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此時尚且不知岑修竹磨刀霍霍向自己,正在府中同側室夫人佟氏、弟妹梁氏和三弟任永安夫妻二人一道商量侄子任景華的婚事。閱讀М
這時候任家還沒有分家,三房同居一府,任景華又是二房唯一的子嗣,一個人便代表了這一支,他的婚事自然不能如前邊兩個堂兄一般交給佟夫人全權操辦。
長房任永年嫡妻早逝,沒有嫡子,但庶子們加起來也有五六個了,三房也差不多,因為沒有分家,任家子侄輩兒嫁娶都是公中出錢,這麼一算,二房難免吃虧,府里雖說不可能按照別的郎君們成婚儀制的五六倍進行,但相較之下將任景華婚事辦的愈發隆重煊赫一些,還是滿可以做到的。
曹操連繼子都能視為己出,自然不會虧待自己嫡親的侄子,這孩子前世被個神經病盯上險些毀了一生已經夠可憐了,要是親伯父還算計虧待他,那也太慘了點。
長房如此,三房也豁達,不會從中作梗,他是二房資產的唯一繼承者,也是梁夫人所有嫁妝的唯一繼承者,若只論身家,怕是還要勝過身為世子的堂兄。
梁夫人青年守寡,娘家又顯赫,其實也是可以改嫁的,只是她怕兒子吃苦,這才沒有另尋夫家,一心留在任家含辛茹苦撫養兒子長大,這時候眼見著兒子長成,如他父親當年一般風度翩翩、儀表堂堂,未婚妻又是自己母親的娘家人、頂好的姑娘,只覺得真真是這時候合眼都沒什麼遺憾了。
婚事的章程說來繁瑣,只是有前邊世子娶妻的經歷擺著,照搬過去再稍加修改也便是了,並不麻煩。
內室里煮了茶,幾人且談且飲,氣氛和睦,將一切談妥之後,曹操便吩咐佟夫人且去安排管事們準備婚儀一幹事項,又差人去請世子前來問話,任永安見狀,也示意妻子盧氏前去幫忙。
佟夫人與盧夫人心知他們必然是有要事要同其餘人商議,當下含笑應了,起身告辭,不多時,世子任景軒匆忙前來向父親請安。
長房父子二人俱在,都是一脈相傳的老陰比,二房裡任景華未生而喪父,少年老成,肩膀已經足夠能遮風擋雨,而梁夫人多謀善斷,識見同樣不遜色於男子,三房的任永安便更加不必說了。
爐中炭火燒的正旺,壺裡的水隨之沸騰起來,滾起的水花頂著水壺的蓋子泠泠作響,曹操只看著它,卻不曾伸手去提。
他不開口,反倒是梁夫人意味深長的先開了腔:「先帝辭世,新君嗣位,這原本是好事,只是咱們冷眼瞧著,朝中人心起伏不定,倒像是比先帝末年還要嚴重些……」
「那是因為看不見希望,也看不見未來。」
任永年笑著接了下去:「先帝無子,朝臣們都是知道的,所以有所準備,知道必然會在宗室之中過繼,也知道這過繼必然不會一帆風順,可現在麼,說的難聽一點,現在這局面簡直比先帝末年還要混亂。」
曹操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轉頭去問世子任景軒:「說說你的看法。」
「是,」任景軒恭敬應聲,向幾位長輩微微頷首,闡述自己的想法:「當今登基之後,先是一意追封生身父母,與皇太后交惡,自己動搖了自己的統治根基,再則又屢行惡招,惹得長安高門不快,勛貴側目。地方上沒有實力,中央朝廷里只有三兩心腹,說句大不敬的話,觀其行事作風,實在不是長久之君。先帝薨逝之前,朝臣們便知道該過繼宗室繼位,可當今呢?是立嫡出皇子,還是立賢?還是說將先帝末年作亂被囚禁的幾名宗室放出來?亦或者說,是重新自宗室之中揀選?」
他先後搖頭,最終道:「當今畢竟是天子,最有可能繼位的大抵是皇長子,可皇長子若是登基,怕是連當今都不如——當今好歹還有三四從封地一併入京的心腹,他有什麼?更別說皇后這個生母,也實在沒有半分母儀天下的樣子,江家兄妹又那般不堪!」
曹操靜靜聽他說完,神情中難免透露出幾分欣慰,這孩子長得像曹丕,腦子也像,真不錯啊真不錯!
都是自家兄弟,任永安隱約意會到了幾分兄長的意思,眼睫微垂,復又掀起:「大哥是否有意——」
梁夫人與任景華同樣側目去看他。
曹操微微一笑。
任永年見狀,心頭便有了底,舒一口氣,由衷道:「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大哥文武雙全,世間無二,正該爭一爭那個位置!」
任景軒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又是公府世子,板上釘釘的繼承人,若父親當真有意逐鹿天下,他怎麼會反對?
梁夫人向來謹慎,卻也不乏決斷,新帝登基之初便明擺著不將勛貴放在眼裡,訂好的婚事說拆就能拆,偏還沒有腦子——居然打心眼裡覺得他們會為此感恩戴德!
這簡直可怕!
誰敢給這種人賣命!
短暫的思忖之後,母子二人相視一眼,輕輕點頭。
有些事情彼此明白便也是了,無謂說的太過清楚,幾人打著機鋒說了幾句,任永安便定了主意:「等景華的婚事結束,我便尋機外放,至於朝中諸事,便要交付到大哥和二嫂手裡了。」
梁夫人頷首,接了一句:「我自會往娘家和一眾親眷府上走動,想方設法,儘快促成此事。」
任景華起身為幾位長輩續杯添水:「伯父既有此心,行事宜早不宜遲,今帝後如此,百官中暗懷他心的怕是不在少數。」
若是想要造反,首先需要的便是黨羽,真正的靠得住的助益和臂膀,親族是重中之重,將任家內部的意見徹底統一起來,造反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曹操上輩子雖然沒有稱帝,但也是專業當權臣二十年,任景軒作為他的世子、曹丕的復刻版本,骨子裡就有著優秀造反家的血統,至於其餘人,就更加不必說了,上輩子大家都是一起開開心心造反的嘛!
幾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將進度推到了具體實行的方略和綱領上,曹操提供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造反策略,其餘人聯合起來將其進行周全和完善,你來我往說了大半個時辰,終於興沖沖的宣布散會。
梁夫人母子一道離去,任永安自有事情要做,任景軒向父親行個禮,正待離去,卻被父親給叫住了。
曹操問他:「以諡號論,『文』字更好,還是『武』字更好?」
空間裡皇帝們聽他這麼問,立時便不懷好意的笑出聲來,憐憫的看一眼不明所以、滿頭霧水的任景軒,幸災樂禍的吹起了口哨。
任景軒:「……」
任景軒的確不明白父親這麼問意義何在,遲疑半晌,終於老老實實道:「經緯天地曰文;道德博聞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愍民惠禮曰文……若只論諡號的話,當然是『文』字更好了。」
曹操「唔」了一聲,又問:「我有個朋友,他病的快要死了的時候,交代他的兒子替他辦一件事,將一件心愛之物給他陪葬,他兒子當時滿口答應,事後卻發現他自己也很喜歡那件東西,於是就違背了對父親許下的承諾,將那心愛之物給他自己陪葬了,你說我這朋友的兒子該不該打?」
皇帝們異口同聲道:「你說的這個朋友,究竟是不是你自己?!」
任景軒:「……」
父親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這都是些什麼問題啊。
他遲疑著道:「該,該打?」
曹操反手給了他一個嘴巴。
任景軒委屈的捂著臉,結結巴巴,難以置信道:「父親?!」
曹操敷衍的笑了一下:「剛剛你臉上有個蒼蠅。」
任景軒:「……」
任景軒說:「可現在是冬天啊!」
曹操:「來自西伯利亞的耐寒蒼蠅。」
任景軒:「……」
我fu……佛慈悲。
悄悄在心裡翻開了小本本。
給我爹記一筆。
以後他要真是造反成功了,等他死了之後,就給個「武」字的諡號!
「文」我自己留著用!
嘿嘿嘿嘿嘿!!!
……
昨天剛下了一夜的雨,今早天氣放晴,萬里無雲,真真是個好天氣。
正是休沐日,曹操起了心思出門閒遊,遣人往自己時常去的寧清觀去致信,道是自己午後將會前去同觀主一敘。
前腳任家的家僕出門報信,後腳緊盯著任家動靜的岑家僕從就跟上去了,岑修竹早就知道魏公同寧清觀的觀主私交甚好,聞言眼珠微轉,立時便有了主意。
天下女子,誰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展露出最完美的一面呢。
等過了午後,曹操率領一眾扈從騎馬往寧清觀去,將將抵達山腳下時,便聽身後傳來侍從們壓抑著的驚嘆聲。
他眉頭微動,扭頭去看,便見山下不遠處巨石上立著一個身姿婀娜的少女,正舉袖翩翩起舞,日光明燦燦的照在她臉上,微風吹動了她的衣衫,那咄咄逼人的明艷與鮮活也如同太陽一般,燦烈的照耀著所有人的眼睛。
曹操只看了一眼,便無波無瀾的將視線收回。
劉徹坐在空間裡,適時的道出了他的心聲:「小嫩瓜秧子,一票否決!」
高祖:「你這少婦保熟嗎?不熟不行!」
皇帝們哄堂大笑。
曹操默默遠目:在下曹阿瞞,一心一意愛慕成熟姐姐,小丫頭片子勿cue!
岑修竹著一身單薄舞衣,風一吹就跟喝了雪花啤酒在勇闖天下一樣,忍著寒冷、伸著脖子等了又等,卻都不見有人前來向自己搭話——可他們明明停下了的!
怎麼回事,難道魏公他這一世沒有對自己一見鍾情嗎?
還是說方才離得太遠,他沒有看清楚自己?!
岑修竹滿心焦灼,難掩失落,一陣寒風吹來,她身上舞衣單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同時,猛地打個阿嚏,下意識抱住了手臂。
馬蹄聲逐漸近了,更近了,她心有所感,滿心驚喜的抬頭,果然見那丰神俊朗的成熟男子騎馬而來,奔赴近前。
是他,他還是來了!
岑修竹忽然間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卻見面前陡然閃過一抹黑影,她下意識抬手接住,沉甸甸的一團,這才發現那竟是一件厚重大氅。
一股暖熱湧上心頭,她情不自禁的抽了抽鼻子,再一抬眼,那男子卻已經到了近前。
岑修竹有些窘然,又有些羞澀和竊喜,抱著那件大氅,屈膝行個禮:「小女岑氏修竹,見過魏公。」
曹操應了一聲,又和顏悅色道:「寒冬臘月,你怎麼會在此處?」
岑修竹正待開口,他卻已經抬起手來,嘆口氣,止住了她的話頭:「算了,別說了,我明白的。」
岑修竹怔住了,旋即大喜過望——兩人之前也是見過的,難道在那之前,他便對自己情根深種了嗎?!
她又驚又喜,又有種無所言加的感動:「你……」
「我知道你心裡有我,但我們是不可能的。」
曹操注視著她,語氣深沉:「丫頭,我大了你太多太多!」
「不!不是這樣的!」
岑修竹激動的幾乎語無倫次,要很用力的捂住嘴,才能讓自己控制住情緒,不要當場哭出來:「相愛是沒有年齡限制的!」
「唉。」
曹操又嘆了口氣,仍舊注視著她,動情道:「丫頭,聽叔叔一句勸,這裡邊的水太深,現在的你還把握不住,讓你娘來吧,姨母來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