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駙馬帶回來一個女人4

  沈藺一向將那位撫育自己長大的姑祖母視為至親,現下聽臨昌公主如此叱罵於她,怎麼能忍耐的了?

  當下勃然變色,含怒道:「臨昌,我姑祖母早已辭世,你嘴上積德,放客氣些!」

  「叫我放客氣些?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跟我說話?再則,我哪裡說錯了?你想報答你的姑祖母,只管報答去,在她墳前結廬三年也好,娶她的外孫女為妻也好,都隨你去,只是別攀扯到我身上!受了她養育之恩的是你,到頭來割肉報恩的卻是我——感情你姑祖母養你,就是養了個寂寞?!」

  臨昌公主眉宇間蘊含著冰雪般的森冷:「你姑祖母曾經有過一樁婚約,只是她自己下賤無恥,與人婚前苟且,珠胎暗結,事後竟還把孩子生出來了——這不都是你自己說的嗎?怎麼,你姑祖母沒跟人婚前苟且?你姑祖母沒把那奸生子生出來?難道你跟我的道德標準不一樣,覺得女子訂婚之後再與外男苟且有孕是小事?」

  她唇邊顯露出幾分譏誚:「要真是這樣,那我就奇怪了,沈家當年為什麼要叫自家姑娘假死,取消婚約?直接叫你姑祖母大著肚子嫁過去不就好了,多大點事啊,未婚夫家裡肯定能體諒的,是不是?」

  沈藺聽得且怒且羞,臉皮滾燙,無言以對。閱讀

  江陽公主卻白著面孔,艱難出聲:「藺哥哥……」

  沈藺聞聲看了過去。

  江陽公主眸光顫抖,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破碎:「你說你愛長姐——難道這些年來你對我的好,全都是因為你的姑祖母,而不是因為你心儀於我嗎?」

  她方才聽沈藺口口聲聲說長姐才是他心頭所愛,不禁怔在當場,回過神來之後,頓覺心如刀割,痛心斷腸。

  沒成婚之前,她便不喜長姐,只是臨昌公主畢竟是皇室嫡長公主,很得皇帝寵愛,手段非凡,而她手下無人無勢,那些許恩寵還是百般經營得來的,怎麼敢跟長姐作對?

  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忍氣吞聲。

  但是長姐嫁給了沈藺。

  她心心念念的夢中情郎沈藺!

  為什麼,為什麼長姐總要跟她搶?!

  雖然藺哥哥從來沒有說過,但她知道,他也是喜歡自己的!

  父皇的寵愛、嫡出的身份、一雙彼此扶持的弟妹,還有強勢的外祖家,長姐擁有的那麼多,為什麼還要奪走她的愛人?!

  江陽公主恨得心頭滴血,指甲生生掐破掌心。

  臨昌公主出嫁那日,她與其餘皇子公主站在城樓之上,目送臨昌公主的鳳輦離開皇城時,便暗暗在心裡發誓,總有一日,也要叫長姐嘗一嘗痛失所愛、錐心刺骨的滋味!

  她成功了,也的確做到了。

  當年她和長姐一道被賊人劫持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在賊人的刀鋒上不放,唯恐他們喪心病狂,真的取了二位公主性命,只有江陽公主不怕,全心貫注的用餘光覷著長姐臉上神情。

  她相信藺哥哥一定會選擇自己,藺哥哥也的確沒叫她失望。

  那時候長姐臉上的神情,江陽公主能回味一輩子。

  即便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夜裡不經意間想起來,都能快意良久。

  長姐,你也有今天?!

  但是現在,藺哥哥說他心裡最愛的女人其實是長姐,而這些年來對她的好,純粹是因為他的姑祖母?!

  江陽公主怎麼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如若真是這樣,她這些年的痴心與執著又算什麼?

  她為什麼不好好跟駙馬過日子,非要攪和到長姐的婚姻中去,叫自己落得眼下這般狼狽的境地?

  「藺哥哥,你騙我的是不是?」

  江陽公主聲音中帶著一絲惶恐的顫抖,她勉強擠出來一個笑,說:「你心中所愛明明是我,才不是長姐!」

  心底的精神支柱接近崩塌,她什麼都顧不上了,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撲到了沈藺身上,偏執大叫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麼說的,你以為只要你不承認對我的愛,長姐就會放過你我,父皇就會收回成命嗎?可是我不怕死,我不在乎這些!」

  她眼眶通紅,目光惡狠狠的在臨昌公主及周圍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到沈藺身上時,視線卻柔和起來。

  江陽公主聲音溫婉,仿佛仍舊是那個會用閃亮眸光注視著他的溫柔少女:「藺哥哥,事到如今,我什麼也不在乎了,我只要你!你心裡有我,我們兩情相悅,不是嗎?」

  臨昌公主:「……」

  臨昌公主無語的看著這一幕,上演地鐵老人皺眉,嫌惡的往椅子裡縮了縮。

  沈藺眉宇間仍舊有前不久與臨昌公主爭執之後的疲憊與頹然,這時候看著面前的江陽公主,他臉上有些悲哀,其中摻雜著愧意:「對不起,懷雅,真的對不起。」

  江陽公主臉上的神情僵住了。

  沈藺看見了,卻還是狠下心腸,繼續說了下去:「我早就該告訴你的,只是幾次話到了嘴邊,又優柔寡斷,中途咽了回去。你的生母已經離世,沈家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認你這個外孫女,你現在過得很好,多年前的舊事,又何必叫你知曉,心生不快?這些年來,我一直都當你是我的親生妹妹,關懷你,包容你,甚至……」

  他神情中痛苦一閃即逝:「甚至明知道你出手傷害我的妻子,卻也不忍心對你施加懲戒,沒想到陰差陽錯叫你誤會,釀成大錯!」

  沈藺眼眸閉合,淚水簌簌流下:「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懷宛,是我辜負了她!」

  多年情愛舊夢一朝破碎,江陽公主怎麼接受得了?

  若真是如此,她暗下毒手害死駙馬,又為了封住駙馬庶弟的口與他私通,都是為了什麼?

  想跟沈藺來一場他眼中的亂倫之戀?!

  還是成心想叫自己本來就不算平坦的人生再多幾道坎坷?!

  「你撒謊!你這個騙子!!!」

  江陽公主狀若瘋癲,發瘋似的大叫,手掌激烈拍打在沈藺身上,崩潰痛哭:「你騙我,這不是真的!你明明是喜歡我的,你為什麼不敢說?!」

  沈藺苦笑出聲,面上淚痕未乾,由著她打罵,並不反抗。

  臨昌公主卻被江陽公主的尖叫聲吵的頭疼,吩咐左右把她拉開,手持一柄摺扇,站起身來。

  「說完了吧?」

  她眼底含著幾分笑意,閒適自在,仿佛是在遊春:「那該輪到我說了。父皇下旨賜死,本該是立時執行的,我由著你們倆說了這麼會兒話,總也該收點利息不是?」

  江陽公主面露懼色,下意識往後退了幾分。

  臨昌公主恍若未覺,面帶微笑,捏著那把摺扇走到江陽公主面前去,抬手一掌重重摑在她臉上。

  扇骨本就堅硬,邊緣鋒利,江陽公主肌膚嬌嫩,但聽「啪」的一聲脆響,江陽公主猛地慘叫一聲,臉頰上已經多了一道血印子,皮肉翻開一條細線,看起來分外猙獰。

  「長姐的男人就這麼好嗎,臉不要了,命不要了,都得弄到手?難道還是說賤骨頭這種東西真就是祖代相傳的,從你外祖母那兒一路挪到你身上,連皇室血脈都沒能淨化得了?」

  臨昌公主笑微微的瞧著她,輕聲細語道:「委屈是嗎?氣不過是嗎?恨我是嗎?江陽,你腦子沒病吧!我堂堂皇室公主,可不是瞧上一個男人就直接背著包袱嫁過去的,事先父皇問過沈家意思,沈家必然也會問沈藺心意,他們真就是鐵了心不想尚主,我難道還真能跟你似的,什麼尊榮體面都不要了,就非得嫁給他不可?你下賤,我可不!」

  江陽公主捂著流血的面頰痛呼不止,目光仇恨的盯著她。

  臨昌公主手中摺扇抬起她下巴,嗤笑道:「說什麼沈藺是為了保全你,才說心儀於我,真要是這樣的話,他當初怎麼不娶你?據我所知,你結識他可比我要早啊!」

  江陽公主微怔,臉上飛速的閃過一抹羞辱,垂下眼睫不語。

  「原來你知道啊!」

  臨昌公主笑出聲來,然後抬高聲音,徐徐道:「他是沈家少主,西北軍少帥,父皇並非庸碌之君,他不跟皇室聯姻,父皇豈能放心沈家?稍有不慎,便是傾家之禍!既是聯姻,他要娶的妻室自然是越尊貴越好,畢竟那位公主越是受父皇看重,沈家的船就越穩當,不是嗎?」

  說到此處,她遺憾的搖搖頭,說:「我不是想戳妹妹的心,更不想叫妹妹難受,說的委婉一些——你我未曾出嫁之前,就恩寵尊榮而言,妹妹你給我提鞋都不配呢,沈藺他怎麼會娶你?沈家又怎麼看得上你呢?!」

  江陽公主:「……」

  就差那麼一點,江陽公主就原地裂開了。

  臨昌公主欣賞著她臉上的恨意,目光悠然瞥過江陽公主捏緊的手指,暢快不已:「這就是陰陽怪氣的感覺嗎?可真舒服呀!難怪妹妹從前都喜歡這麼說話呢,姐姐也喜歡上這種感覺了!」

  江陽公主:「……」

  江陽公主死死的咬著牙,一言不發。

  臨昌公主尤嫌不夠:「說起來,妹妹可真是個千載難逢的賤人呢,自己痴戀著的男人為了權勢不娶你,你不恨他,倒來恨我了!咱們姐妹多年,我自問不算是個壞姐姐,平日裡關照弟妹,待你不薄,誰曾想妹妹腹中只有個不知道打哪兒弄出來的孽種,竟沒有半份心肝,當日途徑府上,我好心好意留你暫住,你卻買通人手,意欲毀我清白,害我性命?妹妹的外祖母雖下賤無恥,但好歹不曾害人性命,惡毒至此,妹妹可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江陽公主聽到此處,已經是惱恨欲死,不禁開口,咬牙切齒道:「我惡毒,你難道便是什麼好人?當初難道不是你在我的馬車上做了手腳,害我身受重傷,因此流產,再難有孕?!」

  「是我做的啊,怎麼了,有問題嗎?」

  臨昌公主理直氣壯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不應該嗎?至於讓你身受重傷,因此流產還再難有孕——妹妹真是太輕看自己了,丈夫死了妹妹都能沒有條件創造條件懷孕,這樣的本事,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幾個呀,要不是姐姐讓你摔下山澗,妹妹哪能激發出這等本領?」

  江陽公主為之氣結:「你!」

  臨昌公主抬著下巴,輕哼一聲,吩咐侍從:「上酒,不肯喝就灌下去!」

  又同江陽公主假笑道:「妹妹且先走一步,九泉之下只管放心,你死之後,姐姐雖然不會給你燒紙,但是也能保證不往你臉上吐痰。」

  江陽公主:「……」

  敲里嗎,聽見了嗎莊懷宛,敲里嗎!

  內侍端著酒杯近前,卻聽一道沙啞聲音忽的傳來:「且慢!」

  臨昌公主轉目去看,便見沈藺正定定的看著自己,眼眸里盛滿了哀傷與痛苦:「懷宛,事已至此,我只想問你一句話,只希望你看在夫妻幾年的份上,能夠如實回答我。」

  臨昌公主聽得眉梢一挑,回首往昔,到底是點了頭:「你問。」

  沈藺悽然一笑,注視著她,神情忐忑道:「你,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臨昌公主:「……」

  臨昌公主:「…………」

  臨昌公主真想回到幾年之前,在一路小跑往父皇面前去請求賜婚的那個自己臉上扇一巴掌,然後掐斷自己脖子,把腦袋裡邊的水往外倒一倒。

  我若是不喜歡你,心裡有你,何必巴巴的去父皇求賜婚?!

  是,沈家是勛貴高門,世代簪纓,但大秦鐘鳴鼎食的富貴人家多了,我身為皇室嫡長公主,嫁給誰不是低嫁,難道除了你,滿京城就找不出第二個青年俊彥了?!

  又何必非得嫁給執掌軍權的門戶,給自己的將來埋雷?!

  直到這一刻,臨昌公主終於徹底釋然了。

  真是一場笑話。

  她滿心期待的美滿婚姻,在丈夫的懷疑中開始,在庶妹的仇視中進行,最後又在一地雞毛中落幕。

  簡直完美。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落幕之後的結果還不算壞。

  臨昌公主笑了,是釋然,也是與過去的自己和解。

  她想起了新婚時候丈夫的冷待和若即若離,再去想沈藺今天說的話,終於有了幾分明悟:「打從一開始,你就懷疑我嫁給你的目的,是嗎?」

  沈藺有些心虛的挪開了視線。

  臨昌公主明白了。

  然後她雙眉一挑,以一種多年算計一朝暴露的語氣,頷首道:「你果然知道了。」

  沈藺心頭一跳,猝然變了神色:「懷宛,你——」

  「事到如今,沒什麼不能說的了。」

  懷著一種報復的快感,臨昌公主滿心惡意的笑了:「沒錯,我從來都不愛你,我嫁給你,只是為了依仗沈家軍權,再在適當的時候反戈一擊,叫沈家徹底傾覆,以此作為皇弟登上皇太子之位的階梯!」

  江陽公主呆住了。

  沈藺更是如遭雷擊,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一樣,失聲道:「莊懷宛,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不僅你要死,沈家也完了!」

  父親做事向來滴水不露,臨昌公主相信沈家此時已經是窮途末路,更不介意以此來刺激沈藺一二,叫他走得痛苦一點:「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跟你長長久久的過下去,只是想藉助這場婚姻接近你和沈家,伺機尋找沈家謀逆的證據,以此扳倒沈家,以此打通皇弟的晉身之道罷了!」

  「愛你?」她倍感滑稽,輕笑幾聲,譏誚道:「你這樣的貨色,也就是江陽那蠢貨當寶,本公主見多了風流才子多情郎,豈會放在眼裡?實話告訴你,這些年為了大計與你虛與委蛇,當真是噁心透頂!」

  臨昌公主所說的話在沈藺心中掀起了一片狂風巨浪。

  夫妻感情是假的,婚姻本就是一場算計,甚至於從一開始,她就打算要沈家傾覆,為皇長子的將來鋪路?!

  他到底是愛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又把沈家帶到了怎樣的絕境之中?!

  「莊懷宛,」沈藺臉色煞白,喉頭腥甜,激怒悔恨之中,生生吐出一口血來:「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鮮血順著他的嘴角不間斷的湧出,很快沾濕衣襟,沈藺滿眼絕望與悲慟,一聲聲喚她的名字:「莊懷宛,莊懷宛!」

  臨昌公主絲毫不為所動,心裡還覺得很痛快,冷聲吩咐左右:「上酒,不喝就灌下去!」

  沈藺倒在地上,雙目無神,且哭且笑,毫無求生之意。

  江陽公主卻不肯就死,大叫道:「我要見父皇!他是誤會我跟大姐夫私通才會賜死我的,若是知道我跟大姐夫之間是清白的,必然不會要我性命!我要見父皇!」

  臨昌公主毫不留情的碾碎了她的希望:「天子一言九鼎,聖旨豈能收回?再則,難道你身上的罪過就只這一條?你的駙馬到底是怎麼死的?你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怎麼來的?你當年意圖害我性命、毀我清白,難道是假的?你意圖勾引沈藺,跟他一道回府、意圖算計於我,難道也是假的?死到臨頭了還不肯認,可憐蟲!」

  江陽公主雙眼猩紅,身形不由自主的瑟縮一下,很快又發瘋般的大叫道:「我要見父皇,我要去父皇面前申訴!」

  臨昌公主嗤笑,吩咐左右:「她不肯喝就罷了,直接灌下去!」

  江陽公主驚駭欲絕:「你敢?!」

  臨昌公主面籠寒霜,毫不畏懼:「我當然敢!」

  說完,她冷冷揮手:「灌下去!」自己手提披帛,走出前堂。

  途徑沈藺身邊時,他拉住她裙角,面色慘白,聲音虛弱:「懷宛。」

  他顫聲道:「你方才說的都是假的,是不是?你本性良善,做不出那種事的,更不會因為我,而牽連到整個沈家……」

  臨昌公主冷笑,笑他自不量力,眉宇間野心勃勃,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沈藺,能給我和皇弟做踏腳石,是你的榮幸,也是沈家的榮幸!」

  她大力扯回沈藺手中虛虛拉著的裙角,轉身走到了院子裡,任由心腹與內侍們處理掃尾。

  這也是她跟沈藺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多時,何嬤嬤出來回話,努力抑制著身體的顫抖,不叫自己當場笑出聲來:「殿下,江陽公主和駙馬去了,您節哀。」

  臨昌公主痛苦的彎起了嘴角:「他們走的安詳嗎?」

  何嬤嬤搖了搖頭,嘆息道:「江陽公主嘴裡一直叫著我不要死,最後是綁起來灌的酒,沒多久就西去了,駙馬也很痛苦,又吐了血,眼淚流了一臉,好在大家都很堅強,一個哭的都沒有,還有一個忍不住笑出了聲……」

  臨昌公主:「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