前該小心著些了。」

  白氏與王氏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方才那一聲輕響是譚氏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廢世子怔在原地,神情震動,緊盯著譚氏不語。

  良久之後,他神情中浮現出幾分懊惱與痛惜,近前一步,似乎是想與譚氏說些什麼,她卻在這時候別過臉去,面色惘然的注視著空氣中漂浮著的某個點出起神來。

  白氏:「……」

  王氏:「……」

  白氏茫然的用眼神問弟妹:是我們倆不對勁兒,還是他們倆不對勁兒?

  王氏用眼神堅定的回答她:是他們倆不對勁兒!

  譚氏不再說話,白氏與王氏將那兩團供狀展開,又向廢世子道:「我二人可以發誓,此事絕非我們詭計構陷,我同三弟妹也是做母親的人了,怎麼會用這樣下作的辦法構陷自己的嫡親侄女?」

  廢世子道:「可是蓮房說的也有道理,哪有這樣巧合的事情?」

  「是巧合,但也是實情。」

  白氏思忖幾瞬,正色道:「寶珠出生之時,便身有頑疾,家裡也是耗費了諸多人力物力方才將她治好,這病是從父母身上來的,大哥不曾得過,大嫂家也不曾聽過這等消息,那寶珠身上的病從何而來?」

  廢世子尤且遲疑:「可是……」

  「哪有那麼多可是?」

  王氏不耐煩的看他一眼,想起唐氏說的那些話,忽的道:「大哥,你不會是懷疑大嫂背著你偷漢子了吧?」

  「怎麼會?!」廢世子斷然道:「我絕不會懷疑我與蓮房之間的愛!」

  王氏:「……」

  白氏:「……」

  妯娌倆對視一眼,眉毛不約而同的抖了下,略頓了頓,白氏又說起供狀上沒提過的那些個事情,譬如說唐氏與姓孟男子的姦情。

  「那二人自幼相識,也算是青梅竹馬,只是不曾定下婚事,後來唐家貪圖李家錢財,一百二十兩銀子將唐氏嫁給了李大郎,姓孟的傷心臥病,唐氏亦是滿心怨恨,幾年之後二人重逢,遂勾搭成奸,珠胎暗結……」

  廢世子眉頭逐漸皺起,譚氏神情中也透露出幾分陰鬱。

  唯有王氏這時候打斷了二嫂,目光在對面夫妻倆臉上掃過,搖搖頭,動情的說:「不,那是愛。」

  廢世子:「……」

  譚氏:「……」

  姓王的你不要以為我們聽不出你是在內涵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