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朱元璋重返大明後11

  藺蘭頤聽得好笑,嘴角微彎,忍俊不禁。閱讀

  藺父和藺二夫人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地方,當即變了臉色,慌忙道:「王爺,這,這萬萬不可啊!」

  藺二夫人在璐王那兒碰了數個釘子,早就知道這廝天生一副鐵石心腸,說多少軟話、磕多少頭都沒用,這時候壓根不去做無用功,只是轉過頭去,神情戚然的看著藺蘭頤,希望她能踐行自己的承諾,因為自己的坦然直言而向璐王求情。

  藺父也看清楚了主次矛盾,撲到侄女跟前去,央求道:「蘭頤,你方才不是說了嗎,只要你叔母肯說實話,總會寬容一二的!至於我跟和風,一個是你嫡親的叔父,一個是藺家唯一的後嗣、你的堂兄,你真的要致我們於死地嗎?!」

  他形容淒惘,顫聲道:「這些年來,你叔母是做了些糊塗事,但叔父可沒做過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情啊,我若是知道你叔母挪用了你母親的嫁妝,還動了大哥留下的銀款,我怎麼會無動於衷?蘭頤,咱們是至親骨肉,你不能一桿子全都給打死了啊!」

  藺蘭頤面露失望,輕輕搖頭:「叔父,直到現在,你嘴裡邊也沒有一句實話。」

  藺父臉上表情微怔,顯露出不解和疑惑的樣子來。

  藺蘭頤道:「為著我母親的嫁妝,外祖家來過幾次,鬧過幾次,是,當時叔父在官署當差,人不在家,但是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我不信你不知道。可是回府之後,你說過一句話嗎?」

  「的確,叔母是你的妻子、我的長輩,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你作為一家之主,不好妄作決斷,人都說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可是我等了又等,卻沒等到一句解釋、半句交待,叔父竟是置若罔聞,全然不曾理會這件事!」

  說到此處,她「嗤」的一笑,語氣譏誚:「叔父,你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覺得我拿你們夫妻倆沒辦法,只能吃這個啞巴虧,所以壓根沒有管?還是因為你覺得雖然叔母動了我娘的嫁妝,但這錢是用在你們一家三口身上的,你自己也是得利之人,所以就縱容叔母如此為之,默許了此事?!」

  藺父神情羞愧,訥訥無言。

  「叔父,別把自己想的那麼聰明,也別把其餘人都當成傻子。」

  藺蘭頤眸子裡不見半分溫情:「你是覺得讓叔母在前邊衝鋒陷陣,把所有壞事都做了,這樣你就乾淨體面、不沾半分塵埃了?可你別忘了,叔母跟我沒有半分血緣關係,要不是嫁了你,她算藺家的什麼人?反倒是你這個嫡親的叔父,佩戴著公允慈愛的假面,躲在女人背後暗施冷箭,這才真正是虛偽算計,冷血至極!」

  藺父被她戳破了心中所想,又是尷尬,又是羞窘,神色倉皇,惱羞成怒似的嚷了聲:「別說了!夠了!」

  「夠了嗎?可我還沒說夠!」

  藺蘭頤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去,居高臨下道:「叔父,叔母挪動了我父親留下銀款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嗎?整整十多萬兩,我不信這筆錢全都在叔母手裡攥著,她挪動之前不需要經由你同意!」

  藺父失聲道:「別說了!」

  藺蘭頤微微一笑,又道:「祖母死後,私庫那點蹊蹺,你真的不明白嗎?明明祖母幾次三番提及過,說她老人家百年之後私庫一分為二給我和堂兄,後來叔母說老太太臨終前反悔了,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了堂哥——她這麼說,你就信了,一點懷疑都沒有?!」

  藺父一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恨聲道:「我讓你別說了,住口!!!」

  藺蘭頤置若罔聞:「還有堂哥,好一個風光霽月的和風公子啊,祖母從前交待後事的時候他也在場,祖母去世的時候他就在外邊守著,未及弱冠就考中舉人的少年才子,就這麼不通庶務,半點不覺得此事存疑?!」

  藺父跌坐在地,滿頭大汗,明明沒有被施加酷刑,卻有種被人架起來,如同牲畜一般剝去毛皮的慘痛感。

  藺蘭頤見狀,臉上笑意愈深:「還有那十幾萬兩銀子,為了娶陶氏過門,咱們家明面上出了十五萬兩銀子,背地裡出了二十五萬兩,這筆錢是從哪兒湊出來的,是叔父不知道,還是堂哥天生愚鈍,猜不出來?怎麼一大家子,就沒個吭聲的?!」

  「夠了,夠了!」

  藺父大汗淋漓,無言分辨,藺二夫人忍無可忍,膝行過去將他扶住,聲音尖銳:「你別再說了!」

  「我要說,我憑什麼不說?!」

  藺蘭頤濕了眼眶,眼底恨意昭昭:「你們住的是我的家!是我爹爹想著兄弟和睦,我娘賢淑,所以才叫你們留在這裡的!可你們是怎麼對他們唯一的女兒的?你們趴在我身上吃肉吸血,你們知道我沒法反抗、甚至不敢將事情鬧大,你們有恃無恐,恨不能將我敲骨吸髓,吃干抹淨!你們倆,還有藺和風,一家子忘恩負義、畜生不如的東西!!!」

  藺父同這個侄女在一個屋檐下住了十幾年,還是頭一次見她如此失態、情緒激烈,面紅耳赤之餘,又心生畏懼惱恨,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聲道:「蘭頤,你真就是這麼狠心,半分骨肉之情都不肯顧及?」

  藺蘭頤面色逐漸平靜下去,哂笑道:「難道不是叔父先把所謂的骨肉之情不當回事的嗎?你做了初一,怎麼還有顏面問我為什麼要做十五?」

  朱元璋抱著手臂坐在一側,見狀發出一聲冷笑,眸光愈發不善。

  藺父藺母的心隨之跌落深淵。

  她不肯幫忙!

  她居然真的這麼狠心!

  僅存的一絲希望破滅,藺父心生絕望,再也支撐不住偽善的外表,一指不遠處端坐椅上的璐王,含恨道:「藺蘭頤,你是不是昏了頭?你以為璐王是真心待你的?還不是貪圖藺家的家財!你以為自己是攀上了高枝,卻不知道大禍近在眼前!」

  他牙根緊咬,一字字從牙縫裡磨出來:「是,我跟你叔母是算計過你的東西,是覬覦過大哥大嫂留下的財物,可璐王難道就是個好的?起碼我們夫妻倆顧念著骨肉情分,沒想過害你性命,可璐王呢?他是超品親王,你又沒有娘家依仗,總有一日他會把你吃的骨頭都剩不下,到時候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悔之晚矣!」

  「你找死!」朱元璋聽得大怒,神情凶戾,便待近前,卻被藺蘭頤抬手攔住。

  她不屑的一嗤,坐回到椅子上,冷哼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缺那仨瓜倆棗,為了錢六親不認?璐王堂堂超品親王,他會缺錢?要真是這樣,陶家欠了璐王府六十多萬兩銀子,還能瞞那麼久?要換了叔父,別說六十萬兩,只要外邊有六千兩的債沒收回來,晚上怕就要睡不著覺了!叔父大可不必用你的小肚雞腸來揣測王爺!」

  朱元璋矜持而驕傲的往椅背上一靠,欣然道:「沒錯,是這樣的!」

  藺蘭頤又道:「以王爺的身份和地位,乃至於同當今天子的血緣關係,他要真是缺錢,這洛陽城裡的皇商,有一個算一個,誰都跑不了!可是直到今天為止,誰聽說過王爺在外邊興風作浪、掠奪富商家財的傳聞?要說家底,藺家必然敵不過那些個皇商富戶,且藺家也算是官宦人家,璐王為何要捨近求遠,來啃藺家這塊沒多少肉的骨頭?叔父自己蠢,可別覺得王爺也蠢!」

  朱元璋欣然附和:「沒錯,是這樣的!」

  藺蘭頤還道:「退一萬步講,就算王爺想要算計藺家這點家財,又何必非得娶我做正妃?只看叔父叔母現下這副作態,便可知璐王若是真心想要拿捏藺家,比捏死一隻螞蟻都要簡單,他又何必為了唾手可得之物,搭進去一個王妃之位?若真是為了錢財,天下富商無數,只要王爺有意,放出風去,說出價最高的人可以嫁女入王府為正妃——藺家這幾十萬兩家財算什麼,幾百萬兩也有人出得起!」

  朱元璋愈發激動,覺得老妻字字句句都說到心坎上了:「沒錯,是這樣的!!!」

  他聲音一次比一次激昂,相對應的,藺家夫妻臉色一次比一次灰敗。

  藺蘭頤眼見他們神情變化,眸光嘲諷:「以藺家的家財,王爺看不上眼,以我的容貌,也難說是傾城之色。若非昔年我娘與先璐王妃有約,而王爺又是守信之人,他何必來趟這趟渾水?璐王一系就藩洛陽多年,幾乎從不干涉本地政令,今日王爺破例為之,無非是為了我!王爺守信踐諾在前,庇護我於風雨之中在後,若說這樣的男子不可託付終身,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不是這樣的!」

  這一次朱元璋沒再附和,而是注視著身側老妻的面龐,神情誠懇而認真,超大聲道:「在我心裡,你就是世間最好看的姑娘!!!」

  藺蘭頤聽得愣住,旋即失笑,微覺失態,她抬手掩口,可饒是如此,笑意也從彎起的眼眸中源源不斷的透出。

  朱元璋怔怔的看著她,自己也跟著傻乎乎的笑了起來。

  藺父:「????」

  藺母:「????」

  不是,這踏馬還陰差陽錯的給你們整圓滿了?!

  藺父氣個半死,見藺蘭頤長篇大論幫璐王辯論,索性來了個反操作:「王爺,你不要被我這個侄女給騙了,別看她裝的楚楚可憐,實則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他面容扭曲,心靈也很扭曲:「今天這事的始末您也知道,即便您不過去,她也吃不了虧,她知道我夫人在打什麼主意,可是她一不找我揭穿,二不進行規避,她就是故意讓我夫人以為她掉進陷阱了,然後反過來把我夫人坑進去!小小年紀,心機就這麼深!」

  朱元璋看也不看他,只注視著老妻,動情道:「蘭頤,你從前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所以才需要這樣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你放心,以後我會好好對你的!有我在,你什麼都不需要怕!」

  藺蘭頤聽得動容,鄭重點頭:「好,我信你!」

  藺父:「????」

  藺父又道:「王爺,你說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是怎麼跟大哥的親信舊部聯繫上的?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內里的算計可一點都沒少!」

  朱元璋憐惜道:「蘭頤,你都被逼成什麼樣子了?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真是讓人心疼——我會好好待你的!」

  藺蘭頤莞爾輕笑。

  藺父:「????」

  一股腥甜從喉嚨湧出,藺父牙根緊咬,放了個大招:「王爺,你大概不知道吧,從前她攛掇著她外祖家來鬧事的時候,逼著我夫人將陪房趕了出去,後來那家人流落街頭,先後病死了,那可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啊!」

  「那又怎麼了?!」

  朱元璋眉毛一豎,凶神惡煞:「你女人的陪房一家只是丟掉了性命,我們蘭頤可是為此深感煩心!!!」

  藺父:「????」

  藺父還要再說,朱元璋已經一腳踹了過去,咆哮道:「夠了!我忍你夠久了!拖出去扒皮!統統扒皮!!!」

  藺父瞠目結舌,還待說話,卻被璐王府的侍從堵住嘴拖走,藺二夫人與他成了一雙患難鴛鴦,夫妻倆一道被帶了下去。

  至於藺二夫人的娘家侄子和參與其中的小廝們,就更加不必說了。

  朱元璋余怒未消,神情暴躁,吩咐左右:「將他們家那個兒子一併抓起來,帶出去扒皮,還有他新娶的那女人也一起!」

  「對了,還有陶家——」

  這等關頭,他尚且不忘吩咐人往陶家去走一趟:「陶家欠著本王六十多萬兩的債,還是還了,卻是用藺家的錢還的,可話說回來了,藺家的錢就是王妃的錢,王妃的錢就是我的錢,踏馬的陶家這不是用本王的錢還了本王的債嗎?他想得美!」

  朱元璋目露凶光:「藺家出了二十五萬兩銀子,你往陶家走一趟,叫他們把這虧空補上,要不然……呵!」

  下屬領命而去,洛陽令跟吳夫人在一邊聽得冷汗涔涔。

  吳夫人跟藺家沒什麼深厚交情,同陶家更無交際,這時候壓根不想開口,只盤算著回家之後怎麼跟丈夫說這件事,再怎麼靠著今天的香火情跟藺家姑娘拉一拉關係。

  等人家成了璐王妃,再巴巴的上門,那不就晚了嗎!

  相較之下,洛陽令就有些頭大了。

  「王爺,」他小心斟酌著措辭:「藺家夫妻倆也就罷了,冒犯皇室王妃,該當處死,但是藺和風夫妻兩個,要是也一併帶出去扒皮的話,只怕是……」

  朱元璋目如閃電,神光凜冽:「只怕是什麼?!」

  洛陽令打個寒顫,壓低聲音,再三柔和了語氣:「只怕是有損王爺聲名啊!」

  老朱何時在意過什麼聲名!

  朱元璋眼底厲色一閃,正要說話,就聽旁邊藺蘭頤輕輕叫了聲「王爺」,待他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溫聲道:「小女有一言,還請王爺聽上一聽。」

  朱元璋臉色稍霽:「蘭頤,你講。」

  藺蘭頤便道:「叔母的過錯,證據確鑿,抵賴不得,而叔父的過錯,在乎失察,即便知道他一直以來都對叔母所作所為心知肚明,但是他沒有摻和到這其中去,也實在找不出什麼確鑿證據……」

  朱元璋不假思索道:「無妨,待會兒讓人帶下去嚴刑拷打,想要什麼證據,他就能招什麼證據!」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在心裡唏噓:「要是我的錦衣衛在這兒,那該有多好!」

  藺蘭頤:「……」

  皇帝們:「……」

  藺蘭頤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王爺!」

  這一聲似嗔似怨,朱元璋被喊的意動神搖,注視著面前蕙質蘭心的女子,嘆一口氣,語氣鬆動下去:「那你待如何?」

  藺蘭頤娓娓道來:「叔母所犯罪責明確,明正典刑,我沒有異議,但是叔父和堂哥堂嫂三人若與之同罪,只怕會惹得天下非議,小女不是憐惜他們,是憐惜王爺的清名,為了他們而使得王爺令名有損,實在不妥。」

  朱元璋聽她字字句句都在為自己著想,活脫兒就是當年的老馬,心中感念之意愈深:「那照你的意思,這事該怎麼辦?」

  藺蘭頤道:「叔母是首惡,該如何問罪便如何問罪;叔父有失察之罪,縱容妻室侵吞侄女財產,管束後宅不當,不孝不悌,就該按照這個罪責罰他;堂哥明知道祖母心意如何,卻還是為了一己之利漠視了祖母的吩咐,這是不孝,明知道父母侵吞伯父伯母留給堂妹的遺產,卻視若未見,不加阻止,既有違道義,也不符合君子之道,革除功名也就罷了,至於堂嫂……」

  她略加思忖後,徐徐道:「堂嫂畢竟才嫁到藺家沒多久,這些事情怕也無法牽涉其中,若以此事來問罪於她,那便是遭了無妄之災了。」

  朱元璋神情猶疑不定,良久之後,終於怏怏道:「你叔母和參與其中的扒皮處置,其餘的流放到海南去吧!」

  藺蘭頤瞧著他,不贊同道:「王爺。」

  朱元璋梗著脖子不肯鬆口:「要麼扒皮,要麼流放,不能再寬鬆了!」

  又說:「我不在乎什麼名聲,只在乎你,在乎你吃過的苦,受過的委屈!世人想說什麼,都隨他們去,你不能這麼糟踐我的心意!」

  藺蘭頤神情微震,定定的看著他,眼底有淚光閃過。

  終於她輕輕點頭,福身道:「恭敬不如從命。」

  朱元璋哈哈大笑:「就這麼定了!」

  洛陽令也鬆了口氣。

  吳夫人見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沒等轉過身去,便被璐王叫住,心下正覺惶惶時,卻聽他又叫人請了一直坐在偏廳的幾名軍漢前來。

  朱元璋語氣溫和,言辭之間很是客氣:「我回府之後,便令人來此提親,現下藺家只蘭頤在這兒,未免太過不成體統,叫人瞧見,怕會輕看於她。吳夫人在官宦女眷之中素有令名,便請明日來此,為蘭頤操持一二,幾位叔父既是藺家伯父的故舊,也請不要急於離去,留在府上暫住幾日,吃過定親酒後再談去留,也叫人知道蘭頤並不是無人照拂。」

  吳夫人早先見他行事狠厲,不禁暗暗驚心,現下見他待藺家姑娘如此體貼入微,又隨之有些感慨。

  說到底,還是藺家夫妻倆做的太過了,璐王才會如此,藺家姑娘果真是有福氣,夫君是超品親王,身邊又沒什麼鶯鶯燕燕,璐王青年俊彥,而且還會疼人。

  吳夫人心下如此作想,動作上卻不遲疑,屈膝見禮,笑應道:「此事交付到我手上,王爺只管放心便是。」

  那幾名軍漢皆是低階武官,此前在福安寺眼見璐王為藺家姑娘主持公道,心頭提著的那口氣便鬆了,再見他以超品親王的身份,卻待自己如此客氣,更是誠惶誠恐,感念不已。

  官大一級都會壓死人,更何況是這許多級?

  以他們的身份,即便抓了藺二夫人的現成,也只能虛與委蛇,逼迫她寫下欠條以供來日藺蘭頤索取銀款,說是勝了,卻也窩囊,但璐王卻能將棋局掀翻,將那惡毒婦人拖出去扒皮處死!

  這就是低階武官跟宗室親王之間的區別!

  此時璐王開口挽留,說是為藺家姑娘添幾個人照拂,實際上卻是給他們機會,幾個名不見經傳的低階武官出現在了璐王的定親宴上,想也知道會引起多少人注目,說不定等回到營區,緊接著就是晉升令下來了,甚至根本不需要璐王吩咐,僅僅是他們幾個在璐王的訂婚宴上露個臉,底下人為了討好璐王,就會巴巴的將事情辦好!

  他們明白這道理,藺蘭頤也明白。

  璐王父子就藩洛陽多年,在此處根深蒂固,璐王的訂婚宴,怎麼會缺少賓客?

  之所以如此為之,抬舉那幾名軍漢,無非是為著自己罷了。

  藺蘭頤不是會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當即斂衣整頓,正色向他一禮:「小女在此謝過王爺了。」

  那幾名軍漢也肅然行禮:「下官多謝王爺抬愛!」

  「都是自家人,何必這樣客氣?」

  朱元璋虛扶了老妻一把,又向那幾名軍漢道:「藺家伯父過世多年,幾位卻肯為他孤女奔走,甚至不惜得罪藺家,實在難得。世間多的是人走茶涼,也正是因此,幾位的德行才更加令本王敬服!」

  那幾人正色道:「藺大哥對我們有恩,現下他的孤女有難,我們前來幫扶,是義之所在,豈敢居功!」

  朱元璋出言挽留,一是怕老妻身邊無人,二來則是有意重用。

  他在朝時候的親王是用來戍守邊疆、防備不測的,但是出了一個朱老四之後,此後的大明天子就把宗室親王當豬養了,衣食無憂,富貴終生,但就是不能沾手軍權。

  璐王手裡邊有八百府兵,那是先璐王傳下來的,之所以璐王在宗室之中地位格外尊崇,這也是先璐王留給兒子的政治香火。

  成祖幾個嫡子都是徐皇后所出,永樂後期卻斗的跟烏眼雞似的,仁宗朱高熾提心弔膽的繼承了皇位,沒過一年就駕崩了,宣宗繼位平定漢王之亂後,皇室內部就覺得這樣下去不成,得搞個章程出來。

  先璐王是宣宗皇帝的胞弟,只想吃喝玩樂,不想跟大哥爭雄,沒等大哥開口,就特別乖的提出就藩,堅決擁護大哥的主張,堅決服從大哥的命令。

  兄弟倆小時候生活在漢王這個叔父的陰影之下,感情還是很深厚的,也是因此,璐王在就藩時得到了特別的優待,並且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但這優待,也就到此為止了。

  作為藩王,想往軍隊上伸手?

  這是取死之道。

  好在他正趕上正統年間。

  好在大明朝正巧出了一位神奇皇帝。

  好就好在……他媽了個巴子的朱祁鎮,這一回老朱非得把你腦漿打出來不可!

  朱元璋安置好藺家一幹事項,最後同老妻辭別,返回王府去準備下聘提親等一幹事宜。

  吳夫人留下陪藺蘭頤說話,洛陽令不好摻和婚嫁之事上,同那二人道別,緊跟著起身離去。

  朱元璋大步跨過門檻,眉頭微皺,心有鬱結的樣子。

  侍從牽了馬來,他翻身上去,卻沒急著撥馬,馬背上躊躇幾瞬,眉宇為之一松,轉頭看向站在藺家門前作恭送狀、等他離去再行上馬的洛陽令,輕輕招了招手。

  洛陽令微微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小跑著近前去:「王爺有何吩咐?」

  朱元璋嘆口氣,道:「那幾個人還是別流放了,嶺南多瘴氣,最是消磨人壽,要真是去了海南,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

  洛陽令知道他說的是藺父和藺和風夫妻倆,趕忙應聲:「王爺宅心仁厚,料想那幾人必定倍感恩德……」

  「嗯,」朱元璋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這誇讚,吩咐說:「直接砍了吧!」

  洛陽令:「……」

  朱元璋馬鞭點了點他,又一指藺府:「別叫王妃知道,偷摸著干。」

  洛陽令:「……」

  朱元璋也不看他,舒然吐出一口濁氣,怡然自得道:「這下可舒坦了!」

  揚鞭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