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妹二人騎在兩頭灰驢背上,搖搖晃晃的往前,灰驢體弱,道長身形也纖瘦,倒是合搭。
一人手中提著一隻燒雞。
一人手裡牽著一個紙鳶。
借著清風,紙鳶飄在天上,又被她手裡短短的幾尺長的線束縛著,飄不遠,也不會被路旁樹枝掛著。
小師妹心中高興,一邊走一邊不斷抬頭打量自己的紙鳶。
這是一隻色彩艷麗的飛鳥的樣子,沒有老鷹那麼兇猛,也不似尋常人家自己做的紙鳶那麼簡陋,是十分漂亮的。
不過哪怕是尋常人家自己做的紙鳶,她以前也只能看人家放。
誰能想到呢山坡上幹活的小女孩一眨眼就長大了,在路邊看見有人踏青放紙鳶,居然也能去詢問然後給自己也買一隻了。
甚至有能力給師兄也買一隻。
這可真是奇妙。
「師兄,我們什麼時候去放紙鳶?」小師妹忍不住問道。
「這兩天都沒有風,過兩天吧,過兩天我們去對面山頂上放。」林覺說道,「買些糕點,帶點吃的,權當去山上踏青。」
「好!」
小師妹答應下來。
一路走過,路旁常有行人,孩童都不禁羨慕的向她看來,像極了小時候的她,大人則是疑惑,這風從哪裡來。
走回茅屋小院。
院中桃花依舊,倒是籬笆上的碎花有些枯萎,林覺隨意吹一口氣,它們便又立了起來。
「回來了?」羅僧正在擇菜,看見他們今天就回來了,心中便已有猜測「看來是遇到那妖怪了。」
「羅公不愧做過縣尉。」
「除掉它了?」
「唉,沒有,見它並非十惡不赦,又可憐,便放了它一馬,勒令它將勒索來的錢財都還回去了。」林覺說道。
「嗯。」
羅僧點了點頭,事實上他也常如此,
沒有辦法,妖鬼又不像人,他也不是朝廷。朝廷有縣衙有牢獄,有律法,人犯死罪有死刑,犯大錯小錯都有刑法可依,也有刑法可行,可他卻只有自己手中的一口刀。遇到十惡不赦的妖鬼自然最好,一刀斬了便是,一了了之。遇到那些犯了小錯或是情有可原的妖鬼,他總不好當場建個妖鬼牢獄將它們關進去,然後再守上兩年。
因此往往也只是收拾一頓就放了。
「路邊路過一個店鋪,聞著很香,帶了一隻燒雞給羅公下酒。」林覺說道,「昨晚還有意外之喜。」
「莫非是龍王的消息?」
「真瞞不過羅公!」
林覺收起紙驢,盤坐下來,與他細細詳述昨晚所聽到的消息。
狐狸則是在地上默默趴著。
彩狸就站在它旁邊,伸爪子從下往上撥弄著它,一邊撥弄,一邊向它投去疑惑詢問的眼神。
村外山間,有人正躬身忙碌。
春天是個好季節,既不太冷,又多野菜,只要不是一地都鬧了饑荒,不容易餓死勤快的人。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喬二?挖菜呢?」
中年人被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旁邊這塊地的主人來了,雖說自己是在土地外面的路邊上挖,可這世上總有不講理的人。
窮苦人家,鬥不過別人。
卻見是相熟的一個同村人,恰好路過。
平中年人這才鬆了口氣,將野菜放進背,對他問道:「怎的了?」
「你前幾天不是去潤澤縣走了一趟嗎?那條路晚上鬧妖怪,你走夜路沒有遇上?」
「我找了間茅店住了一晚,沒有在晚上走那裡。」中年人說道,「何況那妖怪是圖財索祭的,我家連飯都吃不起了,遇到他也不會找我吧!」
「嘿!我聽人說!那妖怪前幾天被兩個神仙高人給收拾了!」那人面露興奮的對他說,「這幾天把所有勒索來的錢財全都還回去了!還求人原諒呢!」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
「不會是你打胡亂說吧?」
「好幾戶人家呢!都被那妖怪晚上挨著挨著找了回去,把錢財都還了,
他們都這麼說,定然假不了!」同村人說道,「要按我說啊,那些人家大多都是家底殷實的,還回去做什麼,還不如給我們這些窮人,你說是吧?」
中年人卻是皺眉,覺得哪裡不對。
「什麼時候的事?」
「就前幾天晚上吧。」
「前幾天晚上———·
「據說就是你走夜路那天!」同村人繪聲繪色道,「我聽別人說,有人問那妖怪遇到的是何方高人,那妖怪說,那兩位神仙高人乃是一男一女!」
「阿?」
中年人整個身體頓時僵住。
這天下哪來這麼巧的事?
莫非·——
那夜自己遇到的一男一女二人,既不像尋常人,也不像妖怪,天都黑了竟然還敢往前走,到半夜卻又回來,自己一直尋摸不出原因。
原來竟是這麼回事?
『喬二啊,少挖那個野菜,那東西沒有油水就苦啾啾的,吃不下去,旁邊不有幾株婆婆丁嗎?」
中年人卻一時有些聽不進去。
雖說依他來看,此事與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可這年頭的人,聽見附近的妖鬼故事都能津津有味的談論許久,而自己親身遇到神仙高人,與之交談甚至與之同住一晚,怎能不讓人有片刻的恍惚呢?
恍惚之間,忽然又一個激靈!
「嘶!」
那本來已快忘掉的夢又逐漸在腦中清晰起來。
「壞了!」
當一聲!中年人丟下鋤頭就要往家跑,跑出幾步又跑回來,撿起鋤頭,繼續往家跑,連同村人奇怪的喊他,他也沒聽見。
先回到家,放下背鋤頭,和妻幾說了一聲,便往潤澤縣走。
沿著官道走到肖家店,在下官道的路口處果然見到一棵楊樹,樹下一挖,真挖出一個石頭盒子。
打開石盒一看一一裡面裝著一個銀杯,一撮兔毛。
「竟是真的—.」
中年人睜大了眼晴,不禁思索。
如此一來,那兩位高人不是神仙又是什麼?
神仙那晚明明除了妖,卻又回來,與自己同住,正是特地來為自己解除困境的啊。
他一時竟有些無所適從。
今天沒有帶錢,只好在茅屋外面縮一晚上,又走半天,這才飢腸的走到潤澤縣衙。
到官署前,遲疑不定,磕磕碰碰的與縣官講明事情原委,這等事情,莫說縣官聽後一臉的迷茫,就是他自己心裡也沒底。
路邊偶遇,一番交談,就因守信,便有神仙特地回來尋他,又賜贈他還債錢。
豈不和書中神仙故事一樣了?
可是縣官卻記得清楚,之前被那妖怪勒索錢財祭品又送還的幾戶人家中,還真有一戶人家,別的錢財妖怪都已如數奉還,只有一個銀杯,那妖怪說是給了高人做信物,那人不知為何。
縣官連忙派人,請來那戶人家一辨,竟然真是這個銀杯。
「啊呀·...」
「噴嘖——.」
在場眾人聽說此事,無不咋舌稱奇。
「世上莫非真有神仙?」
剛開始他們聽說有人將官道上夜晚作亂的妖怪給收拾了,還以為是個會法術的高人,或是一個有本領的武人,後來聽說那人勸妖怪改過自新,又勒令妖怪退回財物,眾人便已為這位高人的品行而動容,如今聽說此事,便忽然驚覺,那也許可稱一句神仙了。
中年人終於拿到了這十兩銀子。
揣著錢走出縣衙,他還滿心恍惚,只覺像是做夢一樣。
腦中一時迴蕩著那晚難以捉摸的夢,一時又迴蕩著方才縣官感嘆的那句:「此事當記於書中,流傳下去,告誡世人啊。」
城外青山之上,一片春意。
潤澤縣是個大城,這個時節,也有不少文人雅士出來賞春,都在山腰飲酒飛花令,或是吟詩作對,好不風流。
山頂卻窄小難爬,唯有兩名道人與一名武人到了這裡。
哦,還有一隻狐狸和一隻貓兒。
三人也沒虧待自己,在商鋪里買了一些糕點,帶了一些肉乾,備了一壺米酒,羅僧正坐在地上吃著。
小師妹則站在山崖邊緣,手中拽著線棍,仰頭盯著天上,目不轉晴。
又藍又青的天空幕布,如同棉花一樣凝實的白雲,中間正飛著一隻紙鳶,看著已經很小了。
狐狸則和貓兒在兩個不同的方向瘋狂奔跑跳躍,追著兩顆枯草變成的球。
林覺盤坐於地,嘴巴不停動著。
由於咒御的越發熟練,加上林覺在傳音術的造詣上也有提高,他一番摸索,將二者結合,如今念咒已經不會傳出聲音。
這樣有個好處一不容易被人聽見咒語,從而通過咒語的變化來判斷飛劍的方向變化。
便見一顆小球迅速飛高,狐狸往前一撲,乘風而行,眼見得就要捉住小球,卻不料小球陡然停住下落,竟從它肚皮下方穿了過去。而另一邊,不斷左右來回的小球把彩狸逗成了一隻癲貓,左右不斷擺頭擺身體,一時不知該往哪裡跑。
此時狐狸和彩狸一左一右,幾乎都到了他視野的邊緣,林覺一心二用,
同時控制著兩個球,居然有幾分得心應手。
甚至有時球還能砸一下彩狸的腦袋。
不能砸狐狸,狐狸太聰明靈敏了。
而這其實還要比飛劍更難些因為飛劍更多的是主動出擊,是一往無前,無需閃躲,是追別人而不是被別人追,而且很多時候連追別人也不用,只需瞄準方向射過去,或是旋轉著在一個大致的範圍內切割,無需這麼精細靈巧的控制。
更少有對手能有扶搖這麼靈巧。
因此如此練習,效益很高。
「師兄,給你放。」
一隻抓著線的手遞到了他面前。
「放夠了?」
「你玩會兒!我再玩!」
「好。」
林覺伸手接過線棍。
同時嘴巴飛快的碰了幾下,不見什麼聲音,兩個球就先後飛了過來,而他則是抬起另一隻手,手掌張開,砰砰兩聲,先後接住這兩顆球。
小師妹看得一愣。
不遠處的狐狸和彩狸也愣住,扭頭看來,隨即不情不願的朝他走來,像是輸掉了這場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