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我去買橘子
「去吧，去吧。」
辮子兵抓了一大把青棗，頗不耐煩地給眾人放行，入門稅按人頭繳納，一人二十個銅板。
林動等人一共收了六擔青棗。
從城外的農莊收貨。
價格是一擔六十個銅板。
按照早上最高價格叫賣，且全部賣完的情況下能夠賺四五十個銅板。
換句話說，眾人入一次城被砍了快一半的利潤，這還是最好的狀況。
沒搞頭的！
平均一人賺二十來個銅板，走一天的山路。
一碗大刀肉麵，物價五個銅板，忙活一天五碗面錢。
如果運氣不好，沒完全賣出去，抑或說價格賣太低，走上一趟，就成了盡虧。
難怪那些莊戶聽到六十銅板收一擔，臉上笑容都樂開了花。
林動心裡的算盤撥了一把，就知道這入城稅是何等重了，萬一等會集市上再收一次稅，就算全部賣完，也是白跑一趟。
「世道艱辛，老百姓的日子怎麼過呦。」
林動忍不住感慨道。
他是個將軍，平日根本不會為錢發愁，今天假扮一回市井小販，世道艱難這幾個字才更為深刻地印在了心裡。
「怎麼過？過不下去，就不過了唄。」
申猴兒挑著擔子，調侃道。
這小子沒練拳以前，是正兒八經地主家的長工，實在被剝削得沒辦法，輾轉反側，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操持一把斬草刀，割了地主一家老少幾顆頭顱，連夜竄入大山。
爽是爽了，可生計艱難，差點被困死在山裡。
一番奇遇後，老天爺留命，入了武行，才慢慢有了如今一身的造化。
對於真正吃過苦頭的人來說，遠比林動這點所謂的悲憫，來得更為豁達。
申猴兒甚至有心情自個兒調侃自個兒。
「彭玉麟治下還算比較強了，升斗小民至少有一點賺，能夠過活。」
說起民生的話題，辰龍也忍不住多提了幾句。
武夫，武夫，修行到一定的程度，以武亂禁，幾乎是每一個都避不開的一件事情。
有了能力還要被狗屁王法束縛豈不是王八。
看不慣來一聲吼，心頭一怒就拔刀，這才是千百年來武夫被世人嚮往的根源所在。
「咳咳，早年曾國荃的吉字部，在徽州府南部設關卡募集軍餉，所有的商品經過都必須交納重稅，給不出錢就沒收貨物，運氣不好的商販，會被一刀砍了。那時候左邊是染紅的城門，右邊就是一大堆的人頭，圓滾滾的腦袋，堆迭在一起，能形成一座小山。」
「這就是湘軍裡面大名鼎鼎的——以寇制寇。」
辰龍隨口提及，臉上不悲不喜，讓人猜不到他在想些什麼。
林動眉頭微微一皺。
儘管曾國荃已經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可心頭一股子鬱氣，依舊不得舒張。
「曾國荃的所作所為，作為湘軍老大的曾國藩就一點不知？不可能吧？九弟是嗜血的魔頭，他老曾就是一朵白蓮花？這次入京，老子就要問問曾部堂什麼叫做——以寇制寇。」
一行人閒談之際來到了市集，這裡到處是水果，蔬菜攤位，食肆和各種鋪子。
鱗次櫛比的建築，人流如織，吆喝叫賣聲絡繹不絕。
五光十色的招牌下面，各種各樣的香氣撲面而來。
削麵的鐵皮簌簌作響，雪白兒的麵皮，在攤主的操作下紛紛滾入沸騰的大鍋之中。
大勺撈起，再滾入一勺的辣子油，熱辣的氣息就順著風鑽入了鼻孔。
林動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餓了。
大半夜起來趕路，又去農莊收了幾筐大棗再入城，這會兒肚皮兒是餓得快貼著後背。
「爺們些，怎麼一個章程，要不咱們先去對付幾口。」
他們又不是真來賣棗的，還能守著這裡不成？
林動率先給了個提議。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龍哥都還沒發話呢，戌狗，你咋和申猴兒一個德行。」
酉雞妹毫不客氣呵斥道。
作為一個傻乎乎的女人，她並沒能感受到這一路以來，林動，辰龍，申猴兒三人之間那種雲波詭譎的氛圍。
肆無忌憚的目光掃過赤發黑衣，「都說胸大無腦，我看這話不對，你明明沒什麼胸，居然也沒腦。」
林動把擔子一摞，顆顆滾圓的大棗蹦出了竹簍，青黃中泛起一些紅來，透著鮮色，咕嚕嚕滾到一邊。
「戌狗，你找死啊！王八蛋。」
酉雞妹子叫罵。
林動冷冷一眼瞥過去。
酉雞妹眨了眨眼，頓時息聲了，那目光如若實質，刀子一般扎來，讓人遍體生寒，酉雞妹相信，她如果再逼逼叨叨兩句，對方的拳頭，一定會毫不客氣地砸來。
「好了，大夥輪流去吃早點，記住了切口是——月支子水占魁名，溪澗汪洋不盡情。」
辰龍說了一句，想了想又提點道：「不是我們去找他們，而是等著他們來找咱們，寅虎幾個的日子也不好過，彭玉麟麾下的將官，掃蕩得厲害，時機合適，他們才會出現，這幾天就先湊合湊合當下的身份。」
林動左右張望，正在猶豫到底是去吃辣子刀削麵，還是搞一碗雜肺湯來得實在，這時候，就見一隻骨骼粗糙的大手將青棗撿食了起來。
男人擦也不擦，一口咬在棗上，嘴裡囫圇著蹦出一個字來兒，「甜！」
「怎麼賣的？」
他走上前來問道，目光不經意在林動，辰龍幾人身上流轉。
此人身上罩著一件青色的大氅，手臂上纏繞了三圈鐵鏈，鏈條通體也不過二指來寬，鏈條的頂端掛著一枚菱形的尖銳鐵鏢。
最抓人眼球的是男人肋下還掛著兩短一長三柄倭刀。
關節處護腕是麒麟獸吞刃造型，兩柄雪亮刀子插在其中。
至於頭上，則是戴著一頂黑紗斗笠，讓人看不清臉，不過能夠讓人辨別出來的是，此人一定是窮凶極惡之徒。
甫一臨近。
一股子粘稠似水的殺機，就從身上迸發了出來。
「八文錢一斤。」
辰龍正常報價。
申猴兒一手接錢，一手遞過去稱重了的大棗，油紙包裹著，上面繫著麻繩。
這位彪悍的三把刀，順勢接過，頭也不抬，溫吞問道：「伱們是粘杆處的人嗎？」
「兄弟，誤會了啊。」
申猴兒拱了拱手。
「這樣啊，再會。」
男子提溜著青棗，轉身離開。
不知不覺，鄭東山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大哥，這人好威啊，光是站在面前，就感覺斧鉞加身了一樣。」他如此言道。
「江寧府龍蛇混雜，你見著一兩條真龍也算不得什麼。」
林動隨口說道，眸子則是盯著辰龍一眨不眨。
他發現這位十二地支的老大哥，注視著三把刀的背影，有些奇怪，透著貪婪，以及一抹難以形容的炙熱。
辰龍微微仰著頭，鼻尖翕動，呢喃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此人身上竟也掛著一道陰脈，好啊，很好啊。」
「我去，扮痴線佬？扮痴線佬也沒必要浪費糧食的嘛。」
林動皺著眉頭，小聲嘀咕道。
就見辰龍的胸膛微微起伏，舌頭不受控制地舔了舔嘴唇，手裡抓著一枚青棗捏爆，咯咯地響。
「你們在這裡等著，寅虎的人遲早會過來碰頭的，我先去辦點事情。」
摞下一句話，辰龍追著三把刀的身影而去。
林動惦記著陰天子法身，腳步一點，也跟隨了上前。
「喂，你又去哪兒啊？」
申猴兒嚷道。
「我？」
聲音一頓。
林動想了想說：「我去給你們買兩斤橘子，待在那裡，不要走動。」
接著，身影越過人流，消失在申猴兒的視線當中。
「看好攤子，我去去就回來，這戌狗有問題。」
酉雞妹腦袋一勾，從青棗里抽出一柄薄刀，追了上前。
「不是吧？你也走？」
申猴兒攤手叫道。
酉雞妹回頭冷冷瞥了他一眼，隨即身影湧入人潮。
「我去，真是的，沒一個靠譜，哎，看來只有你能陪我了，鄭東山。」
申猴兒喪氣說道，望著那沉甸甸的幾大擔青棗頗為無語。
「那個，申猴老大，我，我……」
鄭東山顯得謹小慎微。
「我什麼我啊，不是吧？你也要走？」
申猴兒眉毛一壓，吃不准戌狗，酉雞，還吃不住你一個毛頭小子？
「申猴老大，我進茅坑啊。」
鄭東山一咬牙道。
「……」
「唉，去吧，去吧，真是晦氣啊。」
申猴兒一屁股坐著台階上叫賣了起來，「又大又甜的青棗，快來買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