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二桃殺三士?
傍晚,慶雲樓,上下三層。
中下兩層,幾十個包廂,客人都吆喝了出去。
只在第三層樓,獨留了一桌的貴客。
這一樓沒有分出包廂,整個一層樓都是拿來宴請的,視野極為開闊,雕樑畫棟且不多提。
樓中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彈琵琶的小嬌娘露著嫩白大腿,大樓正前方還設有一座戲台,梨園裡最厲害的青衣登台,嗓子細膩清晰,身姿優雅端莊……唱的卻是一出豫劇。
「我只把嚴嵩見,老賊要三千兩磨墨錢……我枉為百姓父母官,寧願南牢草長滿……」
激昂的嗓音在樓中迴蕩。
馬新貽從容踱步上樓,到了的時候,自然是見到一幫子的朝廷大臣。
「來坐這兒,果真是儀表不凡。」
馬新貽還沒先開口,那邊主位上的奕反倒是先招呼起來,顯得無比親近。
老馬手裡早就有對方全部的資料,伍家算是與其休戚相關,這些事情辦的那叫一個妥帖。
這位恭親王的性子,早就被老馬琢磨了大半個通透。
之所以說是大半,因為人嘛,總有犯渾的時候,讓其他人猜不到在想什麼。
「見過左帥。」
「見過六爺。」
馬新貽上前依次行禮道。
他與左宗棠有一層師生關係,早年一起鎮壓過元部妖禍,所以先拜恩師是沒問題的。
奕封恭親王的遺詔,咸豐老兒早就寫好,但是懿貴妃,八顧命大臣都在路上,這個時候還沒昭告天下,稱呼其為六爺反倒是最好的。
「馬新貽,近來過得可好?」
左宗棠捋了捋鬍鬚,直呼其名問道。
當初元部妖禍的時候,馬新貽悍不畏死,身先士卒,左宗棠其實也無比喜歡這個學生。
本來打算重點培養,就壓了幾分軍功,準備將其留在身邊。
結果,馬新貽不爭氣,以為自己沒被左宗棠瞧上眼,立功心急,偏偏那個時候,胡林翼過來要人。
他就跟著屁顛屁顛過去了。
胡林翼也是打算重用馬新貽,畢竟是一名悍將,但是馬新貽首秀對陣楊秀清的手下林啟榮,打是打贏了,可因為急於求進,損耗太大,傷亡過半。
胡林翼就打算壓一壓馬新貽的性子,把他調到了廬州附近與陳玉成部周旋。
沒錯是周旋,而不是剿滅。
結果……
最後軍令過去,馬新貽老毛病再犯,鶴川的時候急行軍,比預估早到了半個來鐘頭,拼命殺敵……最終,釀成後續所有的事情。
當然,這件事在老馬的眼裡,則是胡林翼故意壓他。
原因則是在鶴川那會兒,他心有不甘,當時,書信左宗棠,想著認個錯,重新回到左宗棠那邊,偏偏這事,做得還不夠隱秘被捅破出來。
他自是認為——胡林翼是故意謀害他……
其中是是非非,倒也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表述清楚。
「哈哈哈,我可想你得緊啊,馬將軍。」
奕拍了拍右手邊的第一空坐道。
圍坐一圈的湘軍山頭,各個老油條都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老馬。
「武橋兄(武橋,袁三甲的字。)好運道啊,能把此等人物收歸麾下。」
曾國藩顯然喝了不少的酒,腮幫子微微發紅,倒吊眼略帶渾濁說道。
「見過曾部堂,能為朝廷效力,為大帥效力,是我這般粗人的福氣才是。」
馬新貽不卑不亢地說著。
寒暄一番,馬新貽也算是慢慢打開京城中的局面,對於在場的封疆大吏,算是有了一定的認識。
不過,如今京城中的水有多深尚且沒有摸清。
老馬只埋頭吃菜,偶爾與奕,曾國藩,左宗棠推杯換盞兩杯。
其餘官吏眼力見兒十足,都不怎麼說話,只是在曾國藩,奕稱讚老馬的時候,咿咿呀呀表示應和,完全可以拿來當氣氛組看待。
若是有人問起軍中的事宜,馬新貽倒是一五一十道來。
可如果是問起其他的。
老馬則笑著打起哈哈,反正話題虛晃一下就過去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你在廬州府那邊做得很好,沒有你們臨淮軍,我吉字營可得吃大虧,我得感謝你呀,馬將軍。」
曾國藩無意提及道,又似乎話里藏著話。
這場席上,除了奕偶爾問幾句政務外。
左宗棠最關心的是臨淮軍軍事上的情況,練兵的成效,打法,戰法,以及最終一戰,到底是如何奪下蘇州府的,那麼點人,打下蘇州府,理論上來講,是真的不科學。
而曾國藩則是半句不提林動,半句不提消失了的曾國荃,只是關心著馬新貽的家事。
「部堂客氣了,這都是卑職分內之事啊。」
馬新貽似乎完全沒有聽出對方的意思道。
「哈哈,好,說的好啊。」
曾國藩忽道了兩聲,接著手指輕輕撥弄腕上的念珠,又輕聲道:「馬將軍,可有家室?」
馬新貽早年就有妻妾,不過,隨同左公出征的那一年,他可是變賣了全部的家當。
家中無財,妻子病死,仆妾散盡,無可奈何。
要說悔恨肯定是有的。
但是沒有那個時候的狠心,又怎麼會有今日之馬新貽?
與封疆大吏,齊聚一堂。
曾國藩這老賊是早就知道馬新貽的情況,故意這樣一問。
「不好。」
馬新貽心裡咯噔一下,已經思忖到對方接下來要聊的話題。
見曾國藩,奕都直勾勾盯著自己,馬新貽只好如實道明自身情況。
「哎,大丈夫如何能夠無妻,我知道一女,賢良淑德,正巧是你的良配啊,而且還被譽為京中第一的美人兒……」
「滌生啊,你這是有點醉了啊?」
左宗棠有意偏袒馬新貽。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我今日舉薦這人兒可是咱們六爺的妻妹,馬新貽,你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福氣,您說對吧?六爺。」
曾國藩眨巴眨巴雙目,氣氛有些變味。
場上打個噴嚏外面都要地震,至少都是三品的官吏,這會兒就連菜都不敢夾了。
繃!
拉琵琶的小娘,琴弦應聲斷掉。
馬新貽雙眸中電光流轉,只覺得周圍似有無盡的,粘稠如水的黑暗朝著自個兒湧來。
一頭黑鱗三角頭顱的大黑蟒在腳邊游弋著,冰冰麻麻。
老馬微微扭頭,注意到曾國藩眼裡那一抹不加掩蓋的陰冷,可下一刻,那讓人憎惡的表情,就又變成了眯著眼睛在笑。
咕咕。
一瞬間,馬新貽鼻子裡噴出一股白氣,手臂中的齒輪瘋狂地運轉,而那種無形的壓力,似乎也隨著白氣的噴出而消失。
奕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我有個妹子叫做典四兒,是熱河都統瓜兒佳的次女,容貌可謂是洛水天人,如今卻也是到了婚嫁的年齡,不過……」
話鋒一轉。
「谷山,你要想入她的法眼,可不容易,我那妹子眼光可是高過頭頂,這滿城的青年才俊,都不如何瞧得入眼?」
奕這話就說得很巧妙,明明八字沒一撇的事兒,明明是曾國藩在那兒搞努力推銷,結果,倒變成了他馬新貽在求著討親似的。
「二桃殺三士,二桃殺三士。」
罩在四象戰甲中的乾癟老頭,伍平湖喋喋不休,反覆在馬新貽心裡念叨起來。
這世上誰人不知林元覺尤好美色,英雄難過美人關。
偏偏……
你這六爺大手一揮,把京城第一美人兒許給馬新貽,不是歹計,還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