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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大眼瞪著小眼,場面陷入僵持。
趙三庠夾在中間,急得豆大汗珠一顆顆滴下。
這兩位一個是他的大領導,一個是他的頂頭上司。一個縣官一個現管,趙三庠也不知道該幫誰。
趙三庠正要開口緩和一下氣氛時,曾文鼎說話了。
曾文鼎板著的臉驀地一松,擠出一絲笑容來:
「盛修撰,你先把手裡的冊子放下,有什麼事我們都可以商量。」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寶山先生的詩詞,要是因為這麼點小事就與之無緣,那他可就後悔莫及了。
盛長楨見曾文鼎態度有所鬆動,心情也不那麼緊張了,合上了手中的冊子,揣在懷裡。
曾文鼎鬆了一口氣,繼續問道:「盛修撰手中的文集可是寶山先生所作?」
寶山先生?
盛長楨一頭霧水,這是何方神聖?
他瞅了瞅手裡的冊子,忽然明白了。
定是曾文鼎把冊子中詩詞下的寶山兩字當成了作者。
這樣也好,盛長楨本來也不想欺世盜名,把這作者的名號冠在自己頭上。
正好將錯就錯,從此以後,這些文學作品就都記在寶山先生名下吧。
曾文鼎見盛長楨不回話,掏出那張寫著《將進酒》的廢稿,遞到盛長楨面前,客客氣氣問道:
「這首《將進酒》便是寶山先生的大作吧,可惜其中多有塗抹,文意難續啊,不知原稿現在何處?」
盛長楨看到消失的廢稿出現在曾文鼎手裡,腦子一轉,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他稍加思索,就想定了主意。朗聲道:
「這首詩本來就是廢稿,只是寶山先生信手之作,哪有什麼原稿?」
「什麼!」曾文鼎難以置信,這樣一篇曠世之作居然只是一篇廢稿。
要知道,曾文鼎這一生,單單自己所作的詩詞就不下數百篇,品鑑點評他人的詩詞更是數不勝數。
而這篇詩,若不是殘缺不全,在他生平閱歷中至少也能排在前十名。
如今盛長楨居然說這只是寶山先生信手之作,那這位寶山先生到底該有多麼滔天的才情啊。
如此大才,又怎麼會默默無聞呢。
見曾文鼎震驚失語,盛長楨又繼續道:「小子不才,幸賴寶山先生託付,整理他平生詩詞,想不到驚動了學士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曾文鼎又問道:「不知這位寶山先生現在何處,能否請盛修撰替我引見一二?」
曾文鼎神色滿是急切,話語間竟帶了些懇求之意。
帶你去見寶山先生?
盛長楨暗暗好笑,我還想回去見他呢,這不是做夢麼。
他正色道:「這位寶山先生不愛與外人打交道,此事請恕小子也無能為力了。」
曾文鼎見他說得堅決,明白了他的態度,黯然長嘆道:「如此大才,卻避世隱居,實在是我大周文壇之痛啊!」
曾文鼎垂頭喪氣一陣,望向盛長楨無辜的大眼睛,忽然眼前一亮。
寶山先生雖見不著,眼前不就有現成的詩詞麼。
曾文鼎一念及此,露出了笑容。
他先遣走了趙三庠,讓他自去忙他的公務。
等趙三庠走後,曾文鼎笑著對盛長楨道:
「盛修撰,老夫與你打個商量如何?」
盛長楨看著眼前老人的笑容,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一隻奸詐的老狐狸。
略帶戒心,準備聽他的下文。
曾文鼎比出兩根手指,繼續說道:
「你每日給老夫兩篇寶山先生的詩詞,老夫保你在翰林院橫行無阻,如何?」
見盛長楨沉吟不語,曾文鼎語氣中又帶了些威脅:
「老夫身為翰林院掌院之人,要給你一個小小修撰下個絆子實在是簡單。
更何況,盛修撰你擅離職守,在這抄錄雜書,老夫治你的罪也不算徇私枉法。
其中得失,你可要思量清楚了。」
盛長楨明白這老頭是在給自己施壓,於是故意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樣子道:
「哦?曾大人準備如何治我?正好我早已厭倦翰林院的生活,早日回家做個富家翁也是好的。」
「你!」曾文鼎氣不打一處來,盛長楨破罐子破摔,曾文鼎雖貴為翰林學士,也確實拿他沒有辦法。
只好放下架子,賠著笑道:「那盛修撰你待如何?」
盛長楨伸出一根手指,開出了自己的價碼:「一月一篇。」
見曾文鼎要出言反駁,盛長楨又道:「否則就不用談了,大不了小子我辭官回家。」
曾文鼎要說的話凝滯在嘴邊,一臉頹然,麻木地點了點頭。
盛長楨見此,稍動了些惻隱之心。
拿出一張紙,刷刷刷寫了幾行字,遞給了曾文鼎。
「這是這月的份。」
曾文鼎接過一看,頓時振奮起來。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曾文鼎細細咂摸著詩句,完全忘記了剛剛的失落,忍不住點評起來。
「這詩前兩句,寫盡了上下遠近東西之景,寥寥數筆,卻是一幅流光溢彩、金碧輝煌的壯麗圖景啊。
後兩句更是畫龍點睛,既與前兩句緊密連接,又別翻新意,出人意表。其中哲理深遠,耐人尋味啊。
這整首詩因此升華,果然是'更是一層樓'。
妙,實在是妙啊!」
曾文鼎搖頭晃腦,如痴如醉。
「如此好詩,當浮一大白!」
看著曾文鼎老小孩似的樣子,盛長楨突然感覺到自己對他有了更深的理解。
無論過去多少年,這位曾大人對於文學始終都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
想到這裡,盛長楨不由地對眼前的老人生出敬重之情,之前的不愉快也煙消雲散了。
曾文鼎衝過來,一把握住盛長楨的手,激動得唾沫星子在盛長楨臉上亂噴。
「寶山先生不出世,實在是文壇的損失啊。盛小友你可要好好勸勸他。」
盛長楨抹了一把臉,訕訕回道:「一定一定……」
曾文鼎又伸出兩根手指,在盛長楨眼前晃著,嘿嘿笑道:「那這每月的詩,能不能……」
學士大人都拉下麵皮了,盛長楨無奈,只好應允下來。
「那便依大人的意思,每月多加一篇吧。」
「哈哈哈……」曾文鼎用力地拍著盛長楨的肩膀,親熱道:「孺子可教啊,長楨,你放心,有我老頭子罩著,你在翰林院裡橫著走都沒事!」
好嘛,之前還叫小兔崽子,現在直接叫上長楨了。
「那我這擅離職守之事……」盛長楨意味深長地瞥了曾文鼎一眼。
曾文鼎的笑聲打了個磕巴,又連忙拍起了胸脯:
「哈哈哈,那自然是子虛烏有之事,誰敢誣陷長楨你,老夫第一個治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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