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無需仵作們動手查驗,潘正和自己便看出來王妃們都是中毒而死,至於是否是同樣一種毒藥,以及細微之處是否有所區別,那就須得叫經驗豐富的仵作們一一進行查驗了。
已逝王妃們的父母沒來,但是兄姐長輩們來的不少,這時候多半哭倒在地,男人們強撐收斂哀色,近前去同潘正和說話。
案件進行到這一步,眾人都知曉此案必定與楚王有關,既如此,又怎能願意叫自家女兒繼續埋葬此處,百年之後與楚王同葬一園?
只是楚王畢竟是皇室親王,埋葬在這裡的也都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若真要將棺槨帶回,又或者是安葬他處,必得經由皇室首肯才行。
潘正和既領了這差事,難免多跑幾趟腿,吩咐人入宮回話,再詢問皇帝的意思——是否允許王妃們的娘家人將其帶回,再行入殮安葬?
嬴政這時候剛從皇太后宮裡出來,聽聞先前暴死的五位王妃皆是被人毒殺,眉頭不禁皺起,半個字都沒提楚王,只說:「王妃們婚後不久便暴死,又是為人所殺,可見同楚王沒有夫妻之緣,叫宗人府開幾份和離書,解除夫妻關係,母家將棺槨帶回,自行安葬吧。」
想到這幾位王妃多半是遭了楚王的災,他又多說了一句:「雖為和離,但許其以王妃之禮厚葬,可協同禮部一道處置。」
那官員謝了恩,又匆忙出宮去回稟潘正和,王妃們的娘家人聽聞此事,憂憤之餘,倒也不好再說什麼。
潘正和第一次登楚王府門的時候,楚王尚且板著臉裝大爺,這時候主次顛倒,卻要輪到他當孫子了。
王妃們都是明媒正娶進門的,入府之後居住都在正房居住,最後一位王妃在正房居住的痕跡還有所殘留,再去找當時侍奉的僕婢問話,案件進展得非常順利。
對於世間大多數正常人來說,可能從生到死都接觸不到一樁兇殺案,但對於大理寺和查案好手來說,幾乎每天都在跟兇殺案和罪犯打交道,尋常人眼裡的稀罕少有,於他們而言卻是司空見慣。
頂著巨大的壓力,三天之後,潘正和入宮面聖。
而在這三天之內,五位楚王妃接連暴斃一案在城中傳的沸沸揚揚,御史、言官聞風而動,好像剛緩過來似的,紛紛上疏彈劾楚王無禮、汪才人僭越,連帶著禮部也吃了瓜落。
尋常人家操辦一場婚宴可能就得花費一年積蓄,更別說是親王娶妻,一年娶了五次,這誰招架得住?
這還只是錢的問題,另一方面,你們楚王府一年之內辦了五場正妃入門的婚宴、五場正妃過世的喪宴,有沒有半點禮儀觀念,全朝廷都得圍著你們轉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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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都是幹什麼吃的,這種亂序之事居然也上趕著操辦?!
哦,是皇太后硬逼著辦的?!
不行,得上疏罵罵那老女人(劃掉),事已至此,還是忍了吧!
宮裡邊皇太后也很委屈:「是哀家催著禮部辦的嗎?是嗎是嗎是嗎?哀家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她扶著額頭,皺眉道:「可能是人老了,過去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潘正和入宮求見時,嬴政正伏案翻閱奏疏,間隙與幾位重臣說話。
大秦的奏疏都是摞成小山的竹簡,他甚至在寢宮裡設了一個秤,每天要批閱完多少斤的奏疏才能休息,最後累的手腕酸痛翻不了奏疏,就用布帛將胳膊吊在脖子上慢慢翻。
現在到了此方世界,紙張和毛筆都成了日常化的用品,也大大的給工作狂提供了便利。
內侍進內通稟一聲,得到准允之後便引著潘正和入內,垂著頭小步快走進了門,就聽皇帝說:「太懶散了,官員們哪裡用得著這麼多假期?削去一半吧,不,只剩一半也很多,削去四分之三!」
潘正和:「?????」
潘正和聽得滿頭問號,進門一瞧,就見幾位宰相站在下首,一臉菜色,看模樣也對削減假期的事情不太能接受。
只是這位陛下究竟是什麼脾氣,宰相們也都知道,一時間沒人敢吭聲,只有向來頗得皇帝寵愛的雍王世子小聲說了句:「皇伯父,您這一下子削的也太狠了,直接就減掉了四分之三啊。」
嬴政好像沒聽清楚:「什麼,你們可以跟朕一樣全年無休?」
雍王世子原地裂開了:「我不是,我沒有!」
嬴政眼底帶著一抹戲謔:「晚上還可以加加班?」
雍王世子抗拒道:「我不喜歡加班!」
「不,你喜歡。」
嬴政一句話叫雍王世子變成了苦瓜,再看向站在下首的宰相們,又正色道:「假期是一定要削減的,最少削減四分之三,這是朕的底線,相對,俸祿也會隨之增長,至於具體增加多少,屆時幾位宰相再同戶部去商議,擬定個章程出來吧。」
他將面前那本奏疏合上,擱到看完的那一摞上邊:「好了,退下吧。」
加工資當然是件好事,但加班卻是件大大的壞事,更別說對於大多數朝臣來說,錢的誘惑根本比不上自由。
幾位宰相臉色灰敗,悻悻的往外走,空間裡朱元璋一邊嗑瓜子兒,一邊指點江山:「看見沒有,都看見沒有?大臣這東西,就不能叫他們太放鬆了,老朱當皇帝的時候,一年就三天假,多放一天他們都高興的像過年。看看這群人,一年到頭差不多一百天假,削去四分之三也還有二十五天,四捨五入一下還是一百多天,前後有變化嗎?他們有什麼不知足的?!」
他跟嬴政尋找認同感:「始皇,你說是吧?」
嬴政:「……」
皇帝們:「……」
嬴政很想說朕跟你不一樣,因為朕捨得花錢,也捨得給爵位。
只是轉念一想其餘三個皇帝的放鬆划水狀態,他到底忍住了,什麼都沒說。
高祖、李世民、劉徹為帝時給的假期都不算少,少的也有個六七十天,李世民最多,全年一百多天的假期,這時候聽朱扒皮在群里大談剝削論,什麼話都沒說,就當是沒聽見。
只有劉徹陰陽怪氣的說了句:「老朱,你們家四捨五入挺厲害的啊,二十五都能入成一百,錢這麼入,別的也這樣嗎?貪污二十五兩銀子能算是沒貪污嗎?」
朱元璋:「????」
朱元璋擼起袖子往前走:「彘兒,你飄了是嗎?飄了也沒事,看老朱怎麼把你拉下來!」
劉徹撒腿就跑,朱元璋拔腿就追,高祖與李世民在一側邊嗑瓜子兒邊看戲,空氣中充斥著快活的氣息。
嬴政唇角幾不可見的翹起一點,見潘正和上前行禮,便斂起笑意,正色道:「如何,可是此案有結果了?」
「是,」潘正和肅然道:「臣走訪了幾位楚王妃的娘家,又審訊過王妃們的貼身婢女、心腹陪房和王府侍從,再結合楚王殿下的交際範圍與驗屍結果,終於還原了事情的真相。王妃們並非死於巫蠱詛咒,而是為人所害。」
他略頓了頓,方才繼續道:「殺人兇手姓喬,名叫白楓,本是江湖女子,此前曾救過楚王殿下一次,故而深得楚王殿下看重,在王府中居住。喬氏與楚王殿下相處的久了,便暗生情誼,對幾位王妃心生妒恨,下毒先後將其殺害。又因為那毒藥發作的慢,顯露痕跡也慢,死去七日之內根本看不出有中毒的跡象,故而才被遮掩過去,以為幾位王妃都是無辜暴死。」
嬴政:「……」
皇帝們:「……」
「哇,怎麼回事!」
劉徹揉著屁股,說:「男主們都這麼菜的嗎,非得被女主救一次才行?賭上全體朝臣僅剩的的四分之一假期,那喬氏絕對不是楚王真正的救命恩人,女主才是!」
高祖:「很難不贊同!」
李世民:「很難不贊同!」
朱元璋:「很難不贊同!」
嬴政……很難不頭疼!
他以手支頤,靜默幾瞬,方才道:「此事是否與楚王有關?」
潘正和目光微妙,恭敬道:「楚王殿下乃是親王,臣不敢貿然審訊,而喬氏被擒拿之後,楚王殿下始終不置一詞,臣更加無從分辨他在案件中的所擔當的角色。再有……」
他停頓片刻,垂下眼去,低聲道:「臣專門尋了嬤嬤前去驗身,幾位王妃皆是完璧。」
嬴政:「……」
皇帝們:「……」
劉徹更興奮了:「我懂!女主出場之前,楚王不能跟任何女人上床,這是基本準則!」
嬴政頭更疼了。
叫了一次滴滴代打叫彘兒安靜點,他吩咐左右:「帶楚王來。」
潘正和聽得心思浮動,偷眼打量皇帝神情,卻見皇帝面上無悲無喜,不露絲毫痕跡,他垂下眼去,靜靜的開始等待。
潘正和既入宮回話,為備皇帝垂詢,案件相關人等自然也得在御書房外等候,皇帝既有傳召,不多時,楚王莊明德便被禁軍帶到御書房內。
這是嬴政第一次見這個原身從前備受寵愛的兒子,或許也應當是最後一次了。
楚王被內侍引著往御書房中來時,嬴政正低頭喝茶,餘光瞥見內侍身後的青年,神色頓變,饒是向來冷靜自持,瞳孔也不禁有轉瞬緊鎖,神情更是陰鷙的嚇人。
空間內幾名皇帝探頭看了一眼,也隨之變色。
嬴政將手中茶盞擱下,雙手籠回袖中,眸光冷銳,幾不可聞的吐出來兩個字:「胡亥!」
「完犢子了,」李世民幸災樂禍道:「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他就涼透了。」
楚王被圈禁在府中之後,一直都在想自己應該怎麼脫身、面君之後又該如何分辯。
他向來是皇帝的愛子,是皇太后最寵愛的乖孫,生母是恩寵無二的貴妃,執掌宮權,他才不信自己會栽在這麼個小浪上!
現下既見了皇帝,楚王二話不說,便紅了眼眶,「撲通」一聲跪下,更咽著請罪:「兒臣不孝,陰差陽錯犯下這等大過,叫父皇憂心,天下非議,實在罪該萬死,還請父皇降罪,兒臣絕無怨言!」
潘正和聽他以退為進,句句彰顯歉疚之心,卻絕口不提枉死的五位王妃以及自己在兇案中擔當的角色,不禁心下冷笑,神情中也透出幾分鄙薄。
這時候卻聽御座之上皇帝讚許而笑,面帶欣慰,頷首道:「你這樣深明大義,以國為重,朕又怎麼能違逆你的心意?來人,帶下去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