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渺渺超仙源,蕩蕩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諸魔精,
空中何灼灼,名曰泥丸仙,紫雲覆黃老,是名三寶君,
還將上天,以制九天魂,救苦諸妙神,善見救苦時,
天上混無分,天歸一身,皆成自然人,自然有別體———」
堂屋之內,兩個道士正在認真念著《超度經》。
這道士一老一少,老的頭髮花白,鬍鬚茬苒,約摸有六十多歲,而小的臉上青澀未減,大概只有二十歲模樣。
他年紀小,念經雖然也認真,但眉眼之中的異樣是遮不住的。
在他們前面,是一口棺材,亡人老太太身著花花壽衣,安靜地躺在裡面。
過了兩香的時間,這經文念了足足有三遍的樣子,兩人停下已經快冒煙的嗓子。
小道士年紀輕,沉不住氣,抬頭看了看門外,氣鼓鼓道:「這主人家實在是太小氣了,連一口水都不給準備!」
「必安,為師怎麼教你的,或許是主人家忙忘了,不要總是這樣唉聲嘆息。」
老道士抬眸警告,訓斥了他兩句。
小道士抱怨:「什麼忘了?我看他們分明是害怕,留下這麼個爛攤子,
否則哪能連口水都不往這個房間送?」
「哎·—..—」
師傅想在說些什麼,但他自己的嗓子也是冒煙,做法事居然連水都不準備,屬實是有些意外了。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剛走到門口,正好村長張天碩壯著膽子來到了門外。
看著起身的老道士,趕忙緊張詢問:「道長,您這是?」
「那個,勞煩居土,可以來兩杯水喝麼,我和徒兒念經難免有些口乾舌燥。」老道士終究是臉薄,說起這話來也是不好意思「哦哦哦,不好意思,是我招待不周。」
張天碩做恍然狀,連忙吩咐家裡的廚房開起來,為兩位道長準備晚膳,
同時端來兩碗甜水。
晚膳很簡單,無非是小蔥拌豆腐,地三鮮,外加幾個小菜,都是非常家常的素食。
不過師徒二人卻吃的很香,小道士邊吃邊觀察四周,確認周圍沒人後,
才小聲說道:「師傅,這次咋們收了多少?」
老道士沒有說話,只是默默伸出兩根手指。
小道士眉頭一皺,聲音也提高了兩個分貝:「師傅,太少了,咋們這趟活,可是冒著風險的,怎麼不多收一些?」
「說什麼胡話!咋們之前答應人家多少就是多少,豈能壞了規矩。」
老道士吹鬍子瞪眼,直接對小道士腦袋來了一下,讓他好好吃飯,少問這些。
按照遼東風俗,村裡有老人去世,停棺都要擺七天以上。
但張天碩卻以想讓母親早日入土為安之由,將法事縮短到了三天。
老道士接這單活的時候,雖然奇怪,但也並沒有說什麼。
但等來之後,才發現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而原因也很簡單,死去的老太婆有貓膩!
但規矩就是規矩,已經定好了價錢,無論中間有什麼事,都是道士自己負責,這是祖師爺定下的。
老道士自然不希望在自己手裡壞了規矩。
等到晚膳結束,本著敬職敬業的精神,又帶著小道士來到靈堂,再次念起了《超度經》。
與平常《往生咒》不同,《超度經》必須要念完九九八十一遍,取功德圓滿之意,方才算法事大功告成。
七天法事縮短到三天,這也就導致兩人晚上得加班加點。
小道士雖然也在念,但眉頭的不耐煩卻是擋不住的,念得念得居然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老道士搖頭笑了笑,微微將自己的身子挪了挪,正好擋住了看向小道士的視野,自己則繼續念著。
就這樣念了一夜,九九八十一遍往生經法事也算是圓滿結束。
等到第二天,來請老太太靈柩的隊伍已經迫不及待了。
張天碩在前,身後是數十個龍精虎猛的壯小伙,各個肌肉飽滿,赤裸著上身,同時臉上用雞血畫著一道有一道的符。
「道長辛苦了,這是一點心意,還請收下。」
張天碩賽過來兩張紅票子,老道士苦笑拿過來,還是認真還禮道:「多謝居士。」
等到吉時已到,精裝小伙一馬當先,率先抬起棺材走在前面,而後方跟著的,也赫然都是男人,且清一色都是壯年。
紙錢飛舞,一行人就這樣往定好的落棺之地而去。
師徒二人也沒說什麼,從院落里找到來時停放的二手電動車,歪歪扭扭地朝另一邊而去。
差不多有半注香的時間,就來到了城郊,那裡有一方小道觀。
年久失修,牆上的漆色已經開始掉皮,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道觀的大門也是一扇薄薄的木門,上邊隨意搭著一把鎖。
將車停穩,二人走向道觀,小道士打開鎖,正要伸手推開木門,卻猛然尖叫了起來。
「啊·...」
鎖應聲倒地,老道士氣得皺紋橫生,彎著腰,咳得臉色紅。
只見木門還有附近圍牆之上,赫然是一個大字一一拆!
「師父,你沒事吧———」」
小道士趕忙扶師父,隨後推開關門,帶師父走了進去。
道觀外面看起來破舊,裡面也是沒好到哪裡去。
一間不大的殿宇,裡邊供奉祖師爺,左右兩間偏殿,一間用當廂房,一間用來當師徒二人的臥室。
還有一間小小柴房,不遠處的菜地深處,是一個簡陋茅廁。
整個道觀,找不出一點現代化的設施,唯一的一根電線,還是附近的村民怕師徒二人出行不便,強烈要求安裝過來的。
這老道士說來,並非是東北正統道士,而且來自南方。
別看這小觀破,但卻大有來頭。
天下道家基本分為正一派和全真派,老道士來自正一派的茅山分支,茅山一派無論是上茅還是下茅,都是人才濟濟,數量極廣。
而南方信仰就這麼多,你多一點我就少一點,於是老道士從上茅學成,
便毅然決然離開了南方,北上尋找傳道之地。
恰好時代需求,整個東北都處於勃勃狀態,老道士也順勢來到了東北。
好巧不巧,東北的道士基本都是正一派,而且此道法不昌,正是傳道的好地方。
一來二去,老道士就在這裡扎了根。
在這小地方,一呆就是一輩子,他喜靜,所以一直沒有招收門人,等到感覺自己老了,這才領養了一個孤兒,作為自己的衣缽傳人。
像這個小地方,鳥不拉屎,別說信徒供奉,就連香火都是時有時無,
為了養活自己,師徒倆也就偷摸給村裡的人做一些法事,成全村民的念想,最重要是養活自己。