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他再度說了一句,等我

  他的身上依舊帶著淺淺的木質香味,但纏在她肩膀的雙臂卻是十分用力,用力的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揉碎在他的懷抱里。【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這樣的陳宴,再度讓周棠忍不住回憶起當年那個站在王素芳手術室外的陳宴,在看到她的時候,情緒起伏而又分明。

  最後,待她徹底走近的時候,他那雙卷著複雜情緒的雙眼凝了她好久好久,久得她絞盡腦汁的終於組織好安慰他的語言時,陳宴突然朝她低聲說:「周棠,謝謝。」

  那一刻,她在猝不及防中也是驚愕的,震撼的。

  內心所有的感受,也是起伏而又兇猛的。

  與陳宴認識這麼久,同班這麼久,那還是陳宴第一次這麼鄭重的對她說謝謝,便是以前他都被外面的人打得太破血流的被她送進醫院,他都沒說過什麼謝謝,但在那一刻,也不知是因為他太擔心王素芳的病情了,還是因為她的及時出現讓孤獨強撐的他找到了一絲絲的陪伴和支撐感,只有那一次,陳宴對她說了謝謝。

  真誠,而又帶著濃烈般的情緒。

  奈何,往事不可追,如今情景再度重現,這個時候的陳宴已經強大到不需要她在微信里給他轉錢讓他媽媽治病了,也強大到不需要她連夜趕過去陪她了,他這會兒也沒再對她說一聲謝謝了,只是,她卻得到了高中夢寐以求的屬於陳宴的擁抱。

  分不清心底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周棠只覺得心境是複雜,壓抑,而又嘲諷的。

  她任由陳宴將她死死的擁在懷裡,也任由陳宴抱著她而默默的緩解情緒。

  直至許久,她才輕輕的抬手撫了撫他的後背,低低的說:「陳宴,芳姨一定會沒事的,醫生都說了手術成功了,所以一定會沒事的,你放心。」

  陳宴似乎沒聽到這話,完全沒有動作,也沒有半點回應。

  周棠又任由他抱了一會兒,最後才說:「陳宴,都會沒事的,放心,也無論如何,你身邊還有我,我會一直好好的陪著你的。」

  嗓音落下,回應她的,是陳宴突然朝她唇瓣上落下的一個有些用力的吻。

  周棠神色微動,靜靜的承受。

  則待一吻完畢,陳宴才抬起頭來看她,將她眼裡的關切之色全數收於眼底,這才低沉沉的說:「我先送你回去。這兩天,我晚上都在醫院守著。」

  陳宴的孝心歷來是足的,周棠這會兒也不能多說什麼。

  畢竟她也不知道王素芳究竟摔到哪兒了,但她以前心臟動過手術,這會兒又被推入了Icp,這兩天的時間裡,也的確是王素芳的危險期,所以,陳宴要留在這裡守著,也是人之常情。

  周棠深深的凝了他一眼,乖巧點頭。

  陳宴不在多說,起身推著她朝醫院停車場去。

  周棠本以為陳宴只是將她送回綠溪公館的別墅外就行了,但她沒想到陳宴不僅將她送到了別墅外,還親自將她抱下了車,而後又一路往前,就這麼徑直將她抱入了二樓的主臥。

  「好生休息,有什麼事可以給我打電話。」待將周棠安置在床上後,陳宴低聲說。

  嗓音落下,他便要從床邊起身離開。

  周棠順勢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待他下意識回頭看她時,她仰頭看著他,滿面的關切與不舍,「陳宴,別太擔心了,你也多注意自己的身體。保溫桶里的飯菜如果涼了的話,你就讓人重新給你買點。」

  「嗯。」陳宴低沉的應。

  周棠深吸一口氣,眼裡不舍和擔憂的情緒越發明顯,沒再說什麼,只待剛剛鬆手將陳宴的指尖放開時,陳宴卻突然再度轉身並俯身下來,薄唇也跟著再度吻上了周棠的唇。

  這一次,陳宴的力道依舊很大,像是在宣洩什麼情緒一般,又像是在擔憂的情緒里想牢牢的抓住點什麼。

  周棠沒有半點反抗,溫順柔和得不像話,雙手也緩緩抬起,一遍遍的撫著他的後背,無聲安慰。

  直至許久,陳宴才停下所有的動作的朝她說:「我媽前天在家摔了一跤,當時並沒流血,身體也沒不適,就沒去醫院,也沒告訴了,直到今早突然感覺不適,才去醫院檢查。她不想讓我擔心,連去了醫院也不願告訴我,更不讓身邊人告訴我,直至病情兇險得腦溢血昏迷了,我才知道這事。」

  說著,嗓音越發沉了幾許,「我媽這輩子不容易,我當年立志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替她奪回公道,懲罰陳家,我立志要得到陳家的一切讓她徹底擺脫顛沛流離的日子,沒想到她卻沒享到幾年清福,就又出了事。她如今手術雖成功,但至少要度過24小時才能算是保住性命。周棠,你說我媽,應該沒事吧?」

  周棠心口猝不及防的怔了怔,有些愕然,更也有些意外。

  這還是陳宴第一次對她說這種連他自己心頭都沒有底的話。

  像是敞開了心扉,又像是將他畢生唯一的脆弱徹底的展露在她眼前。

  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

  她也知道王素芳對陳宴來說意味著什麼,那不僅是母子連心的牢固,更是幾十年裡風風雨雨的相依為命。

  也如陳宴所說的一樣,王素芳這輩子太不容易了,她帶著不被陳家認可的陳宴過著貧困心酸的日子,便是有心臟病,也還是憑自己的雙手和努力將陳宴拉扯大了。

  她不知王素芳和陳宴與陳家的那些往事,但她也知道王素芳一定是受了好多好多的委屈和苦痛才將陳宴撫養長大的。

  所以,她在敬佩王素芳在各種逆境的打擊與絕望之下都沒放棄她和陳宴的同時,也心疼王素芳在這樣的情況下都還能保持溫柔如初的性格,似乎她一直都是溫和著的,笑著的,溫婉著的。

  「會沒事的,放心,陳宴。」周棠沉默了許久,才堅定的出聲。

  這一刻,她再度聽到了陳宴胸腔內似乎慢了一拍的震動。

  「嗯。」半晌後,陳宴也低低的應了話。

  嗓音落下,他終於不再多說什麼,整個人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些。

  他臉上的蒼白之色也逐漸消退了些,複雜的雙眼也逐漸恢復了往日的清冷,目光在周棠那累滿關切的眼睛凝了一會兒,這才徹底的起身離開。

  周棠整個人都全然沉默下來,各種思緒也在肆意的翻騰。

  直至許久,她才壓下了起伏的心境,努力的放鬆下來,準備入睡。

  卻也在這個時候,手機有信息的叮咚聲響起。

  她將手機拿過來一看,便見陳宴給她來了條微信消息:我到醫院了。

  周棠將這幾個字凝了一會兒,才淡漠的回覆:嗯,陳宴,一定記得吃飯,也多注意休息。

  陳宴回了個『嗯』字。

  周棠想了一下,發了個『擁抱』的表情包。

  這一次,陳宴沒有選擇對她這類似的表情包忽視,而是再度回了句:等我。

  周棠目光,也突然跟著起伏了一下,心境再度有些複雜與波動。

  待回了陳宴一句後,她便輾轉反側,莫名的,一晚上都有些失眠。

  第二天,周棠也沒打算在家裡呆著。

  她一早就和劉麗帶著早餐去了青禾醫院,便在IcU外見到了陳宴和他身邊的特助楊帆。

  比起身邊那西裝革履的楊帆,這會兒的陳宴卻顯得有些落魄和滄桑。

  也或許是一宿都沒睡,陳宴的眼裡布滿了紅血絲,整個人似乎疲憊至極,但他眼裡的凌厲和陰沉之色依舊明顯,也直到目光觸及到坐著輪椅過來的周棠時,他的眼色才稍稍好轉了半點。

  眼見周棠過來,楊帆率先朝周棠迎了過來,低低的在周棠耳邊說:「周助理,勸一下陳總吧,陳總每次心情不好就不願意吃東西,顧不上胃,我今兒帶來的早餐他一口沒吃。」

  周棠掃了一眼楊帆手裡拎著的豐盛造成,壓著嗓子說:「楊特助,我也只能勸勸,但陳總到底吃不吃,這就得看陳總自己的意願了。」

  周棠回得客氣。

  其實她也不知陳宴這個時候會不會聽她的話,又會不會吃她帶來的新鮮早餐,因為無論是高中還是現在的陳宴,一旦心情差起來,那是著實不怎麼聽人勸的。

  況且,她現在雖篤定陳宴對她有些在意,但王素芳畢竟還在IcU里躺著,陳宴的心境未松,心口懸著的大石未落,所以,陳宴這會兒,應該的確不會聽人勸什麼。

  周棠默了一會兒,便被劉麗推到了陳宴面前。

  她抬頭迎上陳宴那滿目沉寂的眼,想了一下,才關切的說:「陳宴,吃點早餐再等吧,要不然你的胃受不住,我今天給你帶來了廖師傅熬的周和點心,你先吃點好嗎?」

  嗓音落下,陳宴沒及時回話,臉色也無絲毫的觸動。

  周棠也靜靜的凝著他的眼睛,無聲等待。

  則是不久,陳宴終於低沉的說:「嗯。」

  周棠神色深了深,當即將劉麗適時遞過來的多層保溫飯盒遞給陳宴,陳宴順手接過,就這麼當著幾人的面沉靜的吃了起來。

  他吃東西吃得慢,縱是疲倦冷寂至此,但動作依舊是平緩的,優雅的。

  周棠凝在他面上的目光微微有些複雜。

  而在旁的楊帆早已是眼角抽了抽,心底也越發的開竅了些,也越發明白,其實早餐不早餐的真不重要,重要的是送早餐的人。

  也似乎自家這歷來清冷矜貴的老闆,竟越發的變得兒女情長了些,就像是從森冷而又高高在上的權貴高台,突然就這麼變得食人間煙火了一樣。

  陳宴吃完早餐後,沒多留周棠,只讓楊帆親自送周棠和劉麗回去。

  周棠委婉拒絕,想讓楊帆留下,但陳宴沒讓。

  楊帆一路將周棠二人送出醫院大門,待幾人一道坐上車後,楊帆才朝周棠說:「周助理,昨晚和今早,都謝謝你了。」

  周棠緩道:「楊特助客氣了,無論如何,我好歹也是陳總身邊的助理,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楊帆搖搖頭,回頭認真的朝周棠望來,「周助理,在陳總眼裡,你與助理是完全不一樣的,你難道沒發現,你的出現,能真正緩和陳總的情緒嗎?」

  周棠神色微動,沒及時說話。

  楊帆繼續說:「別看陳總這個人似乎對什麼都不上心,但他對他的母親是真的特別在意,說是比他的命還重要都不為過。而陳總的母親身體也歷來不好,一直都在休養,兩年前,陳總母親也在家裡突然暈倒過一次,緊急送醫後,醫生檢查過後就覺得心臟再度出了問題,便送入了IcU搶救。」

  說著,嗓音稍稍緊了幾許,「那兩天,陳總的心情差到極點,不理公司的任何事,誰打電話過來他都不接,我呆在他身邊也根本不敢說一句話,連那急忙趕過來的蘇小姐……也被陳總毫不留情的趕走。蘇小姐那一次,是哭著走的,我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後來陳總在IcU外等得不耐煩了,再加上的確太擔心了,就在IcU外情緒失控了。他失控得想要直接闖入IcU去,後來是我和院長以及醫護們努力的攔,才沒讓陳總進去……所以,周助理在陳總面前的確是特別的,也因為你的到來,陳總昨晚沒有闖手術室,更沒闖IcU,今早他的臉色雖依舊不好,但我剛剛帶來的緊急合同,陳總是牽了的,連早餐,他也吃了,總得來說,情緒算是穩定的了,而這些,都是周助理的功勞。」

  周棠怔了怔。

  她知道楊帆這番話沒有說假,只是她心底終究還是有些意外。

  她沒想到她昨晚和今早的出現,竟會讓陳宴在對待她母親受傷生病的這件事上,能有不同的處理方式和態度。

  所以,這又在意味著什麼呢?

  意味著陳宴嘴上一遍遍的嫌棄著她,但實際上,陳宴對她已經在潛移默化里越發的在意,越發的上心了。

  甚至於,上心可以上心到因為她的出現和她的示好而改善他的情緒與反應了?

  周棠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的說:「楊特助,這些真的都是我該做的而已,算不得什麼,也只要陳總好,我做的這些也都值得。」

  周棠說得坦然而又認真。

  楊帆深眼凝了凝她,眼底也增了幾絲釋然與感激。

  他甚至覺得,自家老闆興許真的有救了,這壓抑的一輩子,應該真的可以完全緩解了。

  他也不經在想起,當初那次自家老闆受了重傷的時候,情緒低落到谷底,也不知怎的竟毫無求生的念頭。

  他似乎完全放棄了自己,不配合各種檢查,不配合徐清然的治療,他就像是徹底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壓抑而又苦痛,黑暗而又麻木,便是江楓在旁又勸又罵,便是他在旁邊苦口婆心的喚,便是徐清然氣得摔針頭摔藥品,便是蘇意在旁失聲痛哭,他都沒有半點想要求生而配合治療的意思。

  也最終,這件事還是不得不驚動了他體弱的母親,也直至他的母親過來一遍遍的哭了好多次,他才像是終於從黑暗裡回過神來一般。

  所以,倘若那個時候也有周棠在的話,是不是,當初又會是另外的一個結果?

  這些思緒在楊帆腦袋裡激烈的翻轉了好幾下,楊帆才回神過來,落在周棠面上的目光也越發認真,低低的說:「周助理,陳總這個人雖看似清冷了些,雖看似在情感方面也淡漠了些,但他對身邊的人真的不差。也只要你真的好好和陳總在一起,你會發現陳總對你絕對會很好。而且,我不瞞周助理,你是陳總第一個在社交網站上親自公開的人,是第一個,能讓陳總為了你各種花心思購置東西的人,也是第一個……真正住進陳總家的人,陳總對你,是真的不一樣的。」

  是嗎?

  真的不一樣嗎?

  周棠仔細的將楊帆這番話聽進去了,連帶楊帆語氣里的所有坦然與認真,她也是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依舊知道楊帆這話不是在說假,或許也真的因為她能影響到陳宴的情緒或其它而感慨。

  她也相信陳宴對她已經有了些特殊的在意與感覺。

  只是,她怎麼可能好好的和陳宴在一起呢?

  她感激那晚陳宴在楚奕酒吧里將她救下,感激陳宴為她打跑穆際舟,也感激陳宴對她的各種富貴的養法。

  當然,她也感激陳宴對她各種的言辭侮辱,自由的禁錮,交友的限制,甚至於,變相強迫的發生關係,乃至,強勢的占有。

  她最初不是沒有因為他搭救她而對他心生感激,她也曾拿出過她的好態度想和他和平相處,想正常的討好他,只是,陳宴要的,是她的身子,是她對她死而復生的心,是一遍遍用言語侮辱著她的人格並看著她悲傷落敗,是一遍遍的用她最愛的父母來威脅她就範。

  她當然知道陳宴對她已經在意上了,只是,她的心也在他一遍遍的冷暴力里,在他一遍遍的情緒爆發的惡罵里,在他一次次的以她父母為質的威脅里,在他一次次的強迫里,喪失了對陳宴的所有耐心和包容。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她整個人也在陳宴一遍遍的貶低與威脅里,抑鬱得只能徹底放棄自己的所有底線,放棄本來的自己,才能稍稍的喘上一口氣。

  周棠想了很久很久,沒再回楊帆的話。

  楊帆也不知周棠究竟有沒有將他這番話聽進去,但也不好再多問或者多說什麼,開車就走。

  回到別墅後,周棠直接回了二樓的主臥休息。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身邊的手機突然響起。

  她拿起來一看,是陳宴的來電,她神色起伏了一下才接起,陳宴那邊低沉的問:「到家了?」

  「嗯。」

  「今天不用來醫院,我晚上會回來。」

  「嗯。」

  幾句對話說完,兩個人就突然沉默了下來,仿佛沒什麼要多說的了,但陳宴似乎又不打算就這麼掛掉電話。

  周棠在有些沉寂的氛圍里等了一會兒,才調整了一下心緒,低低的說:「陳宴,累了就早些回來多休息一下吧,你的身體要緊,別再虧待你自己了。我也相信芳姨一定會沒事的,她陪你走過了那麼多的不易,那麼多的心酸,也好人有好報,她今後就一定會跟著你多多享福的,你別太擔心了。」

  嗓音落下,她似乎聽到陳宴輕微的深呼吸了一下。

  周棠繼續說:「好好照顧自己,早點回來休息,愛你,陳宴。」

  「嗯。」

  陳宴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的回了一句。

  也在即將要掛掉電話的時候,他突然再度像昨晚給她微信上留的最後一句一樣,低沉而又夾雜著某種情緒的對她說:「等我。」

  周棠有些麻木的放下手機,心境也跟著再度的起起伏伏。

  她再度感受到了陳宴的情緒,陳宴的在意,陳宴的陷入。

  也似乎,一切黎明的曙光已經在朝她揮手,奈何,也有一種莫名而又扭曲的壓抑感,也朝她準備好了唾罵的口水。

  所以,如果她在不久後真的將陳宴所有的感情踩在腳底碾碎,甚至在陳宴對她熱戀而又沉淪的時候不顧一切的將他徹底的拋棄,那個時候,陳宴,會怎樣呢?

  周棠思緒起伏,陷入沉默。

  晚上的時候,陳宴真的應了他的話回來了。

  在醫院不眠不休的呆了一夜,他是疲倦的,眼裡的紅血絲也是醒目的,然而他還是支撐著和周棠在餐廳里一起吃了飯,才和周棠回了臥室。

  他似乎真的很累,倒床就想睡了,但在睡覺之前,他還是起身過來將坐在輪椅上玩兒手機的周棠抱著放到了床上,而後躺過來伸手將周棠攬在懷裡。

  也直至懷裡的空蕩被周棠填滿,他才像是徹底放鬆下來一般,一言不發的就這麼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周棠醒的時候,陳宴還沒醒。

  她枕在他肩膀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他的眉眼,他的臉頰,他的唇瓣,直至半晌,她才要緩緩的將視線挪開,卻是還沒完全動作,就被突然睜開眼的陳宴發覺了。

  「在看什麼?」他惺忪睡眼,嗓音也透著初醒的沙啞。

  周棠也不害羞,坦然的說:「看你。」

  他眼角微挑,似乎覺得她特別的無聊,那雙眼裡也逐漸卷上淺淺的諷刺,但轉瞬又被他收斂了。

  周棠笑著說:「你不覺得你真的長得很好看嗎?我記得高中時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你特別好看,身上也有幾種莫名的氣質,有點勁勁的,又有點憂鬱與灰暗,反正挺矛盾的,但那個時候的我,也是真的對你一見鍾情。」

  「也正因為僅靠喜歡一個人的外表而建立起來的喜歡,你的喜歡和愛才顯得短暫而又膚淺。」陳宴已經完全的清明了,嗓音也恢復了往日的淡漠。

  周棠眉頭輕輕一皺,認真糾正,「最初的確是因為你的外表而一見鍾情,但接觸之後,才對你整個人都心疼與在意。陳宴,我高中三年裡,對你的真的愛,這點毋庸置疑。」

  陳宴深眼凝著她,像是在忍耐什麼,也終究沒像往日那般一談到這些就對她各種貶低與諷刺。

  他也沒回她這話,只盯了她一會兒,才起身下床,正打算換衣服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起。

  他彎腰拿過手機一看,臉色就突然緊了幾許,迅速接聽,卻也不知在電話里聽到了什麼,他緊烈的表情又突然緩和,連帶那雙凌厲而又緊繃的眼,也在剎那間全數的鬆懈。

  直至他道了謝並掛斷電話,周棠才急忙朝他問:「怎麼了?」

  陳宴轉頭朝她望來,清俊的臉上染上了幾絲釋然,「我媽醒過來了,危險期也度過了。」

  周棠神色微動,也跟著鬆了口氣。

  王素芳醒來就好,這個人苦了這麼大半輩子,為人也良善溫柔,她也是希望王素芳能真正的脫離危險並好起來的。

  「真好。我就說芳姨一定會沒事的,她那麼好,以後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周棠認真的說了這話。

  陳宴沒回話,只凝了她幾眼,便迅速去換了一身衣服,而後過來吻了周棠一下,才說:「我先去趟醫院,再回公司處理事。」

  周棠乖順點頭。

  也待陳宴轉身快要走至屋門時,周棠腦袋電光火花的想到了一個要緊的東西,當即問:「陳宴,今晚回來吃飯嗎?」

  「嗯。」陳宴頭也不回的說。

  「那我在家等你,晚上見啊,陳宴。」周棠扯著嗓子說。

  也直至陳宴完全離開,周棠才喚了劉麗過來幫她下床。

  她沒有忘記今天的日子。

  九月二十五,陳宴的,生日。

  她以前高中時,也給陳宴過過生日,那個時候,她一味的覺得陳宴缺錢,送什麼都不如送點值錢的東西來得重要,所以,她為陳宴送的禮物,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那時候,陳宴將她的禮物接倒是接了,但接得很隨意,似乎也沒什麼高興的,也沒什麼不高興的,反正就是各種的隨意與淡漠,但她那時候還覺得只要陳宴沒拒絕就是好的,然而她沒想到,她送給陳宴那麼值錢的東西卻被陳宴丟在抽屜里落灰。

  也不知當年陳宴回陳家後,是怎麼處理她送的禮物的。

  周棠想了一下,便就此打住,多想無益。

  她去樓下吃過早餐後,便給楚商商打了電話,只說自己想楚商商陪同一起去一北城那最大的購物廣場。

  楚商商應了,迅速開車過來接她。

  兩個人坐上車後,沒等楚商商朝她發問,周棠便說:「商商,我去購物廣場是想買點東西。」

  楚商商怔了怔,她正準備問周棠這會兒怎麼有空約她去購物廣場了,而且還是在她腿腳不方便的情況下還要去逛。

  但聽周棠這麼一說,她又覺得更納悶了,「你現在是缺什麼東西要去那裡買?」

  她實在想不到周棠現在住在陳宴的別墅里,有保姆照顧,有廚師做飯,還有私人醫生看護著,所以,這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周棠還會缺什麼。

  周棠也沒打算瞞著楚商商,只說:「今天是陳宴的生日,我要去給他買點禮物。」

  楚商商愕了一下。

  周棠繼續說:「難得和陳宴在一起,也難得在這麼多年過去並再一次給他過生日,總得,將生日的儀式感烘托好點才行呀。」

  楚商商深吸一口氣,正打算說話,周棠的手機便響了。

  楚商商下意識的噎住到嘴的話。

  周棠也下意識的將手機接起並放在耳邊,柔和的喚了聲,「陳宴。」

  「我到醫院了。」陳宴說。

  周棠應道:「嗯,吃過早餐了嗎?」

  「楊帆帶了早餐來。」

  「看到芳姨了嗎?」

  「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只是她很虛弱,一直在睡覺。」

  「芳姨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陳宴,沒事的,別太擔心。」

  「嗯。」陳宴低沉沉的應了一聲,說著,話題稍稍一轉,「今下午晚點的時候,我有一個會,會開到很晚,今晚不會回來吃飯。」

  周棠怔了怔,「會開到半夜十二點?」

  「不會,應該十一點左右結束。」

  周棠沉默了一下,「那你結束後早些回來吧。」

  「嗯。」

  「好好的陳宴,愛你。」

  「嗯,在家等我。」

  兩個人一言一句的對話,氣氛有點沉寂,雖沒有半點的激情,但陳宴似乎有點受用。

  他沒有再出口什麼貶低輕賤的話,語氣也沒有半點劍拔弩張的感覺,而是就這么正常的交流著,也便是周棠隨口說著愛他,他也能這麼低沉而又平靜的應上一聲。

  掛掉陳宴的電話後,其實周棠都有點分不清這個時候的陳宴,是不是已經完全放棄了遊戲裡的虛偽,只是想和她徹底的假戲真做。

  而待她回神過來時,卻發覺楚商商已經將車停在了一旁的輔道上,就這麼滿目震愕的盯著她。

  「怎麼了?」周棠收起手機下意識的問。

  楚商商再度吸了口氣,臉色有些發緊,「棠棠,你有沒有覺得你和陳宴繼續這麼下去,特別危險?」

  周棠想了一會兒,有些幽遠而又平靜的笑了一下,「我不會動心。」

  「我也不說你會不會動心,只是說你現在和陳宴的這種相處方式真的很危險,先不說你是否對陳宴重蹈覆轍,就說萬一陳宴真的愛上你了呢,你到時候反過來將他的愛踩在腳底碾壓,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陳宴興許會真的因為愛得不得而痛心疾首,但陳宴那種極端的人在極度痛苦和憤懣的時候,也可能會對你不利,殃及你性命,而且……」

  周棠知道楚商商的擔憂所在,但她不會任由這種情況發生。

  她語氣堅定的出聲打斷,「商商,我不會對陳宴重蹈覆轍,而且,我也不會讓陳宴殃及我性命。我會在陳宴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徹底甩掉他。」

  「你在他眼皮下,怎麼甩得了?」楚商商擔憂至極。

  她真的覺得周棠和陳宴這麼玩兒,簡直是在刀尖上行走,也但凡稍有不慎,不是她重蹈覆轍,那就是被陳宴給……

  甚至於,也但凡陳宴真的愛上了周棠,依照陳宴那種心性,她都不敢想像陳宴一旦發現周棠從始至終都是在騙他,那麼,他會怎麼樣?

  畢竟,陳宴這個人真的很病態,也很極端。

  她現在甚至萬分的篤定,陳宴這些年與蘇意之間所謂的恩愛真的是小打小鬧,他和周棠之間,才像是真正的盤根錯雜,交織極深。

  而這樣驕傲而又矜貴的人一旦動心,這樣極端而又偏執的人一旦發現自己難得的真心被碾碎……

  楚商商不敢往下想了,也不知到時候是陳宴極端得,甚至痛心疾首得去死,還是拉著周棠一起同歸於盡,又或者是,會如他前不久對蘇意那樣,淡漠的說分開,但這種可能性應該微乎其微,畢竟,陳宴對蘇意,似乎是真的不愛,也不如對周棠這般的交織與刻骨。

  「想要甩掉的話,也有的是法子。」正這時,周棠堅定而又自信的出聲,語氣也帶著一種篤定,一種對楚商商的安撫。

  也在這個剎那裡,她腦海里最近浮出的那幾種不太成形的法子,此刻也因為陳宴對她的轉變而越發的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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