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搞宅斗不如造反31

  威寧侯臉色頓白,只是見周靖此時情狀,卻也知今日之事決計不是過去一跪便能了結的:「夫人,有話好好說……」

  周靖了無意趣的撇了下嘴:「沒騙到啊,罷了。閱讀М」

  威寧侯聽得一愣,不祥之感愈深,周靖卻沒有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指松箭出,勢如雷霆。

  正中心口。

  威寧侯猛地伸出手去,只是還沒等行進到嗓子眼的話出口,那支利箭便已經抵達心口。

  他面孔隨之抽搐一下,劇痛與麻木感先後襲來,在巨大的貫穿力之下跌落馬下,一聲悶響之後,再無聲息。

  「侯爺!」周遭的侍從們慌成一團。

  周靖漠然將弓箭收起,並沒有多看威寧侯一眼,只吩咐左右:「一起處理掉。」便催馬回城。

  ……

  兩個時辰之後,威寧侯及其一眾侍從的屍體在黔州城郊外被發現,兇手直指迫近黔州的越族,軍中眾人推測他們八成是越族隱藏在城外的內應所殺。

  老威寧侯在軍中威望甚高,這支西南守軍在他手中打磨了近三十年,烙印之深是尋常人難以想像的,饒是周靖以侯門主母的身份將其收服,也是前後用了數年時間逐步進行。

  而威寧侯畢竟是老威寧侯僅存的子嗣,即便他軟弱無能,也仍舊是一個強有力的精神符號,尤其是在這等關頭,他的死對於這支軍隊所造成的衝擊不言而喻。

  噩耗傳來之後,自有人往侯府老宅去給周靖送信,不多時,侍從傳稟道是威寧侯夫人來了,眾將領出門去迎,目光觸及到來人之後,齊齊為之一怔。

  周靖做男子裝扮,身著軟甲、腰佩長刀,本就偏向於冷艷的五官更顯鋒芒,額間勒著一條白色喪帶,整個人殺氣騰騰如一柄出鞘剛刀。

  近前去看了威寧侯屍體,她微微紅了眼眶,旋即便振作起來,到堂中去,神情含悲,聲音有力:「侯爺去了,但威寧侯的牌匾不能倒,黔州城更不能丟!這是侯府的祖地,是諸位舉家生活、百姓世代棲息之地,寸土也不能讓!小婦人雖無才德,昔年卻也曾跟隨家父習武練兵,略有所得,今日我夫君死於敵手,然而侯府並非無人,我願替夫君守城,護持此方百姓,鎮守一方安寧!」

  在座諸人皆是軍將,豪氣雲天之人,不想威寧侯夫人一女流之輩竟有如此的豪心壯志,聞言著實震動不已,因為此前深受她恩德,又感慕太尉周定方威名,此時紛紛起身向她致意,士氣一時大震。

  越族業已陳兵十數里外,眾人就近往軍營中議事,周靖深諳兵略,言之有物,顯然先前所說並非無的放矢,眾將領一掃心中對於這女流之輩的輕視,愈發敬重。

  議事結束,眾人各去籌備,帥帳之中只留下寥寥幾人,氛圍隨之劇變,與先前截然不同。

  「夫人,這跟我們之前約定好的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周靖臉上哀戚之意頓去,迆迆然往椅上落座,氣定神閒道:「給威寧侯府抹黑、讓老威寧侯蒙羞的人死了,這對我們雙方都是好事,不是嗎?我得到了後幾十年的安寧,你們得到了朝中我父親的庇護,而且若干年後,我兒長成,仍舊是威寧侯的血脈執掌這支軍隊,於你我雙方而言,這不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嗎?」

  周靖一開始就知道威寧侯死亡的真相瞞不過這群人,她也沒打算瞞。

  這群人戍守西南數十年而不生變,哪個不是粗中有細,怎麼可能看不出其中破綻?

  越族要真是有本事在城外圍殺威寧侯一行人,就不會現在才冒頭了,退一萬步講,如果真是他們的人把威寧侯給殺了,肯定反手就把威寧侯腦袋剁下來掛到軍前楊威,震懾己方士氣,哪裡會讓他腦袋安安生生的長在脖子上,最後全須全尾的給運回去風光大葬。

  打從京城傳來皇太子被廢、皇太子妃和皇太孫境遇不佳的消息開始,這就是專為威寧侯設的一場局,不為別的,只為了向最後對他心存希冀的幾名老威寧侯舊部證明他到底有多蠢。

  周靖賭他會毫無羞恥心的將自己拋棄,八百里加急回京城對新太子搖尾乞憐,那幾名舊部賭老威寧侯的兒子不會這麼沒種,忘記岳父對自己數年來的扶持之恩,妻子蒙難之時對她落井下石。

  周靖毫無疑問的贏了。

  「幾位叔父的德行,我是很敬重的,只是幾位捫心自問,真的覺得他還有必要繼續存活於世嗎?話說的再直白一點,他有兒子,威寧侯府後繼有人,我覺得他已經發揮了最大的作用,再繼續活著,只會無限度的揮霍威寧侯府的威名,讓逝者蒙羞——幾位覺得呢?」

  「而我就不一樣了,我是下一任的威寧侯的母親,是周家的女兒,近年來朝廷屢屢縮減邊防開支,只是因為我父親力勸陛下,西南防線的情況才沒有那麼艱難,威寧侯看不見諸位的艱辛,也不懂諸位數十年堅守意義何在,但我明白,我可以向諸位保證,有我在一日,西南防線的補給和軍需便不會斷絕,這話永遠算數!」

  這段話裡邊包含的意義太多太多了。

  幾名將領沉默著交換了眼神,良久之後,終於有人問:「這是夫人的意思,還是太尉的意思?」

  周靖答得毫不猶豫:「這是周家的意思!」

  又是一陣沉默,最後幾人道:「我們需要商議一下。」

  周靖隨意的伸了伸手,自若道:「請便。」

  羅媽媽侍從在側,注視著那幾人起身離去,神情中難免帶著幾分忐忑:「姑娘……」

  周靖反而笑了,自己起身倒水,端起桌上的粗茶碗慢慢喝了一口:「他們會答應的。」

  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

  當今性情溫諾,並不喜好軍武,數年來國朝的對外戰爭幾乎都處於防衛狀態,遭受進攻之後被動還擊,皇帝身處長安、風吹不到雨打不到,戰火更燒不到,他怎麼知道邊民度日如何艱難?

  而這數十年來,周定方卻通過一場場的大勝與接連出征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周家子弟也紛紛投軍,在戰場上證明了自己。

  這兩者之間,他們會選誰?

  且周靖擁有一個絕佳的切入身份。

  她是周家的女兒,也是威寧侯的妻子,下一任威寧侯身上同時兼具周家和威寧侯府的血脈,對於在朝廷內部缺乏有力支持的西南戰線而言,這一點太重要了!

  他們不會拒絕的。

  周靖的猜測是對的,就在當天晚上,她收到了最終回復。

  如願以償。

  ……

  西南戰事聽起來危急萬分,然而既有老將壓陣,又有穩定後勤,再有周靖主事,風平浪靜只是時間的問題,反倒是看似太平的長安,平靜的表面之下危機四伏。

  皇帝吐血暈倒,朝局亂成一團,本來這時候應當由皇太子監國,可皇帝之所以吐血暈倒,正是因為皇太子舉兵謀逆——就算他沒謀逆,宮宴之上皇帝也明旨去其東宮之位,改封雍王,以劉皇貴妃所出的長子為皇太子。

  廢太子已經被皇帝下令關押,其餘諸事的處置,皇帝暈倒前也匆匆下了命令,群臣遵從旨意,擁立薛追為皇太子,請他作為儲君國本,暫時代理國政。

  他是皇長子,又是皇帝親口冊封的皇太子,這時候如此選擇無可厚非,但他又有著致命的短板——

  這是個在宮外長大的皇子,沒有接受過任何政治教育,甚至於連四書五經都未必正經學過,舞刀弄槍可以,上馬打仗也還湊合,但是讓他拿出一國儲君的本領和氣度統攝朝局,這就是強人所難了。

  原世界裡薛追做了十八年的西涼王,後來返回李唐與生父相認,做了大唐天子,有小二十年的政治生涯打底,可現在的他什麼都沒有,對朝局兩眼一抹黑,文武大臣更是分不清誰是誰。

  他所能依仗的,只能是准岳父周定方。

  這簡直就是一個手握寶庫的三歲小兒主動邀請一個不懷好意、人高馬大的劫匪當保安,不被偷就怪了。

  前皇太子已經被廢黜,東宮新立,薛追正是重用岳父的時候,且皇帝暈倒之前也發了明旨優待周琬及其子,薛追自然不會為難,在京中揀選了一處王府宅院,選定時間將東宮眾人挪了過去。

  茂珠兒不在乎這些虛位,親王側妃跟東宮側妃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

  茂珠兒只是擔心周琬。

  她是那麼要強的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肯顯露頹態,這時候高位跌落,雖然新的東宮妃仍舊出於周家,且是她的胞妹,但也正是因此,那些飽含了羨慕與妒忌的冷箭,才會更多的射向她這個大眾眼中的落寞之人。

  「姐姐。」茂珠兒秀眉微蹙,輕輕喚她。

  周琬此時正坐在窗邊,聞言扭頭,見她一副憂心忡忡又不想表露出來讓自己不悅的模樣,不禁失笑。

  「我沒事,也很好。」

  夕陽西下,周琬站起身來,走到更衣鏡前,茂珠兒自然而然的取下懸掛在一邊的披風,細心幫她系好系帶。

  金色的餘暉透過窗戶照在周琬臉上,她神情中有種追思往昔的懷念:「我們姐妹三人,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將為此付出什麼代價,我有今日,正說明我們的想法並不是不切實際的,我們的計劃正在一步步走向成功。我很高興,真心話。」

  茂珠兒定定的看著她,隨之笑了,很快那笑容又斂起,低聲道:「太孫……世子他,近來很是萎靡。」

  周琬眸光微暗,旋即微笑。

  即便不再身為東宮儲妃,她也仍舊不顯失落,神情中充斥著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作為母親,是我對不住他,如果將來他怨我恨我,我都認,但是唯獨不會後悔。」

  她微微抬起下頜,眼底神采飛揚,恍惚是當年的少女模樣:「因為在很多年之前,我跟兩個妹妹便發過誓,除了周家的女兒之外,這輩子我們只會有一個角色。不是相夫的妻子,不是教子的母親,更不是加諸於身的尊位,僅僅只是,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